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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了墙头,婉儿绕着道观的后院找陆水生的厢房。
在途径柴房时,听见两个劈柴的小道士在嚼舌根。
她靠着墙头听了听,那道士甲说,“师父又带水生去闭关了?”
道士乙顿了顿,“什么水生,那是大师兄,你说话当心着点儿,仔细师父一顿棍棒将你撵出去。”
道士甲劈了一根柴,似乎又将一根重重的往木墩上一搁,笑着道,“怕什么,这个时候也没人来这儿。”
道士乙没说话,道士甲接着道,“你说师父怎么待那傻小子那么好?”又特意压低了声音,“听说师父自小将他抱回来当亲生儿子养,你说他是不是就是师父的私生子?”
道士乙大约走开了,道士甲跟过去,再传过来的声音便有些远。“师父藏银子的地方只有水生知道,仓库的钥匙也只给水生配着。要说他们不是父子,我是真不信。”
“师父待水生好,自然有师父的道理。不交给水生,难道要交给你么?”
道士甲噎了噎,语气有些不善道,“交给我怎么了?”
道士乙冷声道,“你什么时候能将柴劈好了,什么时候,师父或许也会高看你一眼。”
听到这里,再往下听无非就是你问候我全家,我问候你祖上之类的高亢言辞。
婉儿觉着没意思,可挺为水生担忧。
就一贯的相处,婉儿知道水生并非真的是傻,只是性子宽厚,有时不大爱与人计较。
可就是这不爱与人计较的性子,受了什么欺负也全不当一回事,这些师弟们便会有事没事的欺负一下他,再欺负一下他。
不过这遭算是白来一趟,水生又和松阳子出去了。
一想到老实巴交的水生被松阳子那个为老不尊的老道使唤来使唤去的受气包模样,婉儿心头闷了闷,默默哀叹一声,晃着折扇翻墙出去了。
这么一耽搁,等到了山庄,坐上了马车,已经到了正午。
纵然现下无雨无雪路上好走,可再怎么赶,进了城,怕也过了午时。
头一回约会,她便姗姗去迟,想想还真有点儿小羞愧呐。
等进了城,下了车,果然时间已经晚的不能再晚了。
婉儿红着脸看了看,那个小厮在门口守着。
见着婉儿时,那脸上的神情喜怒交加,小跑着过来,插着腰,“你你你你你……”
话未说完,被婉儿的车夫啪的一鞭子抽了过去。他险险的跳开一步,只下摆被抽出一道口子。
他这料子是极扎实的料子,纵然不是水火不侵,可也不至于被人一鞭子抽出个口子。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口齿不清道,“你你你你……”
车夫皱了皱眉,又举起鞭子抽过去,婉儿不动声色的站在那小厮面前,用扇子扫了扫。看那小厮笑,“不长记性,还想再挨鞭子?”
又回头冲那车夫笑笑,“辛苦了,您老先四处逛逛,咱们傍晚时分城门口见。”
那车夫冲婉儿重重的点了点头,赶着马车嘚嘚的走远了。
那小厮嘶得得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话匣子,“那车夫有功夫吧?功夫还挺高吧?你一个住在木屋里的落魄小姐,哪儿找来的这样的车夫?”
婉儿用扇子在他肩膀上敲了敲,“你想知道倒是可以告诉你。可我那车夫脾气真的不好,尤其最厌烦旁人打探他的身份,若是我告诉了你,怕是下回我拦都拦不住,他铁定用那根鞭子将你吊在树上,活活勒死,啧啧啧……”
“你还想听?”
“不想!”小厮白着一张脸,躬下身子,虚手前引,“你里边儿请吧。少爷等了您许久了。”
婉儿啪的一声打开扇子遮着脸小声问道,“你家少爷等了许久?”
一提起主子,小厮愈加悲愤道,“可不是?”
“今儿陛下摆了宴,邀群臣进宫,连带着家中的女眷都跟去了,独独少爷为了赴您的约,眼巴巴儿的这儿等着,您可倒好,晚了近一个时辰。”
婉儿下意识问道,“他可生气?”
“不生气!”小厮耷拉着脑袋道,“我家四公子在家中脾气最好,现在一个人在雅房里左手右手下棋玩儿,下得起了兴致,还能傻笑几声。”
“那你家公子这样的性子,怎么会跟着你这样一个小跟班儿?”
