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留饭

蒻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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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公孙芫怎么尴尬下不来台,终究还是依言乖乖坐下了。老夫人思忖片刻,拉过公孙婉儿也赶紧坐下。

    于是就有了素华站在门口看见的那一幕,公孙婉儿表面上努力表现出拘谨的样子,以应对厅上长辈们时不时的投来的打量的目光。

    至于张观圣,原本他是真个儿要走的。无奈,才出门去,见天上乌云遮日,疑惑间捏起指尖推演了一番,才奇道。

    天公要留我下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

    于是转了一圈儿却是不走了,不过也不肯入座。

    急的一屋子人什么似的,原本张观圣年年要来为公孙家卜上一卦,从不破例。只是今年不同,按理来说,家族前程是比什么都要紧的。不论旁的事,首先都要顾着这个。

    只公孙家已许久没有添丁了……

    仔细算算应该是在公孙婉儿出生之后,公孙府里竟然就再也没有孩子降世。即便有生下来的那两个,最多的活了三个月,最少的也只活了几天就没了,这怎么能不叫人着急。

    素来一个家族蒸蒸日上的根本就是人丁兴旺,现下固然公孙家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可家族人丁凋落,总也是衰败的预兆。

    建康的公孙府是公孙家的嫡支一脉,将养在府里的老太爷有五位,论辈分是公孙婉儿的曾祖,年纪最大的一位已经有七十八岁的高龄,这在古代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年纪了。不过这位曾祖爷时常病痛缠身,常年不见人的,倒是今儿也特地出来会客。足以见公孙府对张观圣的另眼相看。

    公孙婉儿的嫡亲曾祖父排行老三,身子还算康健,就是耳朵不大好使了,也不喜欢人打扰。

    其余几位各有各的毛病,倒说不上哪个身子更好。

    原本这些曾祖们膝下也有儿孙孝敬,只是听闻早些年的时候公孙家出了一场变故,家里的男丁们死了个干干净净,就余下几个嫁出去的女儿,当时就连府里一位尚不过七八岁的表姑母也难逃一劫。

    幸好当年出事之时,公孙婉儿的曾祖带了嫡子和嫡妻去了曾祖母娘家探病,才堪堪躲过一劫,为自己留下一脉。

    曾祖父回去以后,看到家中惨遭剧变,悲痛之余,就告诫儿子以后要为叔父们养老送终。

    那场大难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时隔这许多年,公孙婉儿知道的也不详细了。何况这是公孙家的大忌讳,出手那人这是明摆着要叫公孙家断子绝孙。如此狠毒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仇怨,更不知道仇家如今还在世么?

    到底后来,这些祖父们也没有再娶妻了,也是那时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倒是年纪最小的五太爷爷纳了个小妾临五十岁的坎儿,生了个小子。

    整个家里都跟着高兴,虽是庶子,好歹五太爷爷留下了一丝血脉。可据听说这位表爷爷不甚争气,没过多久,就被五太爷爷打发出门了。再后来,现在似乎是在哪里操持庄子来着?公孙婉儿对他知道的也不多。

    因着从曾祖们早年经历那些事情,自然对子嗣一事上颇为关心。偏偏曾祖早年伤了身子,年过四十以后也不过只有一个儿子,便是祖父。而祖父又偏偏是个痴情种子,一生不曾纳妾,和祖母和和美美过了一辈子,得了两个儿子。

    说到这里,原本公孙婉儿还有个伯父,可听说有一年里他带着妻子外出,不知怎么的伯母掉到了河里,大伯一急之下也跳了下去。

    水流湍急,临了两个人都没救回来。找到尸体已经是几天后了,被冲到了浅滩上,二人直到最后十指相扣也没分开。

    提起这个大伯,祖母总是得意的,祖母总说大伯友爱兄弟,孝敬长辈,素有手段,生意和家里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是在兄长的庇护下,这才养成了婉儿她爹如今的性子。

    虽然勉勉强强能够打理生意,行事却不够稳当。

    久而久之,祖父便起了心思,越过他去直接培养下一代。然而,公孙婉儿的亲娘刘氏,嫁过来十年之久都未曾为公孙家诞下个一儿半女,临了生下了公孙婉儿,还没能保住命去。

    是以,公孙家现如今只有婉儿一个嫡女。

    偌大一个家族,多少人的心血积累,到了公孙婉儿这一辈,只余下她一个嫡系。

    倒是,难免叫人唏嘘。

    偏偏公孙婉儿的好爹爹还没有身为种男的觉悟,死活端着不肯续弦。小妾倒是一个个的抬进府里,若是这样,倒也还罢了。

    实在不行,届时从庶子里挑个人品稳重的再多加培养也就是了。

    偏偏,公孙婉儿上头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又叫长辈们看不见指望。

    故此,只得指望再出生的孩子们,能有个惊才艳艳的经商天才。哪想到这个指望也没有了,公孙府不再添丁了。

    公孙家原本遭逢大难,能够苟延残喘到现在已是不容易,可家族人丁不旺,孙子不孝,实在叫这些老人们坐不住。

    由此,也是借着张观圣来了家里,想叫他好好卜上一卦,公孙家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报应到了子孙们头上。

