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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闻回声,朱赢转过身,却见李延龄眉头微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很快回神,唇角一弯笑得自然而然,道:“夫君,用午膳了吗?”
李延龄看着她的眼睛,他记得她以往高兴时,即便不笑那双眼睛都是流光溢彩的,而如今,虽然她笑着,那眼里的光彩却是沉凝无波。
她在假笑。
李延龄心里闷闷的,极不好受。
“你方才说,要去崑州生活,什么意思?”他不答反问。
朱赢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想着,若是夫君与猋族开战,不如顺道把崑州占了,与大旻划江而治。到时若夫君愿意,把王府迁至崑州也行,若夫君不愿意,我就在崑州建一座别苑,没事的时候带鸢尾她们过去住两天,就当散心……”
朱赢话还没说完,已被李延龄一把扯了过去。
“你想离开我!”他盯着她的眸子,咬牙切齿道。
“夫君觉得怎样算离开?天各一方,还是同床异梦?”朱赢不避不闪。
李延龄被她问得一怔。
朱赢趁机挣脱他的钳制,揉着手腕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生了疙瘩,没关系。这世上有些事本来就是这样,不得不做,却怎么做都是错。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如今你是缅州之王了,今时不同往日,身边有的是为你出谋划策之人,我也该退回后院了。你放心,但凡你不是想休妻另娶,我都能做到与你相敬如宾。”
李延龄握了握拳,侧过脸道:“我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心情,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来逼我?”
“我不逼你,真的,随便你用多长时间,我都可以等得。”朱赢回过身,整理书桌上的账目资料。
“我觉得你已不再在乎我。”身后男人忽然语音低沉地来了一句。
朱赢手略顿了顿,动作不停,只道:“放一条鱼入水,只需瞬间,然而要钓一条鱼上来,往往却需耗费数个时辰。钓鱼是如此,人心之得失,也是如此。夫君当看开才是。”
“我看不开。”李延龄忽上前几步,从背后拥住她道,“你相信么?我从不曾怪你,我只恨自己没用,让你为我脏了手。我担心,这一辈会不会就这样顾此失彼地没用下去,一直让你替我收拾烂摊子。”
朱赢:“……”他这样说,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气李延龄冷落她,可反过来想,她设计杀他父亲害他兄弟,若他无动于衷甚至夸她一句“杀得好”,难道她就开心了?难道那样的铁石心肠不会让她心中一寒?
正如她所说的,有些事情,根本就是无解的。世道是复杂的,人心也是复杂的,她与他又格外不幸,处在这复杂中心罢了。
但他是单纯的,也正因为他的这份单纯,让他适应不了这样的复杂,以至于渐渐地也适应不了愈发复杂的她了。
她低低叹气一声,放下手中的纸张,小手柔柔地覆上他的手背,低声道:“不会的,能让你没用的都死了,剩下的,都是不会拖你后腿的。你只管向前好了。”
李延龄手掌一翻,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问:“你会在原地等我?”
“不。”朱赢侧过脸,额角蹭过他的下颌,“我会与你同行。”
李延龄心中大安,拥紧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口气。温淡幽香盈满肺腑的瞬间,李延龄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动了欲念,与在萱宁居时那种心烦意乱不同,这种欲念深切而急迫,而且目标明确。
朱赢也算老司机了,感觉到脖颈旁边男人的脸皮发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想着也已经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这么一直让男人憋着也不人道,于是便没有拒绝男人揉抚她胳膊的暗示性动作。
李延龄见她不推拒,知道有戏,弯腰一把将朱赢打横抱起,就往隔间软榻上去了。
半个时辰后,李延龄将浑身无力的朱赢抱回和光居,自己翘着尾巴精神奕奕地回前院去了。
这次以后,夫妻两人算是冰释前嫌,李延龄又开始回崇善院睡觉了,不管多晚都回来。有时候回来太晚,怕把朱赢吵醒,他不敢伸手抱她,便在她身后摊着胳膊等,偶尔朱赢一个翻身,便自己滚到他怀里了。而他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都会下意识地抱住她。
对于这种睡前自己抱着被子,醒来却被男人抱着的生活,朱赢偶尔会从心里泛起一丝甜蜜的感觉来。
这日难得他回来得早,沐浴过后裸着精壮的上半身上床。
朱赢凑过来,李延龄从善如流地搂过她就吻了上去。
朱赢捶他,道:“不能太频繁。”
李延龄无辜状:“不是你自己主动凑上来的?”
