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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执迷不悟(三)
按王忠支的高招,刘琦第二天就开始行动了。这天晚上,他又请莫怀诚吃火锅,莫怀诚欣然赴约,酒桌上二人聊得很投机,不外乎都是一些对任营岩不满的话题,临分手时,莫怀诚痛快地答应给刘琦帮忙,并把一瓶红西风和一条猴王烟打了包。
第三天晚上,刘琦原本想请黄智吃饭,可是黄智在官场上呆了多年,也清楚刘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到现在纸厂是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借口有事,婉言谢绝了。
没请到黄智,刘琦又约了周和和李健。周和虽然也想到刘琦肯定是有事相求,但自己在劳资处工作时,刘琦是副处长是自己的直接领导,碍于这个面子,不好拒绝,也就勉强答应了;李健是刚当上副厂长,自我感觉挺好,认为下面的人请自己吃饭是瞧得起自己,所以也没往深处想便答应了刘琦。
酒过三巡,当刘琦提出请他俩帮自己保住劳资处处长的位子时,周和虽然有些为难,还是说了让刘琦宽心的话:“我在劳资处呆过几年,知道劳资处工作技术性很强,不是随便找一个人就能干这个处长,任厂长是个明白人,肯定知道这个道理,你就放心好了;党政联席会上,我会表达这层意思,这也是为厂里着想嘛。”
李健官场经验不足,见周和这么说,也就随声附和道:“周副厂长说的有道理,中干调整,也得从实际出发,任厂长不是也在职代会上说了嘛,这次中干队伍充实调整,要能者上,劣者下,优胜劣汰,能者为之,你刘处长是大家公认的能人,完全没有必要为这件事情担心。”
刘琦清楚能让这两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他俩不可能像莫怀诚那样,因为对任营岩有成见,就明确地站在自己一边,只要他俩在党政联席会上能表达这种意见,自己这顿饭就算是没有白花钱。
吃完饭后,刘琦又故伎重演,让他俩一人打包了一条烟、一瓶酒,周和和李健推辞了一下,最后也都接受了。
第四天晚上,刘琦带了烟酒,直接去了侯乘道家。刘琦想得很周到,侯乘道是厂办主任,虽然不是厂级领导,在党政联席会上没有表决权,但是厂办主任为党政联席会做记录,是个不能忽略的重要角色,这个角色不仅仅是知情者,而且关键时刻,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中国古代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个强盗,大白天公然入门抢劫,被逮送官府,按当时刑律,入门抢劫得判死刑;强盗的家人不惜重金,聘得一个高明的律师为他辩护,律师借来案卷细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他偷偷在状纸“某盗大门而入,白昼行劫”一语中的“大”字上加上了一点,变成了“犬”字,这样入大门抢劫就变成了钻狗洞偷窃了,罪名马上变轻;开庭时,知县根据状纸宣判该盗斩首,律师却根据自己作过改动的状纸出庭辩护,以为该盗只是小偷而已,不得判以死罪,知县仔细查看状纸,罪名写得明明白白,就只得从轻发落了.。这个故事虽然只是个笑话,但是它也说明一个道理:切不可小看那些舞文弄墨的人。
刘琦马不停蹄地与这几个能参加党政联席会议的人接触过后,心里有了底气,没等任营岩找他谈话,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了。
任营岩也没有与刘琦兜圈子,刘琦进他办公室后任营岩第一句话就直截了当:“考虑好了吗?刘处长。”
“我经过再三考虑,认为我还是做劳资处处长合适。”刘琦因为有了底气,态度也很强硬。
“能不能做劳资处处长,是组织考虑的事情,你的个人意见,只能作参考。”看到刘琦态度强硬,任营岩丝毫也不客气。
“如果我的意见是正确的,难道组织上也不采纳吗?”刘琦针锋相对地问。
“你说你的意见是正确的,何以见得呢?”任营岩反问。
“你任厂长可以在厂里打听一下,除了我刘琦,纸厂还有那个人敢说劳资处的业务有我熟,不是我吹牛,纸厂几千人,你随便说出一个,我都能报出他基本工资是多少。”刘琦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假,他确实有这个能耐。
“做了这么多年劳资工作,如果这点基本功都没有,那不是白干了吗?而且我前几天已经给你说过,组织上使用干部,会不会干不是唯一的标准,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任营岩想,你说自己记性好,我偏不买你这个帐。
“还有什么标准?你不是讲过唯才是举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了?”刘琦气愤地说。
“没有变!如果你认为变了,那是你自己曲解了唯才是举的含义。这里说的‘才’,一方面说的是一个人本身具备的能力,另一方面更重要,是说这个人能不能把自己的能力用到该用的地方去,如果他用错了地方,那他的才就不是才了,而是成了害!”任营岩的话,开始变得严厉。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就是劳资处的害群之马了?”刘琦急了,口不择言。
“我刚到厂里没几天,还下不了这个结论,不过客观地讲,到我这里告你刘琦状的人,也不在少数。”任营岩准备把事情摊开说。
“他们都告我什么状了?”刘琦气急败坏地问。
“以权谋私!”任营岩回答的直截了当。
“这是诬蔑!”刘琦心里虽然很虚,但口上断然否定。
“你先冷静一下,”任营岩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金丝猴烟,抽出一根递给刘琦,“先抽根烟吧。”
“我不习惯抽这种不带过滤嘴的金丝猴,抽着太冲。”刘琦接过烟放在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猴王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一口后徐徐吐出几个烟圈,似乎是要把心里的憋屈散发出去:“说我以权谋私,总的有证据吧?”
