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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见婉儿果真往屋里走,急忙拱拱手道,“姑娘留步,小的是庾四公子的书童。此番,此番是来送信的。”
婉儿看这小厮脑子似乎不大灵光,本不欲再多搭理他。听见庾四公子几个字又转回来,手一伸,拿手指捻过信看了看,又交给他,想了想道。
“那便明日午时,凤仙楼里等我罢。”
小厮应了声是,辨别了方向向山上走。
这小子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傻,还知道要避开人群,不给他惹麻烦。
只是从山上翻出去,又要翻一座山才能走出去。也不知道这个小子细胳膊细腿的,从山里出去得是什么时候了。
婉儿停下来多看了眼,看见他一会儿已经没了踪影。明白过来,这小子约摸会些功夫。
怪不得看见她悄没声息的出现,那小子惊讶成那样,恩,还是个对自己的武功颇有信心的小子。
若是师父见了他,恩,哪天领着去见见师父,教教他何为人外有人。
今天累得很,婉儿早起出去,午饭在桃源庄用了,到了晚间也没什么胃口。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再醒来已快到第二日的午时。
她对时间倒是没什么概念,可想着,庾四公子当得她一声大哥,也确实时时为她着想。春兰说,他还瞒着母亲在公孙家闹了一场,想给她讨个说法儿。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死了个丫头,这件事,让小贾氏揪着不放。
最终,两相都没讨得个便宜,不欢而散了。
婉儿边想着几天前的事情,边已经将头发束起来,扮了个男装,翻了翻,找了把扇子吊儿郎当晃着,出了门。
出门时,看见春兰在厨房里做饭,春桃却不知去了哪儿。
她叹了口气,和春兰说了一声把家看好,自己孤身去爬山。
等爬上了山顶,看见南山矿,工人们此时歇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抱着个瓷盆子吃饭。她略站了站,想起当初看见这座山的场景。
那时这半面的山还不是这样,郁郁葱葱的长着满山的青松。
她那时在南山脚下晃荡,发愁着到了冬天山上的野味都看不着了,下顿饭又没有着落时。看见那半座山隐隐的散发着银色的光晕,星星点点的极好看。
正愣神,一个小道士垂头丧气的走过去。
婉儿踢了块石头,那小道士不妨,被击中小腿,登时摔了个趔趄,手中挎着的篮子飞出来。
婉儿跳起来去接,偏生慢一步,一篮子的酒菜砸了个干净。
她僵了僵身子,有些懊恼。那小道士则蹲在地上一脸惊恐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会被师父打死的,怎么办怎么办?”
身为道门中人喝酒吃肉本就是破戒,原婉儿注意到这小道士也是因为闻到了阵阵肉香。
现在看见他惶惶害怕的模样,婉儿倒有几分不忍心。
于是蹲过去帮他把篮子里的东西拾掇拾掇,那只烤鸭还能吃,就是那壶酒还有一些菜里掺了泥沙,且碟子碎得很惨烈。
婉儿满脸通红的把篮子给他递过去,看见小道士勿自喃喃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形容,婉儿皱了皱眉道,“东西砸了再买一份就是了,你在这厢哼哼唧唧,东西也回不来。不赶紧下山,你师父不更要动怒?”
“可是……可是我的银子用光了……”
婉儿想了想,摸了摸头顶,正好为了束发插着一支发钗。
她四处看了看,找了根光滑的柳枝,拨了树皮,又在衣裳上蹭了蹭,将头发散下来。把那支发钗丢给他,将柳枝插在头顶。
那小道士看着地上的发钗愣了愣,问婉儿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这支发钗打造时尽心,买回来时值三百两。我用了些时日,可到底是饰物,损耗不会过甚。只不过旧了些,再加上当铺里总要压压价钱。大约,也值个百十来两。”
那小道士还没回神,疑惑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不做什么。”婉儿潇洒的拿走那只烤鸭,“你去将发钗当了,再买一份吃食。先前的事,对不住。”
他这才明白过来,“你拿石头砸我。”
婉儿干咳了两声,没说话,算是默认。
可这小道士不知为什么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站起来抓着婉儿问,“咱俩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砸我?”
婉儿想了想,的确是自己用石头砸人在先。她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也就没有在意这小道士的一只手还抓着她的肩膀。
而是眼珠子转了转问,“你是道士?”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那小道士也实在是个单纯的好少年,点点头道,“是!”
“那你师父也是道士?”
小道士毫不犹豫的点头,嘴上道,“是啊。”
“你们在哪座道观修行?”