朱赢道:“我只想看看你身上的伤疤。”
李延龄无奈,只得躺下任她看。
朱赢将他翻来覆去地数。
李延龄笑道:“做什么?一条疤给我生一个娃?”
“去你的,当我是母猪?”朱赢咬了咬唇,道:“一共十一条,定要砍他一条胳膊方能解恨!”
李延龄把她搂进怀里,道:“放心,上次交手我已经清楚他的路数了,下次再碰上,他没那么容易伤我。”
朱赢忽想起一事,道:“上次在隆安扎纳与你交手,说不定就是受他指使探你路数。这个卑鄙的男人,一早就想对付你了。”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一早就看上你了?”李延龄忽而敏锐起来。
朱赢:“……”
“与他往来确实是我疏于防范,小瞧他了。吃一堑长一智,这辈子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朱赢这错认得干脆利落。
李延龄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又搂得紧了些,半晌,有些压抑道:“还是少生几个吧!”
朱赢:“?”
“以前聚少离多也就罢了,如今朝夕相对,却能看不能动,为夫好憋屈。”李延龄郁闷得把整个头都拱到她怀里。
朱赢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又好气又好笑,刚想说话,冷不防屋外有人叫他。
若不是有要紧事,下人们是绝不会在这个时辰叫他的。是以李延龄也没耽搁,吩咐朱赢早点睡,自己披衣起来,出去了。
这一去便是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朱赢才得到消息,苏赫巴兽这个变态男人从新月平原偷袭了缅州边城小河台并顺利占领了该城。
如此挑衅,李延龄必然会反击。
朱赢急忙修书一封,让温宇快马加鞭送去给李瑢恂。
十天后,李瑢恂收到了朱赢的来信。
是时,他正与心腹幕僚在府中商议如何才能扳回收复缅州不成这一局,消除父皇对他的不良印象。见是朱赢的信,拆封时他还带着几分愤怒,然而拆开之后却是越看眼睛越亮。
一旁幕僚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问:“王爷,朱赢公主信中对缅州一事怎么说?”
李瑢恂合上信纸,脸上表情甚是奇特,似欢喜,又似疑虑。
他道:“她说缅州王权更替过程峰回路转是她始料未及的,不过本王一番心力也不算白费,猋族,进攻缅州了。”
“那公主的意思是……”
“让本王设法说服父皇发兵帮助缅州一同打退猋族,顺便收回去年被猋族所占的新月平原。另外,她让我设法让晋王去做此战的督军,她说,她能让晋王有去无回。”李瑢恂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若是朱赢真能借此战替他除了晋王,岂非一了百了?
幕僚闻言,道:“若真能如公主所言,固然是好。说服皇上发兵助战并非难事,毕竟缅州在名义上来说也算我大旻国土,何况还有个一雪前耻的由头在里面。难的是,怎样才能让晋王毛遂自荐来当这个督军?”
李瑢恂思虑片刻,微微笑了起来,道:“若是晋王知道此战必赢,而本王又机关算尽地想当这个督军呢?”
幕僚捋着长须道:“王爷便这般信任朱赢公主?”
李瑢恂冷笑道:“本王是何等人?岂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
幕僚道:“臣下的意思是,王爷能确定朱赢不会投向晋王?”
李瑢恂眉头一皱,少倾,还是摇头,道:“她与福阳势同水火,应当是没这个可能。当然了,本王也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
八月一日,缅州正式对猋族宣战。
八月二日,清晨,和光居。
朱赢亲自将一件编织得细密轻软的金丝软甲给李延龄穿在里头,一边给他整理衣襟一边眉眼不抬道:“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活着回来。”
李延龄看着身上的金甲,他曾见过他父亲也有一件金甲,但金丝很粗,编织得虽结实,却极其笨重。朱赢这件轻软服帖,手指按上去又能感受到它的牢固与坚韧,没几个月时间绝对织不出来。
想起前一段时间自己与她闹别扭,她却还在为他织金甲,李延龄一时又是愧悔又是感动,抱起朱赢亲了亲,道:“放心,这次,我要苏赫巴兽为他对你,对你身边之人造成的伤害,付出代价!”
朱赢点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腰,心中只愿他这次能将苏赫巴兽一刀斩于马下,从此四海清宴天下太平,她也永不必如今日这般依依不舍胆颤心惊。
八月十日,大旻正式对猋族宣战,皇帝钦封晋王李瑢平为督军,前往崑州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