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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事与愿违
第二天一大早,王忠和莫怀诚就赶到了工业局,不巧的是杨洪没来上班。两人又去局办公室找到主任马忠,才知道杨洪感冒发烧,去市中医医院看病了。
王忠和莫怀诚在医院找到杨洪的时候,杨洪正在注射室输液。看到王忠和莫怀诚进来,杨洪误以为两人是来探视他,笑着说:“你们的消息还蛮灵通,怎么知道我病了?”
一句话把两人问得挺尴尬,因为探视病人,哪有空着手来的,可他俩光顾着找人,把这事忘到了脑后,一点营养品也没提。
王忠一时不知怎么答话,莫怀诚脑子转得快,马上答道:“我俩是到局里办事才知道局长生病了,光惦记着局长身体,把营养品的事都忘了,真是越忙越乱,考虑不周,局长好些了吧?”
“区区一点感冒发烧,哪需要滋补什么营养品,你们人到心到就行了,谢谢你们了。”
“局长客气了,这是我们做下属的应该做的事嘛。”王忠这时才反应过来。
“人看过了,你们就赶快回厂去吧,厂里正开职代会,事多,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杨洪下了逐客令。
事还没说,就这么走了,王忠两人心有不甘,面面相觑,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杨洪看他俩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专门来探视自己病情的,于是问道:“你们还有其它事?”
“我们有重要事情要给局长汇报。”王忠赶紧回答。
“既然是重要事情,在这里说不方便,护士、病人来来往往的。你们先回局里等我,我输完液就回去。”杨洪截住了王忠的话。
“那局长多保重,我们去局里等你。”王忠说完,就和莫怀诚匆匆离开了输液室。
王忠两人走后,杨洪陷入沉思:宏文纸厂是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庞学骞重点抓的企业,市上的意图是想从这里摸索和总结出一套工业企业扭亏增盈的做法和经验,用以指导全市的扭亏增盈工作;庞副市长经常向自己询问纸厂扭亏增盈的进展情况,其关注程度不言而喻;纸厂能不能扭亏,党政团结是重要的环节,现在王忠和莫怀诚来找我,八成是和任营岩有矛盾了,这事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他们把动静弄大了惊动庞副市长和市委、市政府其他领导,我这个做局长的也安生不了。
想到这里,杨洪喊来了护士,让她把输液的速度调快一点,**不高兴地说:“你这个老同志,性子还蛮急的嘛,我可告诉你,输液的速度我可以调快,你感觉不舒服了可不要怪我哦。”
“你这个孩子话怎么这么多!我有急事,让你调你就调吗,误了我的事,我可要找你们院长告状的。”杨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王忠和莫怀诚回到局里后,去局办公室等杨洪。办公室主任马忠见他俩个又回来了,问道:“怎么又回来了?没见到杨局长?”
“见到了,局长让我俩在局里等他。”王忠回答说。
“既然这样,咱们去局长接待室喝茶,一边聊一边等,我也正想了解一下你们厂这几天的情况呢。”马忠一边说,一边把王忠两人引到局长接待室。
三人坐定后,马忠问:“我听说厂里开职代会,情况怎样?任营岩表现的还可以吧?”
“要说任营岩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那么多退休工人闹会场,他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王忠用的是先扬后抑的办法,“不过嘛,他这个人还是太年轻了,说话不知道轻重,表态过于随便,像任免干部这样的大事,不经集体研究,开口就说,很容易造成干部思想混乱,影响干部队伍的稳定。”
“王书记,是不是你误解任营岩了,他在局里工作的这些年,大家的评价可都是年少稳重呀。”马忠不以为然。
“人都会变化的,”莫怀诚插嘴了,“现在他的地位不一样了,自然做派也变了。”
“何以见得呢?”马忠问。
莫怀诚于是又把头天晚上对王忠的那番分析又说给马忠听:“马主任,我给你举几个例子:任营岩在职代会上不经党政联席会研究同意,就擅自决定发放工资的次序,还说那个中干不同意他的做法可以辞职,他马上批准,中干的任免,是厂党委的权利,还要经过党政联席会研究通过,他这样表态,是不是太随便了?另外,任营岩还讲要撤销其他厂领导职务,厂级领导的任免,是要经过厂党委同意才能上报市委组织部和局党组,他任营岩个人这样决定,过于独断专行了吧?还有,开职代会前任营岩联络了不少人,让这些人在职代会上提中干任免的权限问题,很明显,他这是是要夺厂党委的人事任免权!”
