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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这件事来得比较突兀,打乱了苟超逐步发展家业的计划。但这件事又不能久拖,那日林二娘说得明白,她的年纪已到,官媒早已三番两次地催亲,必须要尽快解决。
仔细斟酌了一番苟超决定不大操大办,就跟村里的普通人家那般,简单地请回流水宴也就得了,还能节省不少银钱。且这流水宴,他也不打算办得跟张小四那会儿似的,忒烧钱。没有那么些能打猎的兄弟帮忙,再做许多肉菜,纯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过,就算是一切从简,还是得花不少钱,再者,还得出一份过得去的聘礼,手里的钱就越发的紧巴。
苟超算了一笔账,年初时,每斗粟米是五十文,面粉比小米贵些,大概得在六十文左右。不过,他要卖的是没脱壳的麦子,价钱就得便宜些,加上他不能摆粮摊,日日在那零售,得按批发价卖给粮店,估计每斗也就在三十到四十文之间。
若按最糟糕的可能来计算,每斗仅值三十文,他这一车拉了差不多有六斛麦子,就能得钱一千八百文,也就是差不多两贯钱,勉强能拿来当聘礼。过些日子再卖上两回,这样给短工的工钱以及办婚宴的银钱将将巴巴也就够了。
可是,十几斛麦子进去,今年的冬麦基本上剩不下多少,要是平日里再吃点,那到了秋天可就连麦种都不够。唉,得亏答应了清远兄,到县里教书不仅能得点口粮贴补家用,明年还不用交租子,不然这一年到头啊,纯属白忙活!
牛车赶了一路,苟超便盘算了一路,真真切切体会了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悲哀,琢磨着得重新找找来钱道,否则,日子过得也就是混个温饱,但凡家里人生点小病,或是连着两回遇不到好年景,没准就得一朝回到解放前,跌落到逃难时那般光景。
“大郎可要跟过去瞧瞧缴租子的场面?”
排在最前面的田里正,回头大声呼喊了一句,打断了苟超的杞人忧天,一行人已经来到城郭外面。
永宁县内城建筑物很多,街道也不十分广阔,若是农人都把粮食拉到里面,便会显得十分局促,秩序也混乱的很。为了不影响城内居民的日常生活,收税点被安排在内城外地郭城里。又因为,种田的农户绝大多数都分布在县城的西边,收税的具体位置便放在了距离外城门不远的西城区。
苟超他们进入城门,只需向北侧望望,就能看到排着队的各村送粮队伍,以及在旁边维护巡视的官府捕快。
“前面粮车挺多的,还不知道得排到什么时候,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还得联系粮店呢。”
作为一名农家子弟,上的又是乡里的中学,苟超哪怕是个历史学渣,也对同是农民出身的历史老师反复渲染讲解的”淋尖踢斛“印象深刻,自然好奇本朝的收税场景。但想想本次出行的首要目的,还是拒绝了里正的提议,在城门口与同来的村人分别。
两人脱离队伍,径直向内城进发。没走多远,苟超忽然说道,
“婶子,我家的情况你也了解,就一农家孩子不比城里的后生。逃难时长辈一下子都撒手去了,我兄弟二人根本不就不晓得自己的生辰八字。”
童家娘子被他没头没尾的叙述弄得一愣,不解地回到,
“不晓得就不晓得,甭说大郎,就是俺自生的虎妞、石头,俺也不晓得他俩的生辰哩。咱农家人过日子,都是论者天过,哪有几个使得历法的,还不是看人家城里人甚时候过节,咱跟着就是,怎地说起这个?”
听她这么说,苟超松了口气,解释到,
“那啥,我是看张四郎成亲时,又是纳采、又是问名、还得合八字送大雁什么的,繁琐的很,就有点发憷。”
若按标准的六礼下来,新郎家得送五回大雁,想起家中的经济情况,甭说大雁,就是送五只大鹅,都有点困难。这些可都不算在聘礼当中,况且,就是不在乎这点钱财咬牙出了,但想想得来来回回的折腾,苟超不由抓抓被揪紧的头皮,为难地说道,
“我家的条件婶子也知道,要是次次都备了礼来,六趟下来,摆婚宴的钱可能都不够了。”
童家娘子心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赵家大郎就考虑了这许多,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她逃难前生活的地方就是个小村庄,现在落户的还是,活了快三十年,都没见过哪家成亲是按了传闻中的六礼,张四郎那次就算是开眼界了。
“大郎放心,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庄户人家哪有许多讲究,林家人要是明事理,答应后就得听咱的,也就是送点定礼就迎亲的事儿,若要扣着那些个没用的理儿,咱还求着她嫁不成,多少人家看上咱大郎呢!”