“看你抽烟的架势,烟瘾不小吧?”任营岩没有正面回答刘琦的问话,显得不经意地问了他一句。其实任营岩看到刘琦抽的是猴王烟,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抽烟抽了快二十年了,烟瘾当然少不了,不过我多少控制一些,一包烟就是抽两天吧。”刘琦回答说。
“咱俩差不多,我是三天抽一包烟;一包金丝猴烟两块七,一月下来买烟就得三十块钱,占我工资的七分之一。”任营岩开始往正题上说了。
刘琦突然反应过来,任营岩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话已经说了出去,想收回来是没有可能了。
果不其然,任营岩接下来的话,就不是闲聊天了:“你一天抽半包猴王烟,这种烟一盒五块,一个月下来就得七十多块钱,据我所知,你的工资只有我的一半,也就是说,我用工资的七分之一用来抽烟,你用工资的十分之七用来抽烟,这帐算的没错吧?”任营岩不动声色地问刘琦。
刘琦后悔自己中了任营岩的圈套,到这时也只能强词夺理了:“这账对别人可以这样算,对我不能这样算。”
“为什么?”任营岩问。
“我在烟厂有朋友,买的都是他们厂处理的残次品烟,很便宜。”刘琦辩道。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很熟悉:烟厂的残次品,用来给职工搞福利,是很便宜,就像你抽的猴王烟,五块钱二百支;不过据我所知,他们的残次品烟是二百支一包,是用防潮纸包的大四方包,不是你抽的这种一盒一盒的小包装,我说的没错吧?”任营岩戳穿了刘琦的谎言。
刘琦无语了。
“好了,烟我们就说到这里,下面我还要说说你老婆孩子的事。”任营岩没容刘琦接话,又换了另一个话题:“有人给我反映,说你用了厂里三个农转非指标,把老婆孩子的户口都办到城里来了,这是事实吧?”
“是事实,但是别人的家属能农转非,我为什么就不能呢?再说了,市上这三个农转非指标,是戴帽下给我刘琦的,有人到你那里告我的状,那是他们自己没本事挣到指标,嫉妒我!”刘琦不以为然地说。
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当时城市的几乎每一个单位,都有不少单身职工,他们和妻子儿女长期城市、农村两地分居,成为一种很不人道的现象。国家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每年都会下达一些农村户口转城市户口的指标,分给各单位;分给单位的指标,一般由单位自己决定照顾哪些人,像刘琦这样能争取到戴帽下达的,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因为要争取到一个戴帽下达的指标,就不知道要动用厂内厂外多少关系,送出多少人情厚礼,更何况是一次拿到三个指标呢?!刘琦如果没有大量的黑色、灰色收入,光靠那么点工资,也绝对没有这个能力。
“纸厂几百个单身职工,年龄比你大的、资历比你长的、困难比你多的不在少数,为什么他们家属的农转非问题就解决不了,你一次性就全部解决了?”任营岩语气近乎质问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谁让他们没这个本事呢!谁有本事,谁也去市上活动指标嘛。”刘琦铁了心要和任营岩硬碰硬了。
看到刘琦竟然这样执迷不悟、自负顽固,任营岩用讽刺地口吻说:“你的能力确实很强啊,女儿进城才两年,还不到十五岁,就内招到部队当兵了,你真行啊!”
“有本事的人干什么事都有水平,我刘琦就是个有本事的人。”刘琦话说的很自信。
“你既然有本事,还花钱买这些指标干吗?”任营岩也和刘琦撕破脸皮了。
“谁说我花钱了?”刘琦赶忙否认花钱的事。
“你自己在厂里到处吹嘘,说自己家属农转非花了一万五,姑娘参军花了一万;我问你,你一月工资百十来块,就是不吃不喝,攒这二万五千块钱也得二十年,你说说,你这钱都是哪里来的?你能说清楚吗?”任营岩疾言厉色地质问刘琦。
“造谣!造谣!完全是造谣!我刘琦办这些事靠的是本事,根本不用花钱!”刘琦气急败坏地喊道。
“既然你说自己有本事,那我也明确地告诉你,我已经决定撤销你劳资处长的职务,我倒想看看,你没有了这个职务,还有多大的本事!”任营岩不容质疑地摊出了自己的底牌。
“算你狠!不过撤销我的职务,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数,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刘琦自恃有王忠撑腰,还有几个副厂级领导答应替自己说话,气焰非常嚣张。
两个人的第二次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