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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卫东一嗓子吼住了范宝瑞,双眼一抡,在高洁脸上扫过,落在了范鸿宇身上。
这年轻人倒是个狠的,这么多人包围了他,也敢动手!
“同志,你是地区公安处的?”
卢卫东望着范鸿宇,缓缓问道。
刚才若不是范鸿宇这一声大吼,卢卫东可就未必肯那么快露面。
让他们先闹闹!
大家都必须要明白,谁才是这枫林镇的老大!
只是卢卫东也没想到,忽然之间,有一名地区公安处的干警出现在枫林镇,这可不是小事。地区公安处的人,无缘无故跑到枫林镇来做什么?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卢书记,您好!我叫范鸿宇,行署办公室秘书一科科员,按照邱专员的指示,到枫林镇来进行工作调研,向卢书记报到!”
“范鸿宇……啊呀,你好你好,范秘书,欢迎欢迎!”
卢卫东略略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了要紧之处,原本[绷着的脸,一下子变得阳光灿烂,笑容满面,大步走了过来,主动向范鸿宇伸出了双手。
范鸿宇同志,确实是“大名鼎鼎”。
亲手将堂堂县委政法委书记送进监狱,将政法委书记的儿子送上断头台,开枪袭警,劫持人质,一点事没有。范鸿宇不是牛人,谁是牛人?
卢卫东实在不曾料到,这位“煞神”忽然就光临枫林镇了。
还是邱明山派来的。
搞什么工作调研?
以为我卢卫东是傻的吗?
“卢书记,您好!”
范鸿宇也是满面笑容,双手握住卢卫东的手,很是恭谨。
不管怎么说,卢卫东五十几岁了,年纪比范卫国还大,该守的礼节,一定要守,这些面上的东西,要是忽略了,会被人诟病。
我国可是礼仪之邦。
“呵呵,范秘书,你好你好……小高,回来了?”
和范鸿宇客气了几句,卢卫东这才转向高洁,自然而然的叫着“小高”,压根就不曾将高洁当成自己的主要搭档,完全将她看作小字辈。
高洁心里自然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勉强一笑,说道:“是的,卢书记,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就好,这些人在这里闹了不少时候,吵着要见你……现在大家先回镇里去,有什么话坐下来谈,总是能搞清楚的。”
卢卫东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话大有毛病。
范宝瑞等人在这里闹了不少时候,你这个镇党委书记,一把手,干什么去了?你躲在镇政府内喝茶聊天吧!
什么事非得等高洁这个新任的年轻女镇长回来处理?
很明显就是要给高洁点颜色看看。
这样的“斗争手法”相当粗糙,县一级机关几乎是不可能看到的,但在乡镇,却十分常见,瞧卢卫东这理所当然的模样就能明白。
我就这么干了,你要怎么的吧?
卢卫东五十几岁,还在镇里上班,这辈子早就绝了更进一步的指望,“土皇帝”作风十足,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闲言赘语,又扯不掉他卢卫东一根寒毛,更咬不下一块肉来。
爱谁谁!
卢卫东在枫林镇威望极高,就这么一声吩咐,围观的人群便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不敢再围坐一团看热闹。
范姓在宇阳是最大的姓,但卢姓却是枫林镇最大的姓。卢卫东不但是镇里的一把手,还是卢姓的“大族长”,谁敢跟他对着干?
卢家的后生子,可不是吃素的。
不可否认,在偏僻的农村,宗族势力始终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巨大力量。
连一直在抚尸嚎哭的母子三人,都收了声音,抬起头来望向卢卫东。
趴在尸体上大哭的那个女子,约莫三十岁出头,长相中等,倒是长了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并未因为痛哭而失却神采,光闪闪的甚是勾人。这妇人身材也不错,胸部鼓鼓囊囊的,颇为壮观,看上去,并无多少悲戚之色。
来镇政府“嚎哭”,本来就作戏的成份居多。
或许在家里已经悲痛过了吧。
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十余岁左右,倒真是伤心痛哭。
一阵凉风吹来,撩起范宝青妻子的外衣,露出里面一抹鲜艳的红颜色。
“都跟我来……范秘书,请!”
卢卫东威严地吆喝了一嗓子,随即对范鸿宇笑脸相向,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对范鸿宇这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如此客气,多半是瞧在范卫国和邱明山的面子上,卢卫东怎么说,也混了一辈子官场。
范鸿宇微笑点头,说道:“谢谢卢书记。卢书记请!高镇长请!”
