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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吏说罢,便走上前将小指粗细的铁匙插/入锁窍,只听咔哒一声,铁锁开了。他一边收起锁一边拉开牢门,对仍懵然的陈珈兰道:“走吧。”
不过一两个时辰,态度竟然转变得这么快,真是怪了。
陈珈兰下意识撇头看了阮孟卿一眼,他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她身上,眼神里有着些许疑惑。二人对视一眼,又随即分开,陈珈兰盯着地面默默地排除了他的可能性。
阮孟卿先前就在这牢里与她说话,应该不会有时间去帮她通融,而且他们的关系也未亲近到可以让他无视律法的地步,看他刚才还让她在这里待着静候消息的模样,想来是不知道这回事。
所以,官府真的查清楚这件事与她无关了?
官吏见她呆愣在那不动,眉一皱,不耐地催促道:“还不走,是想继续关着吗?”
陈珈兰忽的回过神,急忙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这就走。”
她走出来到官吏身边,官吏看向阮孟卿,恭敬道:“大人还想见谁,直接唤衙役带您去就好了,留到何时都不要紧,属下先带这人离开,就不继续陪大人了。”
虽说阮孟卿如今只是暂代刑部尚书,但依皇帝陛下对这唯一的外甥的偏爱,指不定哪天就不顾大臣反对直接让他转正了。他们这些底层的小官吏向来最擅见风使舵,溜须拍马,有机会奉承几句自然不会放过。
阮孟卿将他的恭敬与小心思一一瞧在眼里,却并未说什么,微微颔首道:“无妨,我已经见过那书生了,一起走吧。”
官吏应了一声,领着陈珈兰走在前方。
牢里昏暗幽静,只听得几人的脚步声与轻微的呼吸声。陈珈兰跟在官吏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快到出口时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位官爷,那血脚印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官吏扭头瞪了她一眼:“与你无关,你就不要多问了!”
陈珈兰被他呛了一声,摸了摸鼻子也不说话了,跟在他身后仿佛一道安静的影子。
他们两人的脚程都不慢,不一会儿已经走到了牢房外,阮孟卿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朝鸦青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这里面有什么内情。”
鸦青应了声,快步离开。一盏茶的功夫后他又回到了阮孟卿的身边,低声复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经过专人比对,陈姑娘门外的半个血脚印与掉在那叫徐谦的书生窗下的鞋子纹路吻合,后来沈大人命人在客栈里外搜查,又找出了另一只被丢弃的鞋子。这是一双男式鞋,与陈姑娘的鞋比较后,发现陈姑娘定然穿不了这么大的鞋。这鞋不是她的,那行凶之人自然也不可能是她,所以沈大人便将她释放了。”
鸦青说完,微抬起眼看了看阮孟卿,对方沉思了一下,问道:“那沈大人打算如何?”
“沈大人打算让牢里的几个疑犯都试一试那双鞋,看看谁合脚,凶手便多半是他了。”鸦青说道。
阮孟卿眉头一挑,有些不屑地轻嘲道:“胡闹。”
岂止是胡闹,简直是儿戏。
若是穿这鞋合脚的不止一人呢?若是这鞋只是凶手故布疑阵呢?仅凭这一双鞋断定凶手是谁,也实在太过草率了。
阮孟卿感慨着微微摇了摇头,怨不得舅舅会让自己来刑部,看这沈大人断案如此轻率,还不知从前的刑部有多荒唐,也难怪这么多年来大理寺的风头越来越劲,而刑部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鸦青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姜晗姜郎中也在此,他对沈大人的做法提出了异议。”
总算有一个头脑还算清醒的人在。对姜晗此人有些印象,觉得其为人还不错的阮孟卿略略宽慰了些,接口问道:“然后呢?”
