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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娶你!”婉儿被这句话怔住了。
先前是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现下倒是十分的直接,非常的直接,简直太直接了。
仔细想想,婉儿活了两辈子,上辈子大多数时候在医院中度过。
剩余的时间,不是在看书就是在找书看,而且因为身体太弱,也不常和班里的同学打交道。
经常在毕业的时候,班里的同学的名字都会叫错。
婉儿知道,那些孩子大都不喜欢她。也是因为,人大概都是这样,喜欢同类,而不大喜欢异类。
婉儿很不巧的就是那个异类,她没有父母,又时常翘课去医院,渐渐的就和同学们走得越来越远。
恶性循环之后,就更加不敢和同学们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实际上,上一辈子也没有男孩子和她表白,直到她死了也没有。
而现在,她被表白了?
庾冰说想要娶她?是不是喜欢她的意思?
婉儿其实很喜欢被人喜欢,大概是因为上一辈子她不怎么讨人喜欢,又时常被人欺负,只有祖母比较喜欢她。所以,或许是上一辈的心理创伤带到了这一辈子的缘故?
婉儿听到有人说喜欢她,心里很欢喜。
可是庾冰?
按照这一辈子婉儿的这个年龄来说,她才十三岁!
不过其实这也没什么,古代成婚早一些。
大家族里更是如此,大家族要的是子孙昌盛,要的多子多福。
早结婚早生娃,再加上医疗水平的限制和各种不确定因素,导致了古代人的平均寿命不高。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庾冰的这种行为在这个时代的人来看,其实还是很正常不过的……
可婉儿特么的是个有现代灵魂的古代人啊!这个年纪就谈婚论嫁,在现代何止是早恋,简直是叛逆到了令人惊惧的地步!
家长的巴掌和老师的敦敦教诲肯定每天轮流着招呼,叫你回头是岸,告诉你学业为重告诉你现在这一切只是年少不更事。
告诉你所谓的爱情,是成年之后才能深刻体会的。
那么结合现下的情形,庾冰……
庾冰现今二十三岁,很不巧的,不论是古代二十岁冠礼的标准还是现代十八岁成年的标准,他都是一个可以谈婚论嫁的成年人了。
反观公孙婉儿,虽然现在的身体小了点,可是婉儿的实际心理年龄,也是一个成年人了。
这么一说……
婉儿出了会儿神,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庾冰老老实实道,“我也知道对婉儿存了此等心思很不应该,只是我不能眼看着婉儿嫁进顾家!婉儿不该嫁进顾家,婉儿这样的女子,不该过那样的日子!”
她这样的女子,她这样的女子应该自由自在的像飞鸟一般翱翔在天空中。
就像初见时,她意气风发的去打老虎,插着腰站在老虎洞外叫骂。
狡猾的和他讨价还价,又会温和的蹲在铁笼中和小老虎说话。
这样的女子,怎能和那头老虎一样被锁进铁笼中?
婉儿原本生硬的语气缓和了些,“大哥是怕我嫁进顾家,才说了这样的话是不是?大哥只是想帮婉儿是不是?”想帮婉儿?
这一点是没错的,他是想帮婉儿!
庾冰下意识的点点头。
婉儿笑了,蹲在庾冰面前,“可是大哥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出要娶我的话来。”
“须知,婚娶这种事,要的是个两情相悦,大哥若是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又怎么能成亲呢?”
庾冰脑中回荡着婉儿的那句,我也不喜欢你!忍不住喃喃道,“婉儿不喜欢我?”
婉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大概不应该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也不是不喜欢。”
后来,在庾冰的婚礼上,婉儿看着庾冰一双眼睛望着她,却迎走了旁人。
当下才明白,自己连情爱之事都没有经历过,到底懂得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那时,她才明白,自己不是不喜欢庾冰,只是她的性子不知怎么随了公孙芫。
喜欢的时候,哪怕旁人都看得出来,偏偏自己不知道自己喜欢。
婉儿想了想,到底庾冰替她辛苦了一场,再怎么说,刘氏难产,为了生育自己而死。
既然事关到她,她总不好真的就这么走了。
顾家的事,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干脆放一放。
于是坐在庾冰对面,认真道,“不提这些了,婉儿决计是不会嫁进顾家的。还是说说我母亲的事,大哥得来的消息,可准确么?”