礼让高洁在前。
卢卫东的双眉,微微蹙了一下,又极快地舒展开来。
早听说高洁是邱明山圈子里的人,看来传言不假,邱明山这就派自己的秘书人员过来给她撑腰了。只是邱专员派来的这位“援兵”,未免太年轻了些。真把枫林镇当成宇阳县了?范鸿宇能够在宇阳“横行无忌”,未必在枫林亦能如此“胡作非为”。
卢卫东可不是郑天平,没那么多把柄给人来抓!
且要看看你这小娃娃有甚的本事。
当下一群镇干部簇拥着卢卫东,高洁,范鸿宇进入院内,留下一干披麻戴孝的“苦主”在外边面面相觑,范宝青的妻子便望向范宝瑞,等他拿主意。
家族里这么多人,也就范宝瑞见过“大世面”。
范宝瑞咬着牙,说道:“秀英带着小孩跟我进去,我就不信执政党的天下,还不讲理了……就算是卢书记,也得讲理!”
秀英就是范宝青的妻子。
镇干部们来到大会议室,还是老式的布置,主席台一排椅子,下面很多排椅子。
“来来,范秘书,随便坐随便坐……哎呀,乡下地方,就是这么个条件,可比不了行署大机关,范秘书将就一下,呵呵……”
卢卫东一迭声说道,笑哈哈的,丝毫也没有受到“死人”的影响。
“卢书记太客气了,我这回主要是来调研的,了解一下枫林镇今后经济发展的主要方向,可能要在镇里住一段时间了,多多麻烦卢书记和同志们。”
“哈哈,范秘书能够来我们这小地方搞调研,那是我们的光荣。感谢邱专员和地委领导对我们枫林镇的关心……范秘书放心,我们一定配合好你的工作,有什么指示,只管说,我们尽力配合。”
“指示可不敢当。”
范鸿宇又谦虚了几句,彬彬有礼,却是与他的跋扈名声,毫不相干,俨然老于世故的行家里手。
高洁插话说道:“卢书记,外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卫东便诧异地说道:“咦,小高,这事你还不清楚?这不是你们政府那边,计育办的工作吗?”
高洁便闷了一下。
计育办什么时候就成政府那边的了,似乎与卢卫东这位党委书记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开展正常工作的时候,事事都需要你卢大书记点头,也不见对计育办特别例外!
现在出了问题,倒是撇的干净。
高洁强压怒火,说道:“卢书记,你知道的,我这两天在市里。”
“哈哈,也对。不过,小高啊,这突发事件,可不分时间地点的。我们对下面的工作,还是要多多了解,多加督促,不然就要犯官僚主义错误了,大家说是不是?”
镇干部们自然纷纷点头,随声附和。
高洁胸中怒火升腾,只是急于搞明白事情原委,也便只好对卢卫东的“皮里阳秋”视而不见,耐下性子点头称是。
见高洁不“跳”了,卢卫东这才满意,简单将情况说明了一下。
死者叫范宝青,今年三十三岁,西龙村人。去年因为他妹妹在他家里躲计划生育,受到镇政府计育办的处罚,当时罚了款,还被行政拘留了五天。范宝青平日为人老实,却是个犟脾气,认死理,觉得镇政府对他的处理不公平,既然拘留了五天,那就不该罚款,罚了款,就不该拘留。
很多农村人不懂法,心里头坚守着一些所谓的“古训”——罚了不打,打了不罚!
镇政府对他又打又罚,范宝青坚决不服。
而且他家庭条件,也比较困难,当时并没有交齐那么多罚款,有两百元罚款打的是欠条。
这也是基层行政的“一绝”——罚款可以打欠条的。
当时在广大并不富裕的农村,流行打白条。政府收购公粮可以打白条,发放补贴款可以打白条,自然罚款也允许打白条了。
唯一的区别在于,政府给你打的白条,那是真的白条,你磨破嘴皮子都未必能够兑现;但你给政府打的白条,就等于是真金白银,一定要兑现的。
范宝青就不想兑现。
结果前几天,计育办的人跑到西龙村,一家伙把范宝青抓了起来,又给拘留了,非得让他马上交齐两百元罚款,不然不放人。
范宝青犯了犟,无论如何都不肯交钱,和计育办的人大吵大闹,计育办的人又岂是好相与的?你不交罚款还敢吵闹,要是不教训教训你,以后别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范宝青给狠狠教训了一顿,最终还是他家里凑齐了两百元罚款,才被放出去。
范宝青实在想不通,一回到家,就喝了农药。
于是便闹出偌大风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