    曾祖们的打算,自是早早的告知了公孙芫,也因此,今年在招待张观圣的事情上,一家子都摩拳擦掌卯足了力气。方才张观圣照例卜完一卦后,公孙芫和老太爷们便隐晦的和他提起了这件事情,哪里晓得张观圣压根儿不买账,还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说,世人贪得无厌。

    也因此,张观圣原本走到门口又调头回来的事情叫众人一阵摸不着头脑。

    再加上他对公孙婉儿毕恭毕敬的态度,行事作风实在叫人难以揣度。

    倒是公孙婉儿,自进门起就对这老道士印象不错,虽然这老道士做事有些出挑。到底待她和气得很,只是,这一屋子的长辈怎么看着她像是看着怪物似的?

    她在这里琢磨不透长辈们的意思,公孙芫何尝不是一样?只是,他坐立不安的琢磨了好一会儿,倒真叫他想起一件事来。

    似乎,这位张道长头回造访公孙府就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即将降世。

    不过这五年来,公孙芫总觉着张观圣不肯和公孙府断了联系,年年来府上一次,是因为自己得了这位道长的青眼。现下看来,分明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人家明明……是为了自己那不过五岁的女儿……

    要是这样,或许有法子将那张道长留下来,以图后计。可又该怎么开这个口呢?毕竟人家方才才将一家子人骂的狗血淋头,压根儿就没给他们留什么面子,想必是打定主意要走人的了。这会儿留人,怕是他不会答应的吧。

    “祖母,是不是要到摆饭的时辰了?”

    客厅原本安静的滴水可闻,现下忽然被一个脆生生的稚嫩声音打断。

    老夫人先是楞了楞,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公孙婉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规矩了。

    随后醒悟过来,赶紧用手摸了摸公孙婉儿的小脑袋说,“婉儿不说祖母都忘了,可不是到了摆饭的时辰了?”

    公孙婉儿又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朝五位曾祖父,祖父,祖母,父亲挨个儿福了一礼,“父亲,祖父,五位曾祖,客人到访,怎么到了午时却不摆饭呢?”

    “先生讲过,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公孙芫不由心头火起,说的倒是好听,待客之道,你个小毛孩子要教你父亲待客之道?谁不想留他下来吃饭,关键是人家肯么?人家肯么?

    这时,倒是老夫人反应极快,起身歉然道,“婉儿说的对,是公孙家怠慢了。还望道长不要怪罪,夫君,这便赶紧命人备席,邀道长入座吧。”

    祖父狐疑的望着夫人,还是顺着她的话起身客套道,“真是怠慢道长,还请道长赶紧入席吧。”

    张观圣身子不动,就连正眼都没有给公孙老爷子一个,反而捋着胡须望着公孙婉儿好半响,才笑眯眯道,“主家盛意拳拳,老道就却之不恭了,讨扰了。”

    公孙芫腾的一声站起身子,僵直了半响,走了出去。

    安排宴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毕竟张观圣态度转变太快,他和张观圣打了多年交道,这一时间还真是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这顿饭吃得沉默,公孙家,张观圣,公孙婉儿,各有各的心思。

    公孙婉儿琢磨着,自己到底是想叫这位老道长捉鬼的,可现下家里气氛这么古怪,这该怎么说?怎么说呢?

    家里自祖父开始则是在琢磨着,家族子嗣之事何其要紧,张道长先前不肯帮忙,过会儿……众位长辈们先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公孙芫,又彼此心照不宣的交换了几个眼神。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是那小子,怎么说都是晚辈,就是再碰回钉子又能怎么了。难不成,叫这群老爷子们豁出面子求着这个牛鼻子老道?就是他们肯放下脸面,这群小辈们他们怎么好意思?

    公孙婉儿的祖母韩氏,神思早已飞远,她想起媳妇刘氏生婉儿时,下人慌慌张张的进进出出,分明说起了一些怪事。这道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至于公孙芫,他扒拉着饭菜完全食不知味,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长辈们商量着卖了。不过,公孙家的长辈们都不管事,他自己一手经营着公孙家的买卖,虽然说不上心胸宽广。可这张道长是他费尽心思请回家的,自然也不会因着他几次三番下了自己的面子就对他心存怨怼。可人虽然肯留下来,接下来,也实在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