苟超不知道自己算“鸡”算“狗”,只是就身高而言,还比人家林二娘低半个头,加上普普通通地长相,在外人看来估计比“牛粪”好不到哪去。可在石河子,不是他自吹,同代人中也就张小四比他人气高点,还在春天结了婚,他现在算是全村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被童家娘子一夸,苟超感觉自信多了,整个人轻松不少,边赶车,边为她介绍起县里的布局。
“婶子,那边就是城西的商街,酒店、食肆,布庄、杂货,都在那边,我要去的粮店也在那边。一会儿我在街口等着,婶子帮我谈好了,咱就一块儿去逛逛,顺道买些家用。”
古代城市规划与现代不同,尤其是在初唐这种喜好规矩、规划的朝代,商街店铺往往不是自发地形成在城市中心地段,而是被当权者布局在固定区域。在居民区与政府办公地段,除了流水的货郎担,是不允许商贾胡乱开铺的。而在商街,虽然街道两侧的店铺价格昂贵,但附近的住宅由于人来人往,环境嘈杂等原因,低价反倒低廉。
林二娘家住的那个巷子就离城西的商街不远,步行连一炷香都用不上。
苟超把车停在巷口的大树底下,帮忙驱赶嗡嗡嗡围着大黄乱转的牛虻与苍蝇,等得百无聊赖。
“卖黄杏哩,酸甜可口的黄杏!”
“甜梨,甜梨,又香又脆的甜梨,小郎君要不要来两个尝尝?”
清晨出发的很早,但牛车上负重太多,转到县道上又不时遇到到城里交租的农户,走得就有点慢,到了现在已是快到晌午。街上不时有挎着篮子来往的小贩经过,卖点解渴祛暑的果子小吃,生意倒还不错,总有行人停下来买点。苟超对比了下,发现城里人倒是比去年舍得花钱。
“甜水浆子,好喝清凉的甜水浆子,清凉可口还解暑哩,一文钱两大碗哩!”
苟超被晒得口干舌燥,听到吆喝声,不由得吞了口唾沫,看着将要远去的身影,赶忙喊道,
“小哥儿,给我来两碗!”
“哎,好嘞!”
挑着担子的少年,正要到街市上去碰运气,哪想到才出门就开了张,手脚麻利的舀出两碗,就往回走来,嘴里还不停地夸耀,
“俺这甜水里可放了好些饧糖,好喝的很哩!小郎君若是……”
原本还嘟嘟囔囔的卖水少年,走到跟前,看到等着的客人,立时一怔,说话声戛然而止。
苟超亦觉得来人眼熟,仔细打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欢子!”
“赵郎君!”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不由相视而笑。原来这位卖水的少年,就是苟超发展的麦芽糖下线。说来也巧,往来于县城这么多次,遇到买饧糖的孩子也不止一个,可自从收完最后一笔方子钱,两人还真再没见过。
“哦,街里卖糖的人多,还都芽着价,俺后来就不在这一片儿,转到城东那边去了。城东那有蒙学,都是富人家的孩子在那上学,舍得花钱,放学时卖上一阵,比这边好上一天,得钱还多。”
看看人家这生意头脑,早多少年就知道学校旁边生意好做了,怪不得半年不见,窜高这么老多,想来日子过得定是不错。
对身高耿耿于怀的苟超在心中艳羡了一下,又问道,
“那怎么改卖甜水了?”
“可不,卖糖饴的越来越多,价也越压越低,一文钱能给出这般大一团!”
少年向他比划了一下,唏嘘到,“这般大一团啊,哪还赚钱。虽说本钱低了很多,可若一天卖不上一罐根本就划不来。现下蒙学放假,俺也寻不到好地方,又见天热的厉害,就想着卖卖甜水浆子许是能有点赚头。”
苟超回忆了下糯米的价钱,心底盘算了一番,若真如他所说,一文钱给那么大一团,何止是不赚钱根本就是赔钱。吸溜一口清凉的甜水,不由再次感叹少年人的头脑,不过是往井水里掺点麦芽糖,两碗就卖能卖上一文钱,可不比卖糖赚多啦!
"赵郎君怎地呆在这里,还拉了这许多麦子?"
谈完了自己的近况,少年人看看牛车上的麦子,对苟超的目的产生了好奇。在他心中,一个能做出市面上从没见过的饧糖,还满不在乎的将方子卖出去的能人,定是有别的生财之道,这满车的麦子说不得就有甚特殊之用。
“我在这等个人,这是刚收下来的冬麦,过会儿一块儿去趟粮店,换点铜钱花花。”
“卖麦子换钱?”
少年人似是有些不信,满脸疑惑的看向苟超。
“可,店里的麦子零卖才十五文一斗,这一车也换不上多少钱啊,还不若多做几罐饧糖呢。”
莫非这麦子不是赵郎君的,是那个所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