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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一炷香的时间后,那位脸熟之极的许家管事这才大摇大摆地出现,神情淡漠,不冷不热,隔着几步路招手道:“进来吧。”
像唤条狗般。
燕来和未羊面面相觑,和自己预想的情节不是相差太远,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啊!
是许家还是南剑门突然觉得这婚书不再重要,不需要再费尽心思了?还是他们的底气不知何时大了起来,不怕如今拥有典狱司身份的自己闹事?
如果是前者还好,顶多就是当一场笑话,大家笑笑就过。
若是后者,莫非南剑门早有预料自己会来许家登门,故而设下埋伏,准备来个一干二净?
想想这是有可能的,只要快刀斩乱麻,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就是朝廷想借此追究,恐怕也得是一桩悬案,毕竟这里边的私人恩怨太多,最后无非是南剑门和许家随便交个人出来应付了事。
未羊捅捅燕来,心里想的也差不多,再看那大门之后的花花草草,假山假石,总觉得埋伏着几个一品高手,甚至有宗师级别的人物驾临。
燕来咽了下口水,反觉自己不仅小看了南剑门,也高抬了自己如今的实力。
念及至此,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羊入虎口,毕竟如果出现那么一个好像沧澜山那日碰到的云天宗长老,自己就真得被人丢到河里去喂鱼了。
见他两人站在门外徘徊不定,许管事冷笑一声,心道:终于知道怕了吧,还找了个帮手来,呵,你就是找个十个八个又能怎样,早提醒过你识相就把婚书交出来,南剑门不是你这种小人物能够惹得起的,想要碾死你想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现在才明白,真是狗胆猪脑子的东西。
“进来呀,怕什么,姑爷不在,不会为难你们,既然都登门了,就把这些旧事了了吧,老爷已经在客厅等着了,念及昔日情谊,过后也不会为难你。”
许管事懒得与他再说叨,机会给你了,把不把握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仁至义尽了这已经是。
“要不我在外面等你?”未羊也生怕里面有埋伏。
燕来心底叹了声气,幸好留有后手,顶多到时候把那婚书拿出来拍烂表个态,料想对方也不会真为难自己吧。
“一起进去吧。”既然有了计较,哪怕要死也得找个人陪着。
按理说见惯了风雨的未羊也不至于担忧自此,但一方面是考虑到燕来修为毕竟太浅,二来在典狱司弄出这么些动静以后,对方还能够做到这般视若无睹,不当回事,那只能证明人家是真有底气了。
“进,进。”话是这般说,还是怂恿燕来先踏门。
“你娘的,平日里装得多酷,一个小院就把你怂得!”燕来有些不忿。
“我怂,我怂行了吧,你不怂你进啊。”
门房看着两人似要打退堂鼓,不屑道:“到底进不进,不进关门了啊。”
“进进进,都到门口了,怎么也要拜访一下世伯。”燕来很没脸皮地先把尊称喊上了。
先礼后兵,先礼后兵嘛,原本是他们想来个先礼后兵,现在倒希望人家先礼后兵了。
三步五步赶上负手行走的许管事,两人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注意着周边的花花草草,生怕突然就来个咳嗽的人,或者坐在那摩拳擦掌,摆弄着刀剑,见了他们就做割脖子状的江湖中人。
不过想想又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到了一品这种程度的高手,怎会做那等没品位的事,现在更需要担心的,是会不会遇见某个翩翩公子,摇扇而来,像面前这位负手而行的管事一般闲庭逸步,或者转过弯的凉亭里,坐着个飘逸老者,与对面的儒雅之客执棋对弈,旁边还有一个美女抚琴助兴。
可惜,尽管做好了种种遇见高人的准备,最终还是如登门前自己的设想一样,压根就没一幕是按情节走的。
直到离客厅越来越近,燕来和未羊也没瞅到什么高人不高人,可越是这样,越细思极恐,如果南剑门或者许家真安排个高手坐镇,那证明人家还是有忌惮的,毕竟亮膀子这种事,针对的也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现在一切如常,那就是反常呀。
人家压根就没把你当一回事,所以这风向就不对了,意味着对方已经不在乎自己这边玩什么花样,总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随便你怎么跳,等你跳欢了,再收拾你。
幸好上门来装这个逼,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燕来有些后怕,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南剑门与这座城市的最高存在,王谢两家已经有了亲密的关系,这才能够说通许家现下所展露出来的态度。
“这位便是二郎吧,真是多年不见,走在路上恐怕都认不出了。”
许复五十开外,留着三缕短须,身穿绸缎常服,倒也没甚亮眼之处,生意人的气味很浓,举手投足间都是与客会商的态势。
眼看他走出厅门恭候,燕来当即作揖道:“想必是许世伯当面,晚辈燕来有礼。”
“呵呵,起来起来。”许复很是热情地将他扶正,表现得像个熟识长辈,拍拍燕来的臂膀,朗声道:“结实了,是个大人了,看你打扮,如今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了吧,年前听许松说你领差去了洛阳,还想着这往后山长水远的,恐怕再难见故人之子,哎呀,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来来来,别站着,这位是世侄的朋友吧,来来来,一起入内坐。”
对方一上来就嘘寒问暖,只字不提过去的那些不愉快,这让燕来更确定许家现在的底气不是一般足,压根就不需要和你玩心眼。
“晚辈未羊。”未羊也就跟着乖乖地打了个招呼,皮笑肉不笑地尾随而入。
拘束地坐在那,等着下人把茶端上,燕来才好开口:“还是家乡的茶香,闻着就有股神味。”
“呵呵。”许复抚须笑道:“世侄说的没错,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今年刚产的新茶,别处可不多见,还是惊涛前些日子捎来的,说是杭州那边的朋友,什么云天宗的弟子,呵呵,我与你爹虽然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但说到人缘人脉,咱们这些个行商走贩,哪比得了他们这些闯荡江湖的,不一样,不一样啊。”
燕来勉强一笑,附和道:“是啊,出来闯荡江湖就得交游广阔,世伯说的那位惊涛兄,可是?”