马忠也是个在官场上沉浸多年的干部,不但从莫怀诚的话里听出了用心和不满,而且听出了破绽,于是不经意地问道:“莫总工啊,你怎么知道任营岩开职代会前联络了不少人?”
“我、我,是我推测的。”莫怀诚没想到马忠会提这个问题,回答的很尴尬。
“莫总工啊,我们都是老同志了,我就实话直说了:任营岩才和你们共事几天,你们就这样揣测他,怎么能搞好团结呢?当然了,你说的情况我不在现场,不完全了解,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们一句,不要为了个人的恩怨制造工作上的矛盾,影响了纸厂扭亏增盈的大局;还有一点我也想提醒你们,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对纸厂的事情都很关心,前两天庞副市长来局里检查工作时,一再指示局里要支持任营岩的工作,你们作为厂里的领导,就更应该支持了,对吧?有什么气,消一消,大局为重嘛。”马忠语重心长地说。
莫怀诚刚想再向马忠做解释,这时局接待室的门被推开,杨洪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输完液了?杨局长。”王忠和莫怀诚赶紧站起来向杨洪打招呼。
“不快点行吗?你们厂现在是多事之秋,上上下下都盯着,我能坐得住吗?”杨洪也不多寒暄,直奔主题。“说吧,找我有什么重要事情?”
王忠本来想仗着自己和杨洪的特殊关系,在杨洪跟前告任营岩一状的,可是刚才听了马忠那番话,就换了平和的语气说:“是这样,杨局长,职代会上有同志提出厂里中干任免权权的归属问题,你知道,这个权利一直是党委所属,你那天在宣布新班子的大会上,不是也说‘干部是党的财富,共产党历来实行的是党管干部,现在也不能例外!’嘛,现在有人又重提这个问题,我看任营岩说话的意思也是势在必得,所以想请局长能不能去厂里一趟,在职代会上再申明一下党委管干部的原则,稳定一下局面,否则这个问题闹大了,不好收场啊!”
“王书记呀,党管干部的原则确实是不能变,但这和中干是由书记还是厂长任免是两回事嘛,党管干部主要指的是思想上管,任免的形式,还是可以探讨的。”杨洪的解释明显和以往有所不同。
王忠也听出了杨洪前后两种说法的区别,不解地问:“杨局长,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今后纸厂中干的任免,就由任营岩说了算?”
“我只是说可以探讨,至于最后怎么定,要等市委组织部的通知。顺便也告诉你们一个背景情况:前两天庞副市长来局里,和我重点谈了纸厂两件事情,一个是资金问题,他说会在合适的时候,召开一次纸厂问题联合办公会,请市上各大银行的行长和市经委、财政等部门的领导参加,专门研究解决你们厂的资金问题;再一个谈的就是厂里的干部管理问题,庞副市长说,他也在企业做过厂长,知道厂长能不能把厂子管好,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厂长手里有没有干部的任免权,这一点至关重要。不过庞副市长也说了,这个问题很敏感,涉及到厂里党政两方面的关系,要慎重对待。”杨洪字斟句酌地说。
不等杨洪话说完,王忠就焦急地问:“那我们到底怎么做呢?”