“胡大人更赞成沈大人的做法。”鸦青声音低了些。
阮孟卿先是皱眉,而后又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温润的笑容,慢条斯理道:“胡大人毕竟年纪大了,难免有不明事理的时候。传我的命令,让姜郎中辅佐沈大人审理此案,不必束手束脚的。”
他特意在辅佐二字上加了重音,鸦青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知道他对胡大人几次三番搅浑水的行为已经十分不满,遂十分干脆地应了声是。
二人交谈着跨过门槛,向等候在门前的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鸦青坐在车夫身旁低声交代了几句,车夫点点头,轻轻一甩马鞭,马车便转了个向,朝着今日出事的鸿锦客栈慢慢行去。
车厢的窗帘没有拉下来,阮孟卿靠在窗边,目光漫不经心地在车外的景物上扫过,又时不时在路边的行人身上稍作停留,眼波辗转间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让人很难猜出他心底此时的想法。
天下富庶之地不外乎京城、江南等地,生活在皇城根下,这里的百姓脸上也大多洋溢喜色。虽然未必人人衣食无忧,但至少没有战乱病苦,与西北那一带是完全不一样的。
阮孟卿忍住了叹气的*,举目远望了一番,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瞥见了在街边屋檐的阴影里行走的一个人。
那人走得异常缓慢,步伐虚浮,不像是走路反倒像在漂,脸色又白得不似正常,可街上人多,她又窝在阴影底下走,也没有几个人发现她的异常。
但阮孟卿发现了。
他下意识地拧起眉心,几乎不经思索地伸手撩起帘子,对坐在外面的鸦青吩咐道:“去路边。”
鸦青听从他的吩咐向路边看去,正巧看到那人拐过转角的背影,心里顿时明悟,立刻叫车夫跟了上去。
这个在阮孟卿眼里看起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人正是才从刑部衙门离开的陈珈兰。
京城人多,也没有谁会在意一个刚从衙门里走出来的年轻人,于是她很顺利地融入了人群,打算靠脚力慢慢走回客栈取她的行李。可不知道是在黑暗的牢房里待久了不适应日光,还是今日的阳光实在太刺眼,她走了一会儿便觉得头轻脚重,眼前也有些晕眩。原以为躲进阴影里避着日光会好些,可晕的感觉却愈发强烈了。
陈珈兰迟缓地眨了眨眼,见眼前的道路重新由二合为一,这才安心地迈出了一步。
“陈姑娘。”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少年人的清朗。
陈珈兰正想回头,却见一辆马车由后方驶来,稳稳地停在了身侧。
坐在车前的鸦青朝她挥了下手,笑道:“陈姑娘?”
怎么是他?
陈珈兰慢吞吞点了下头,抬头看向车窗,只见阮孟卿目光淡淡地落在自己身上,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阮大人。”她喊了一声。
为官,为民,身份自是不同。
她一向都很明白。
这一声阮大人喊完,阮孟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一向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也收敛起来,漆黑幽深的眸子直直地望着陈珈兰,看了须臾便垂下眼,语气平淡道:“上车。”
反正他也是要去鸿锦客栈,正好送她一程。不然看她现在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还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
陈珈兰不知他心中想法,只当他是要回刑部,也不想麻烦他,下意识地拒绝道:“还是不劳烦阮大人了。”
还不待阮孟卿说话,鸦青在前面便嘴快地说道:“陈姑娘不必觉得麻烦,我和大人也正欲前往鸿锦客栈,正好与姑娘同路。”
虽然是这么解释,可……
陈珈兰又偷偷瞄了眼阮孟卿,心中默默地拒绝了这个听起来十分不错的建议。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潜意识觉得不应该和他离得太近,若是不相熟还好,真正靠近了,似乎有什么东西会失控。
陈珈兰决定顺从自己的理智,只是她还没有开口,眼前忽然一黑,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落地的前一刻,有一双手比鸦青更快地接住了她,然后顺势搂着她的腰揽到了怀中。
鸦青有些错愕地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又见鬼似的望了眼自家大人,随即垂下头请示道:“大人,可要送陈姑娘去医馆?”
阮孟卿这时也回过了神,轻轻“嗯”了一声,搂着陈珈兰的手也松开了一些,规规矩矩的,再是正经不过。
他抱着陈珈兰坐进马车,鸦青替他们把车帘掖好,与车夫耳语几句,马车立刻掉了个头朝附近最近的医馆驶去。
鸦青回头望了眼车帘,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怅然的神情。
半晌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看来阮府真的要添一位夫人了啊,只是前路还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