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少年

秋花新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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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碗粥两个馒头,大家吃着聊着,很快就要吃完了。顾嘉文是没话都可以找话出来说的人,那个饭量和他有得一拼的瘦小少年,也是边狼吞虎咽边滔滔不绝说起苏大名士的刚成探花郎就做的几件轰动之事。

    两人似乎全忘了圣人“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导,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我不语地谈得不亦乐乎。

    陆慧芝低头小口喝粥不说话,陆小琼也专心吃小笼包不说话,陆敏之想说两句但基本插不上嘴,还有那个较高壮的少年也是只吃不说,他吃饭的速度也是极快,在众人中最先吃完。

    “老板娘,这一桌都少钱?”高壮少年吃完后就起身去付账了。

    “嗯,让我看看,五碗白粥一碗豆浆,十二文,六个馒头六文,四根油条八文,两个大包两个小包五文,一共三十一文铜钱,给三十文好了。”徐良半老的老板娘利索地算了账,又慷慨地免了一文。

    高壮少年从口袋中取出一小串铜钱,也没具体一个个点数,只是两眼一扫之后就交给了老板娘。

    “啊,兄台,怎能让你付账,我来我来……”顾嘉文看到那高壮少年要给钱,忙也从坐上站起身来去掏钱。

    三十文铜钱不算多,但对一个寒窗学子来说,也够三天的生活费可以买一些笔纸文具了,陆敏之也不想占人这个小便宜,也准备掏钱要付账。

    “别啰嗦,你们应该都比我小吧,这里我算是大哥,这顿就算大哥我请了!”那高壮少年手一挥,让顾嘉文不要动。

    他那挥手下按的动作,配合他的剑眉朗目神情,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大哥的风范。让人感觉再坚持付账,就是不给他这个大哥的面子了。

    顾嘉文也不再坚持,对他拱了拱手道:“那多谢兄台之请了,我叫顾嘉文,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剑眉朗目少年也拱手相答:“鄙人姓沈名易,你们叫我的字乐平就行。”

    顾嘉文再次拱手:“乐平兄,我可是还只有名没有字的。”

    那瘦小的少年此时也拱手道:“我叫宋运新,跟顾兄一样也是有名无字。”

    陆敏之知道,此时按照“江湖规矩”,自己也应该站起来拱手自我介绍一番了,不然就会给人有轻视傲慢的印象。不过,鉴于现在周围人多人杂,自己又是要躲避仇人,还不宜现在就称名道姓。

    “乐平兄、宋兄,向二位打听下,这附近哪里有比较安静的客舍可以长租的?”陆敏之觉得自己不称名道姓,与人打个招呼还是可以的。

    宋运新道:“你们要寻这里的长租客舍?难道是来报考会稽书院的?这里附近的长租客舍比较难找。不过我的房东楼上有空房子,我可以带你们去问下。”

    大家一路去房东家,路上边走边聊,陆敏之又更多了解了一下情况。原来沈乐平和宋运新都是会稽书院的学生,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他们在去年已通过了县试和府试,成为府童生,只是院试落榜了,没能成为秀才。

    沈乐平有个哥哥在漕运军中当把总,他有个同事兄弟也是把总,正是房东的儿子。宋运新和沈乐平一起考进会稽书院,分在一个学舍上下铺,但那学舍大通铺一个房住几十个学生,沈乐平嫌人多嘈杂就很少住那里,因哥哥的关系搬到房东家来住,宋运新也跟沈乐平一起过来住。

    那房东姓李,早年也在漕运军中干了几十年把总军头,现在快六十岁已退役,在会稽书院里谋了个扫地的差事。李军头有两女一儿,两个女儿都已出嫁,儿子也已娶亲生子。李军头的夫人杨氏每天早上磨些豆腐,然后儿媳妇小杨氏拿到街上去卖,生意还不错。李军头的把总儿子每个月的俸禄和外水也都基本寄回了家,他们一家人在绍兴府城中虽不算富裕人家,日子也还过得殷实。

    漕运军的成份较复杂,在国初绝大部分由军户子弟充任,后来由于漕运的辛苦,常年漂泊在外,沿途又常会遇到强盗打劫,出现很多军兵逃亡现象,并不全是军户了。一些破产的农户、匠户、无业游民也补充进了漕运军中。所以陆敏之对沈乐平家户在漕运军中,却也能考科举的事并不奇怪。

    李军头家虽在热闹的书院街附近,但并不靠街,要沿着一个小巷走进一段距离。小巷里的青砖建筑或平房或两层,都显得有些朴素,住的都是一般小商户、下级军官或平民人家。

    宋运新带路,来到一个带了个小院子的两层青砖黛瓦的房屋前,停住了脚步。一个四岁的扎着朝天辫的小姑娘和一个两岁的穿开裆裤小男孩正在院子里弄泥巴玩,看见有生人过来了都好奇地抬起头张望着。那小姑娘似乎有些怕生,看见陆敏之后扔了泥巴跑进了屋里,喊起了奶奶。

    “杨妈,有客人来了!”宋运新走进院子喊了一声。

    一个老妇人系着围裙走了出来,看起来已有五十多岁年纪,头发有些花白,模样看起来也倒慈眉善目的。

    “杨妈,我同学刚考进书院,没地方住,你老那楼上的房子还租吗,租金都好商量,而且我同学和他姐妹都挺爱干净的,你老大可放心。”沈乐平看到老妇人出来,也忙上前去说话。

    老杨氏楼上那房子本来是不打算租出去,留着女儿回娘家和来客人住着用的,但在宋运新和沈乐平的撮合下,又见三个租客有两个是女孩子,另一个也秀里秀气不像是捣乱惹事的,最后就答应了下来。