“至于我们怎么做,庞副市长说他和组织部商量以后再定,他让我们听组织部的通知。”杨洪回答。
“现在厂里都火烧眉毛了,局长能不能问一下组织部,到底定下没有?”王忠催促杨洪说。
“也好,我现在就给组织部张部长打电话。”杨洪说着,拿起了桌上的话筒。
张部长正巧在办公室,听到话筒里杨洪的声音,马上说:“杨书记啊,”杨洪是局长兼局党组书记,一般人们都称他为杨局长,但是在党内,习惯称呼党内职务杨书记。“我正想找你,你就来电话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呀。”张部长也是军队转业干部,说话高喉咙大嗓门。
“张部长找我有什么指示,洗耳恭听。”杨洪了解张部长不像一般管干部的领导那样深沉和不苟言笑,所以也顺着他的口气说。
“我能有什么指示敢劳驾你工业系统的一把手,是庞代市长让我捎话给你-----”张部长继续开着玩笑说。
“打住,张部长刚才说设么?庞代市长?庞副市长要当市长了?”杨洪打断张部长的话,惊奇地问。
“是啊,省委的通知刚到,老市长去市人大当主任,庞副市长代理市长,等人大会一开,这个‘代’字就取消了。过几天这个消息就会正式公布,我先给你吹个风,你可要心里有底呀。”张部长用意深长地提醒杨洪。
“谢谢张部长的关照!”杨洪心领神会地说。
和企业一样,市委、市政府一把手的去留任免,同样是官场至关重要的事情,人们往往用地震来形容,谁能事先预测到地震,谁就能保全自己的生命,最大限度地避免自己的损失。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我先把庞代市长的指示说给你听:庞代市长说,宏文纸厂现在是扭亏增盈的关键时刻,所以要特事特办,要给新任厂长任营岩同志厂内行政系统中层干部的任免权;如果任营岩同志提出副厂级行政领导免、撤职要求,可以照办。”转达完庞代市长的指示,张部长又补充说,“庞代市长是企业厂长出身,深知当厂长的难处和苦衷,希望你们能深刻理解庞代市长的良苦用心,全心全意地支持任营岩同志的工作。”张部长说后面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变得严肃。
杨洪何尝听不出张部长语气的变化,所以也严肃地表态:“张部长放心,我们一定按照庞代市长的指示办事,全心全意地支持任营岩同志的工作。”
“我要捎给你的话说完了,你有什么屁要放,请自便吧。”张部长又恢复了开玩笑的口吻。
“不用放了,咱俩说的是同一件事,你就少闻点臭味吧。”杨洪也开着玩笑说。
“我猜你打电话也为这事,好,那就不多说了。见了任营岩给我带句话,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谈,别忘了啊。”张部长知道宏文纸厂是庞代市长重点抓的工作之一,而且他也看好任营岩,所以最后又特意叮咛了杨洪一句。
杨洪和张部长通电话的时候,王忠、莫怀诚、马忠都是屏住气仔细听,再加上张部长说话声音很高,所以通话的内容他们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放下电话,杨洪严肃地对他们说:“张部长讲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现在这件事已经是铁板上钉的钉子,实打实了,你俩回厂后,不但自己要把这件事想通,还要做其他同志的工作,一心一意辅佐好任厂长,尤其是王书记,千万不能再掉链子了,现在纸厂是扭亏增盈的关键时刻,再掉链子,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杨洪说的“再掉链子,我也就无能为力了”这句话说得很重,意思就是“我也保不住你书记的位子了”,王忠三人都听出这话的分量。
回厂的路上,王忠和莫怀诚都不再说话,心里懊悔不已,原想能征得杨局长的支持,和任营岩分庭抗礼,哪知道事与愿违,弄巧成拙,反倒促成任营岩拿到了中层干部的任免权,为他做了嫁妆;假如这次没来找局长,只在厂里和任营岩周旋,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数,现在可好,等于是提前明了了任营岩任免中干的权限,一点退路也没有了。
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往往就是这样,他们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结果总是做一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