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长安1

贺兰三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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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是一个人,一个眉目清秀小厮打扮牵着马的人。

    他此刻的样子,却活脱脱似一个鬼。

    长安左侧站着一青衫郎君。青衫郎君已侧目望了长安半日。

    见自己一向机灵的小厮,依然脸色惨白眼神焕散,对自己注视全无反应,便顺着他的目光望了出去。

    其实不用看,闭着眼睛他也知道,那是长安。

    长安城!

    确切地说,是长安城的城墙。

    墙高数丈,绵延不尽,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伟大帝国的辉煌。

    是他一眼一眼,望在了心里的风景。

    可是长安?

    青衫郎君转眸,见长安依然是那般模样,不觉蹙紧了眉头。

    他举起一只手,在长安眼前招了招。

    长安仍无反应。

    再用折起来的马鞭,轻敲了一下长安的头。

    长安终于一个激凌。

    “鬼!鬼啊!”

    这反应,还不如无反应。

    青衫郎君再次蹙紧了眉头。

    长安跟随他多年,好歹见过些世面,虽因年幼,算不上沉稳,但何曾如此失仪?

    青衫郎君斜了长安一眼,鬼?

    长安你确定不是说自己?

    长安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前方:“鬼!女女女鬼!生得好生丑丑丑陋!”

    青衫郎君含义不明地“喔”了一声。

    这声淡淡的“喔”,让长安醒过了神来。

    他望了青衫郎君一眼,怔了怔,忙忙地垂了眼睑,端正了面色,低声道:“阿郎,长安不敢妄言,的确是,是......”

    颤声“是”了半天,舌头似乎打了结,没说出个名目来。

    青衫郎君抬头望了望天,日头高高地挂在天上。

    虽然偏西了,毕竟是盛夏七月,阳光仍白晃晃地,灼得人眼睛生疼。

    青衫郎君眯缝了眼睛,轻叹了一声:“长安你说,纵然真有鬼,会在此刻现身么?”

    长安听过的鬼故事里,鬼的现身时间,的确是月黑风高夜,一旦见了日光,便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可那毕竟是故事。

    长安心里反驳说,阿郎你并未真正见过鬼,怎知她不会在此刻现身?

    可阿郎虽一向和善,他却不敢以下犯上。

    只勉强应了声:“阿郎说的是,许是,许是长安眼花了罢。”

    看长安委委屈屈的样子,显然并未相信自己的说辞。

    青衫郎君暗自摇头,到底年少,经不得事。

    换了他,见了鬼又如何?

    他倒希望真的有鬼。

    如此,或者他能见着阿娘。

    想起阿娘,青衫郎君有些怔忡。

    阿娘生/***美,死时却是那般惨状,不知作了鬼,可能落个完整之身?

    他心里一酸,不忍再想下去。

    默然良久,他缓声对长安道:“究竟如何,不妨,说来听听!”

    长安定定神,咽了口唾沫,比划着讲了起来。

    显见得他的确受惊匪浅,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却语无伦次翻来覆去颠三倒四讲了半日。

    还好,青衫郎君总算听明白了。

    长安原本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一手牵马一手夹伞。

    谁知道,一个白衣女子,竟然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长安,确定自己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阿郎你看,这地上没坑天上没缝,她若不是鬼......”长安哭丧着脸。

    若长安所言属实,也不一定非得是鬼,为何不可能是仙?或者,奇异录中的奇人异士?

    鬼神之说,青衫郎君听得多,却未必相信。奇人异士么......

    跟鬼一样,他没见过,但希望有。

    “那鬼,可曾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青衫郎君沉吟问道。

    长安拚命摇头,那鬼背对着他,呜呜咽咽哭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止住了哭声,高举手臂“耶!”了一声,然后连蹦带跳,以一种看上去很奇怪的姿势,跑向了远处。

    纵然如此,长安已被吓了个半死。要真做些什么再说上些什么,他还能站在这里么?

    青衫郎君想象着当时场景。

    突然想起,他与长安之间,不过两步距离。

    鬼既然在长安面前,隔他自然也不会太远。

    长安被吓成这般模样,而他居然毫无察觉。

    那鬼看样子又不是专寻长安来的,为何偏长安看见了他却看不见?

    他方才在干什么?

    长安很委屈,阿郎你自然是在望长安。

    此长安自然非彼长安,乃长安城是也,确切地说,是长安的城墙。

    后面的话长安不敢说。

    长安虽从未曾进过长安城,却也知道,既为帝都,自然是繁华如锦,风流富贵,人心向往,不足为奇。

    但不知这长安城的城墙,有什么好望的?

    偏阿郎如着了魔般,每岁今日,都要来此处,望上几个时辰。

    都快把自己望成一道墙了,哪里知晓身外事

    鬼明明就站在阿郎身侧,隔着比长安更近的距离。一阵风过,女鬼的发丝,甚至拂上了阿郎的脸。

    长安吓得两股战战,几欲昏厥,可阿郎愣是没反应。

    “阿郎......”长安见青衫郎君不语,带着哭腔又道,“长安,长安,长安从不打逛语,阿郎......阿郎可是,不信长安?”

    “那鬼,如今去了何处?”青衫郎君没有回答长安,反问他道。

    阿郎既如此问,敢是信了?长安稍稍舒了口气。

    他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地指向前方:“长安看见她往城门口去了。”

    长安未必知道,青衫郎君却很清楚,前方是开远门。

    门里原本是他的故乡,生他养他的地方。

    可如今,门里是长安,门外是他,望断长安。

    相距不远,青衫郎君可以清楚地看见戎装的守城兵丁,排队等候进城的人。

    便真是鬼,看样子不过是路过,并无害人之心。

    青衫郎君默然片刻,算起来,两个时辰了,心愿虽未了,但心意已到,是时候该走了。

    他还未发话,长安哆嗦着又嚷了起来:“来了,来了,鬼,鬼来了。”

    视线所及,的确有个布衣女子,远远地走了过来。

    她真是鬼么?

    可她明明是“走”,正常人都是这么“走”的。

    要说不同之处,也有。

    她似乎走得特别慢些。

    一步三回头,三步一停留,一如他当日......

    青衫郎君心里一刺。

    莫非,长安城里,也有她不舍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