    楼上有四间房一个中厅外加厨卫,都收拾得很干净整洁,楼道上也几乎没什么灰尘,可见老杨氏是个很爱干净整洁的人。

    陆敏之对这房子和周围安静的环境还比较满意,租金两间房子一个月半两银子也不算贵。这里的位置幽僻不起眼,曹千户想找到也较难。谈好租金后,陆敏之和宋运新、沈乐平就去巷外临街的马车旁卸下行李往里搬。陆慧芝也拿出两串糖葫芦,给那四岁的小姑娘和两岁的小男孩一人一串。

    那小男孩看见糖葫芦就接了立刻去咬,但小姑娘却羞涩不接,老杨氏笑呵呵跟陆慧芝客气了一番,然后让小孙女谢谢姐姐接了。

    顾嘉文的任务本是在外面看着马车行李,却一把抢过陆敏之手里的一个包,自己扛着跟宋运新走了进去。陆敏之知道他不是要抢着干活,而是想看看自己到底住在什么地方,也由他去,自己在外守着马车。

    将姐姐和妹妹安顿好后,在顾嘉文、沈乐平、宋运新三人的鼓动下,陆敏之也决定去会稽书院瞧瞧那苏大名士的风范。

    路上陆敏之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沈乐平和宋运新,并将曹千户的事简单说了一下,要他们为自己保密。两人连连点头答应。宋运新更是在听到陆敏之三个字后,盯着他看了好了一会。

    “啊,原来神童就是这样子!保密,一定保密!”宋运新睁大眼睛看着陆敏之。

    “神童不长这样子,宋兄难道还以为三头六臂不成?”顾嘉文嘿嘿一笑拍了宋运新的肩。

    到了会稽书院的讲经广场,那里早已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就连广场周围的大树枝桠上都坐满了人。不知是学生们过于热情还是苏名士的魅力太大?

    陆敏之凭着超大力气,奋力在人群中往前挤,顾嘉文力气也不小,两人合力挤开一条路,终于挤到了前面。宋运新瘦小灵活,也在后面紧跟了上来。只有沈乐平不屑与挤,他说听讲用耳朵听就行了,不必挤到前面去看。

    最前面的三层学生都端正席地而坐,后面几层都站着,形成一个整齐的大半圆形,以讲台为中心散开。坐席都已经满了,陆敏之和顾嘉文就站在第四层,视线也很好。

    整个广场虽然挤满了学生,但基本听不到什么嘈杂声,大家都在一片安静肃穆中等待讲经的开始。

    讲台上的人已就位,正在进行开讲前的礼仪,讲经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

    台上有五个人,一个礼仪主持官,一个读书官,一个捧书官,一个展书官,最后一个是主讲官。

    礼仪官大约四十多岁,相貌堂堂,白面有须,是学院的副山长。读书官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秀才。捧书官和展书官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展书官看起来年龄最小,但那周身气度却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沉稳。

    讲经礼仪仿照经筵进行,陆敏之虽然不是很懂,但也能感觉出其中的庄重肃穆。

    现在讲台上的五个人,最受人瞩目的当是那个坐在上位的主讲官——苏探花苏大名士了。苏探花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在那里目不斜视,笔挺如松地端坐着,很有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他没有戴冠,只在头上简单梳了个发髻,插了支玉簪,乌墨的长发在身后随意披散开来,衬着那一身似雪的白衣,风神飘逸得如玉山将倾。

    如果现在不是在这肃穆的讲经台上,明知他讲经官的身份,陆敏之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言情小说的男主角。

    今天要讲的是《论语》中“子路冉有公西华侍坐”那一章,待一切礼仪进行完毕,苏大名士一开口,声音就震慑全场。

    字正腔圆、珠圆玉润、中气十足、入耳带酥,那声音虽然说得不大,但清晰地钻入在场里三层外七层每一个人的耳朵,酥麻地震动着他们的耳膜。

    刚开始那说话的节奏还比较慢,但一会儿后就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了,如果给他一柄拂尘,那风神气度仿佛就要直追东晋那些清谈名士。

    有几个女扮男装来听讲的学生,似乎根本没听他在讲些什么,光听那节奏如歌抑扬顿挫的声音就已经陶醉了……

    陆敏之听着他的滔滔不绝,又想起了宋运新在小吃店讲的苏大名士刚中进士就干的轰动事,一时似乎不能和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讲官联系起来。

    苏探花中进士陪状元郎游街时,被户部尚书王阁老的千金抛了绣球,结果他捡到绣球后第二天竟又把绣球给还回去了,气得王阁老吹胡子瞪眼地骂他。

    第二件事上任御史第三天,就上了一封奏章,劝皇帝陛下贤贤易色,保重龙体,少近女色多上朝,结果惹得今上龙颜大怒,午门外将他当众打了六十大板。

    当今皇帝已多年懒上朝,刚开始还有几个大臣劝谏,但结果是贬谪外放就是要打板子,午门外那些军汉打文臣板子都下手极重,竟有几个老臣被打晕差点一命呜呼的,后来就渐渐没人敢劝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苏探花苏御史竟然又不拍死敢出来劝谏,众臣都纷纷可怜他被打的板子,佩服他敢谏的气节。

    被打了板子后,苏御史又被改放到南京刑部当御史,算是闲置了。苏御史在南都闲了几个月,到处游山玩水一番后就潇洒挂冠而去了。

    明知上奏章要被打板子还要去上,连不做事只领银子俸禄的闲职都懒得干,得罪了阁老又得罪了皇帝,恐怕仕途也无望了吧,这样的人就是“名士”?或许这个时代的“名士”还有其他自己不知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