话题终究是绕了回去,庾冰被人称一声君子,有时还是很能拿得起放得下的。
整理了一番思绪,将事情绕回到婉儿的母亲刘氏身上。
一个时辰,庾冰将自己查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的清清楚楚。
期间找了多少旧人,查了多少卷宗,以及诸多牵扯事无巨细的说了个清楚明白详细透彻。
于是这一天晚上,婉儿没有出城,在城中找了人送了个消息回去。
和车夫在黄昏时分,走到一家后巷,敲开了一家两进的小宅子。
婉儿在宅子里面的小客厅坐了坐,刚上的茶才端到手中,一位须发皆白,儒帽青衫的老者急匆匆的进来。
婉儿抬起头和那人对视了一眼,为了认人,她此时换上了一身女装,斗篷兜帽。
她取下兜帽,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薛老还记得我么?我小时候,咱们还曾见过!”
“哪里能不记得,小小姐,您是小小姐啊!”
薛老急忙要下拜,婉儿几步上前托住他。
“您不仅是婉儿的长辈,还是我母亲的长辈,婉儿怎敢受您的礼?”
薛礼先是怔了怔,随后眼眶含泪,“您还是知道了,您终于知道了!”
“是,薛爷爷,婉儿终于知道了,当年的事,您是唯一还留在建康的人,您能告诉我么?”
当年公孙鸾儿设计陷害方玉芷,没想到被方玉芷提早察觉,打造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发钗。婉儿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提出辨认发钗替方玉芷解围。
那时祖母身边的刘妈妈找来的便是这位薛爷爷,当年的许多小细节不由联系起来。
这薛礼自进了客厅除了祖母对旁人便都是一副不大爱搭理的样子,而这其中薛礼却对自己格外客气。
那时婉儿还觉得或许是自己当年圆滚滚的样子比较讨人喜欢,可现在才知道,根本就是因为,这薛礼其实是母亲当年陪嫁来的老人!
薛礼擦了擦眼泪,“小小姐,小姐当年命苦哇!”
于是在薛礼口中,当年的事情,一点点的在婉儿脑海中呈现出来。
当年婉儿的外祖一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将家中的男丁都调在了外面做官。
仅剩的一对儿双胞胎女儿,也匆匆的嫁了两户人家。
听薛礼说,婉儿的大姨嫁的好一些,做了士族官家的侧夫人。
可婉儿的娘亲,却从官家嫁到了公孙家这样低贱的商户之家。
低嫁了也就罢了,那之后不久,婉儿的外祖一家出了事。
公孙家的态度便开始变得有些微妙,更是由着当时怀胎三月的婉儿的娘亲流产。
薛礼愤愤道,“小姐,这事说不是公孙家搞得鬼,老奴说什么也是不信的。就在你母亲怀着孩子的期间,那群老太爷们忽然关心起了你父亲,将大贾氏也提成了姨娘。你母亲,是被活生生气得滑了胎!”
婉儿的手上密密出了一手的汗,婉儿在衣服上搓了搓,又搓了搓。
听薛礼接着道,原本在婉儿之前,婉儿的娘亲刘氏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可却滑了胎,那之后,婉儿的娘亲在十年之内,再也没能怀上孩子,更不用说生下孩子。
眼看着公孙芫院中的女人们一个个怀上孩子,一个个生下孩子。
婉儿的娘亲见不到公孙芫,独自守着院子过日子。
直到……
直到有一天公孙芫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走进了刘氏的院子,第二天,又接着去了。
刘氏动了心思,并且……
说到这里薛礼顿了顿,婉儿的目光看过去,只听薛礼接着道,“小姐实在太想有一个孩子了,这事老奴是知道的。老奴当时就在小姐身边儿,小姐陪嫁的东西大都交给了夫家,只留下了老奴管着的一个铺子。再加上老奴的手艺在建康有几分名气,公孙家对老奴极为礼遇,老奴才可以自由进出公孙家。”
薛礼擦着眼泪说,那时刘氏的情形已然十分糟糕,婉儿的祖母韩氏因着小贾氏的挑拨不大喜欢她,身边的陪嫁丫头一个一个尽被送了出去。院子里都是看着她的眼睛,平日里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
薛礼说,刘氏当时也没什么旁的念头,只是看着院中的一棵树,笑着说,“我近来陪着婆婆出去吃了赵家夫人的满月酒,那小孩子瞧着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刘氏说着情不自禁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也没有什么旁的念头,就想着屋子里若是能多这么一个咿咿呀呀的小东西陪我说说话,哪怕是能听我说说话呢?”
“要是这样,薛老,那该多好?”
听到这里,婉儿的眼泪倾泻而出,哪怕是能听她说说话呢?
到底是怎样的寂寞,才会将一个人逼得这样,逼得她会产生出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