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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春四娘的反应却让她心中一动,眼睛跟着一亮,眉梢眼角不由得就带出了几分笑意。【零↑九△小↓說△網】
“阿姊别急,初一并未揣测什么,也并未多想。”她紧盯着春四娘,细声慢语道。
春四娘红了脸,嘿了一声,想笑又没笑出来。她躲闪着初一的目光,又觉得这躲闪实在莫名其妙,索性瞪了初一,语气颇为不善道:“没有就好。”
初一认真点头:“阿姊说好,初一自然也觉得好。”
春四娘继续瞪着她,语气更不善了:“好什么好,这些事儿,是能揣测能想的么?”
初一更为认真地点头:“阿姊说不好,那就不好。”
春四娘顿了顿道:“本就没影儿的事儿……况且,若不是他……你家阿郎正好与我家兄长有几分相似,我又正好与你家小娘子有几相似,我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他同样,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这丫头实在太狗血了,春四娘试着顺她的方向想了想,虽然他与她并非兄妹,可顶着这样的脸,根本就想不下去好吧?
初一抿了抿嘴,眼睛弯弯地应了声“是。”将目光移向远处,不说话了。
春四娘等了半日,见初一久不开口,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初一“啊”了一声,慢吞吞地反问道:“什么然后?然后什么?”
春四娘恨不得掐她一把。
“你家阿郎娶了青梅竹马的杨娘子,然后呢,是不是从此就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她自己也觉得问得有些无聊。
古时候的夫妻,再幸福美满,不就那么回事儿么?况且,生活又不是童话故事。童话故事写到这里,统统都戛然而止。后面的柴米油盐一地鸡毛,你愿想就想去,不愿想也没关系,反正与这个故事没有关系了。
生活却还在继续。
初一认真地想了想。
“老夫人体贴少夫人年轻,带孩子又辛苦,所以,国公府一直是老夫人主持中馈……少夫人既无庶务烦恼,阿郎又……幸不幸福,美不美满,初一不敢妄言。不过,这么多年,阿郎未曾纳妾。”
虽然常常夜宿平康坊,不过,对古人来说,那是正常的娱乐活动,算不得什么。
还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对。
春四娘突然没了兴致。
怀中的月奴突然直起了身子,对着月亮门的方向,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春四娘在它的头上敲了一下,月奴呜了一声,挣开了她,屁颠屁颠跑远了。
没一会儿,它又跑了回来,还带来了一个人。
武敏之跟在摇头摆尾的月奴身后,在春四娘与初一的注目礼中,施施然走了进来。
初一到底是国公府长大的,训练有素,先回过神来,一礼道:“阿郎。”
武敏之一摆手:“下去罢。”
初一退了下去。
快退到院门处时,趁阿郎背对着自己,她抬眸飞快地扫了春四娘一眼。
只见春四娘仍怔怔地望着武敏之,一双与小娘子极其酷似的眼睛,波光潋滟,泪光盈盈,仓促中辩不出是喜是悲。
武敏之轻咳一声,大模大样地在春四娘旁边坐了下来。
月奴看看武敏之又看看春四娘,似乎拿不定主意该跳上谁的膝头。
它索性伸出舌头,先舔了春四娘的手,又舔武敏之的手,然后又去追自己的影子玩儿了。
春四娘觉得这小家伙都成精了,很是怀疑它的身体下,深藏着一个不羁的穿越者的不幸灵魂。
见武敏之久不说话,她将目光从月奴身上收回来,移到了武敏之脸上。
他没有看她。
他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天空下是连绵的群山,山顶上履着薄薄一层积雪,积雪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那便是九嵕山。”他慢慢地道。
春四娘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了,泪水突然流了满脸。
她用手捧住脸,泪水比银质面具还凉,半边脸颊却滚烫。
自己也觉得很是丢人。
悄悄溜了武敏之一眼,幸喜他仍望着远处,并没有看她。
还是觉得很丢人。
更丢人的是,眼泪似水坏了闸的水笼头,怎么样都关不住。穿越以来,不,她这一生,流的泪加起来也没此时多。
他终于来了!他终于来了!
她久悬着的心,莫名地一下子便落到了实处,竟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那是太白峰,那是终南峰。”武敏之伸出食指,虚虚地往远处指点着。
春四娘并未看出哪里是太白峰哪里是终南峰,却一直嗯嗯连声。
“那九道山梁看到了吗?就是九嵕山周围的那九道,高高拱举着的,看到了吗?九嵕山的名字就是因这九道山梁得来的。”武敏之象个最喜欢传道授业解惑的夫子,解释得很认真。
春四娘嗯了一声,在心里数了起来:“一、二、三……”她数得也很认真。
武敏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数出了声。
年纪也不小了,竟做出这等天真幼稚的事儿来,感觉好羞耻。
比蹲在地上数蚂蚁更让人觉得羞耻。
“七,不对,六,是六吧?也许八?七还是八?”嘴却不受控制,语无伦次地继续道。
“七。”武敏之将目光又投向了远处。
春四娘嗯了一声。武敏之竖着耳朵听着,等着她继续数下去。她却没了动静。
武敏之没想到她会突然沉默下来,他想要接着继续介绍九嵕山,经过了方才的停顿,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春四娘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春四娘的影响,武敏之也不自在了。
其实,武敏之的不自在,从走近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有了。
这两天,他数次拚着一口气,冲到这个了院子外。
犹豫又犹豫,徘徊复徘徊,数次想离去,又数次停了下来。
最终,他还是离去了。
今天可能是走得近了些,让月奴闻到了他的气息,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
月奴叼着他的袍摆,领着他往院子里走。他有些恼怒,却又暗地舒了口气。
他只是没想好,见了她要说些什么,并未想过,自己会这般不自在。
不自在的感觉,年少时候的他,并不陌生。
阿耶尸骨未寒,族人便让他不自在。初至京都,人地生疏,对未来的担忧,让他不自在。姨母坐上了后位,那些谄媚与讨好的笑脸,让他不自在。
年岁渐长,经的事儿多了,就只有他让人不自在,而没有人会让他不自在了。
今日,他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