“我原不是四公子的跟班儿,是十一公子的,可我家公子看四公子闷葫芦不开窍,打发我过来教教他风月之事,嘿嘿……”
婉儿眯起眼睛接着问,“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那小厮头低的更低,“我本以为哪个男人不好色,哪位公子不贪花,我家四公子虽看着清风明月,可说不准就是面子上挂不住,不好意思的。可谁曾想……谁曾想,我家四公子还真就是不贪花,不好色的。我跟了四公子一年,都没见他多看过哪个女人两眼,实在是……实在是……”
“不解风情。”婉儿附和道。
“对!就是不解风情。”小厮叹了口气,“这样一来,倒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十一公子跟前儿了。”
还是个念旧的奴才,婉儿摇摇头,笑了两声。
却换来那小厮嫌弃的一瞥,“要我说你……怎么还笑得出?既然四公子诚意邀约,你不说早到,也该按着时辰进门,我家公子可是提前一个时辰便候在这里了。”
说罢又哀声道,“还是我家四公子风月之事经历的少,怎能被你一个落魄小姐迷了魂道。啧啧,想当年我跟着十一公子时,但凡去送信儿,就没有不欢天喜地赴约的。”
又是这位十一公子的风流帐,婉儿冲这小厮抬了抬下巴,“你家十一公子当真就无往而不利?”
“那是……”小厮阔气的挺了挺胸脯,将低下的头抬起来,“想当年……”又顿了顿,“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一桩事来,我家公子还真有一个对付不了的女人……”
“什么人?”
“听风小筑的宦娘!”
“啊?”婉儿愣了愣,宦娘?我了个乖乖,宦娘虽保养的挺好,风姿不逊于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可论年纪都能做那位庾捃公子的娘亲了,他居然把主意打在了宦娘身上。
怪不得,真是怪不得……怪不得宦娘如此不待见这位庾十一公子……
那小厮愤愤道,“不过就是个婊子,无情无义的东西,逢场作戏的戏子。少爷能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你是不知道那女人狠得呦,我身上的伤口现在还没长好。”
婉儿合上扇子啪的一声敲了敲他的头,“说话留些口德,仔细遭报应。”
又摸着下巴道,“那你这一身轻功,就是专门为了你家十一公子送信练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小厮捂住嘴巴,“坏了坏了,我又多话了。”
又看了一眼跟前,“到了!”
婉儿笑着推开门,庾冰坐在棋盘前一手执白一手执黑,拧眉沉思,婉儿大略看了眼,两方正厮杀的难舍难分,是一局好棋。
正好奇庾冰接下来会怎么下,他忽然一颗一颗的开始收子。
婉儿几步上前打断他道,“你怎么不下了?”
“客至,该摆饭了。”
“可惜一局好棋。”婉儿对棋艺研究的不深,可好歹也能区分出路人闲暇时摆列的和这局棋面的差别。
庾冰已经将黑子白子归了回去,又叫那小厮将棋盘端走,小二们陆陆续续的进来上菜。
拿得起放得下,何时何地都能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样的人……
婉儿看了看他头顶,几日不见,那红光蹿得老高,又高了约莫两尺还多。
“你家中最近出了什么喜事么?”这庾冰已经封侯,虽说官职不高,可家世爵位都摆在那里。婉儿实在不解,到底是什么缘故还能叫他再进一步,再进一步,那是要封王拜相了不成?
庾冰想了想,笑道,“倒也算是桩喜事,我自小养在庄子上的妹子被接回了家里。认在了我母亲膝下,算是全了我母亲儿女双全个念想。”
说是认在,那之前要么是庶女,要么是旁支的女儿。此番成了本家的嫡子,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可这和庾冰有什么干系,他头顶上的红光汹涌个什么?
她勿自不解,庾冰却先开口道,“你不知道,打一眼看见她我还吓了一跳,以为是你略略易了个容跑到我家里胡闹。”
婉儿挑了挑眉,“我在大哥眼中,就是这么个不识大体胡闹的人嘛?”
庾冰尴尬的别过脸去,婉儿瞧着磨了磨牙。
过了半响,庾冰又转回脸来,“可那确实不是你,那性子,不像。”
婉儿玩笑道,“你妹妹说不准还和我沾着亲呐,不过就不知道是哪一辈和哪一辈了,毕竟我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她那时说的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想后来竟成了真。
当下庾冰认真的打量她,“那你母亲可有什么兄弟姐妹么?外祖家又是做什么的?”
婉儿听闻愣了愣,“真和我像?”
“七八分,身高差了些,不过远远看去,倒是分辨不出来。”
婉儿摸着下巴道,“那可就真有些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