许复点点头,含笑道:“正是我那姑爷,呵呵,见笑,见笑。”
说到这,他眼神若有意思地提醒了一下,似乎在告诉燕来,到你表示的时候了,总不能到了今天,还得我求你似的吧。
燕来也没瞎,自然看到了对方暗示,陪笑几声,恍然道:“哦,刚才太急,差点了,未羊。”
见他当即有所动作,许复和候立在旁的管事许松相视一笑:你看,还是很上道的嘛。
年轻人啊,就是这点不好,太气盛,怎么劝都不听,果然还是得来点硬的,狠的,这不,还是姑爷有手段,带了个人下去转一圈,这小子就立马怂了,哪敢不登门道歉啊。
不过呀,总归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能妥善处理就妥善处理嘛。
念着和燕顺相识一场,许复也不打算再为难对方,这往后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打交道的地方,所以也没必要表现得太过刻薄,这常言道好聚好散,做惯了生意的他也是这般。
燕来接过未羊手上的红礼,不好意思道:“一些小糕点,呵呵,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许复点点头:“无妨无妨,礼轻情意重,世侄太客气了。”
许管事倒是觉得这小子忒墨迹,不直接把婚书掏出来,搞这些铺垫做什么。
不过见他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没再其他动作,等着重头戏的许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心腹。
许管事微微颌首,咳了一声,道:“二郎,这次来江宁,所为何事?”
燕来搁下茶杯,回道:“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一来衙门那边清闲,随便出来走走,二来也是听说江宁多豪杰,想来会会,看看能不能交多些朋友,对了,临出长陵的时候,见着苟大爷了,他老人家倒是岁数不减,生龙活虎得很,要不是他说,小侄还不晓得世伯一家不仅搬到了江宁,还准备在四月初一替世妹完婚,真是可喜可贺。”
“呵呵。”许复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些,抱的什么心思,朝许松望去。
许管事却是明白,这苟有理的事是他一手安排的,无非就是给些银子,又让他找了几个婆娘,一起在长陵县造谣言,诋毁燕李氏那骚寡妇。
“这苟有理啊,年轻的时候就因为那张破嘴不知得罪过多少人,老来依旧这般没正经,我早就和他说过,嘴下要积德,别听风是风,听雨是雨,在后面胡乱编排人,这次他也来喝喜酒,我还得说说他。”
看来这小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行,我就给你整得明白点,这样放心了吧。
“许叔说的是。”燕来面露满意:“他那张嘴啊,确实是活久见,不过嚼舌头这种事,呵,小地方嘛,多见不怪,毕竟话再多,听听也就过了,别放心上就成,就怕那些说了不算,还要动手动脚的,呵呵,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得,原来是真害怕了,绕了那么大个圈子,我说为啥呢。
许管事再笑,与自家老爷点了点头,示意这小子我来搞定,继续道:“前阵子姑爷确实去了长陵,我也陪着下去转转,唉,你也知道那些江湖中人,都是义字为先,难免热情了些,我也和姑爷说了,咱们两家的这些事,都是可以关起门来解决的嘛,不需要这般,你放心,这离大婚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天,届时这不愉快的事,也就过去了,不会再有人去长陵骚扰你们。”
燕来松了口气,站起来拱手道:“世伯不含糊,小侄也没什么好说的,此番确实是为这些事而来,既然有许管事这些话,小侄也就能够心安了,如此便不打扰世伯,在此预祝世妹和惊涛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朝未羊挤了下眼,意思咱们要告辞了。
“世侄你?!”不对啊,这就走了?正事呢?许复还没整明白这怎么就突然转折了。
燕来一脸客气地回过头来,摆手做坚持状:“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几步路而已,我们自己走出去就行了。”
“对对对,不用送了。”未羊也跟着搀和。
“我送你妈!”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从许管事口中传出,尾音还带着颤抖。
他跺着脚,一点也不顾及是在老爷面前,指着那两个贱货,恶狠狠地道:“你俩给我站住!姓燕的,你有本事踏出许家的大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