小道士指了指远方山顶的一座道观,“正是那座鹤松观。”
今日一整天没打到猎物,婉儿不知不觉的走得远了些,没想到竟然翻过一座山头,到了另一座山下来了。
她住的地方,是北山,紧紧连着南山。因两座山山连山,挨得紧,又一个正朝北,一个正朝南。
起名时,便一个起北山,一个起南山。
公孙家早些年听人说北山有灵,护佑家族安泰,便将整座北山买了下来,修了一座庄子。
就是那座,本该是婉儿住的,现今却被贾大胖子霸占的那一座。
又招了农户,辟了些土地耕种,因着北山上常年不见阳光,加之土地贫瘠,收成似乎不大好。
好在公孙家主要的生意是私盐,也不在意一个庄子的收成。
南山上远远看有座道观,便是这小道士修行的鹤松观。
婉儿顺着那小道士的手指看了看,远远看去山道上还有行人络绎不绝的上山,道观中烟雾缭绕,看来香火很盛。
婉儿不由感叹道,“信徒不少啊。”
小道士不由自豪道,“那是自然,我师父是得道高人。”
“哦,得道高人……”婉儿拉长了哦字赞叹着,“得道高人也能吃肉喝酒?”
“得道高人的徒弟也能随随便便和女孩子拉拉扯扯?啧啧,这年头的道修得可真是惬意。”
小道士的脸色白了白,手上也松开了。
婉儿拍了拍肩膀,“懂得了就好,你快些去帮你师父买酒买肉去吧。”
小道士不放心,跟上来,“你方才说那话是在威胁我罢?你做什么要威胁我?难道你真是我命中的煞星?”
听见煞星两个字,婉儿走着的步子顿了顿,心头徒然升起一股子怒气。
谢氏说她是灾星,借着这个由头将她撵了出来,祖母病重,她都不能在身边伺候侍疾。现在听说谢氏有了孩子,她回家便更是难上加难。
况且,大太爷爷去了的时候,她回府祭拜,公孙鸾儿曾塞给她一个手炉。里面不装火炭,装了一张纸条。
上面说,父亲不对。
她不知道这个不对是哪个不对,却烦透了煞星灾星这些借天道行人欲的破称号。
遂冷冷的盯着那小道士,“我这人一向不在意旁人看我是圆的还是扁的,长的还是短的,可偏偏对命理一事尤其在意的紧。小道长既然说我是什么煞星,又是当着我的面,我不能当做没听到。”
“小道长就势必要给我一个说法儿的,到底是哪个说我是个煞星?”
那小道士看这女孩子眉目间忽然有了几分凌厉,不禁往后退了退,辩解道,“我师父并未说你是个煞星,只是说……”
又看了看天色,“哎呀,已经这个时辰了。我得为师父买酒和菜去了。”
婉儿上前一把抓着他,那时她虽然还没有拜司徒南为师,没有习什么武艺。
可睡了一觉醒来,多了一身力气,任那小道士使足了力气也没能挣脱。
正待要这小道士领她去见见那信口胡说的师父,远远的有个白胡子老道士喊,“水生?”
那小道士听了先是一怔,随后几乎要哭出来。“你快放开我,我师父来了。”
婉儿掀起唇角,冷笑一声,抓着水生往那老道士跟前走,那老道士也迎着他们过来。
三人方一照面,婉儿扬了扬头,还未开口骂得这老道悔悟人生。
他忽然五体投地给婉儿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在婉儿的目瞪口呆中大喊,“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们所在的山头冷风嗖嗖的吹过了,那声千岁被风传得老远还在山谷中回回荡荡。
婉儿抓着水生的手不自觉松了,水生也没跑,惊讶的看着他师父。
好半响,婉儿咽了口唾沫,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师父原来是个这样的……恩……高人……”
水生张了张嘴,才想起要去扶师父起来。过去边扶边说,“我师父才不是这样。”
他扶那老道没有扶起来,那老道反而一把拉着他跪下,“快,拜见娘娘。”
随后,婉儿在两人并排大喊的千岁中,落荒而逃。
这便是,第一次见到陆水生的场景。
婉儿想了想,他师父虽然有时候疯疯癫癫不大靠谱,可也当得起得道高人四个字。
毕竟他的徒弟水生,可是当着她的面捉了鬼的。
那这回,不知他这一劫避过去了没有。
反正也要去趟桃源庄,要翻过南山,顺带便去看看陆水生罢。
于是加快脚步,走到道观后门,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翻墙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