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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生,我已经让人盘下了林家的书铺,你去帮我接手过来吧,我不宜跟林家人碰面。”
一些时日不见陈君生,他长高了些许,面色也不似以前蜡黄,脱去不少稚气,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梅雪嫣前日拜托邹老替她盘下了林家的书铺,花了四百两,这也是书铺实在是撑不下去,每日都在亏本,所以林二郎干脆早早变卖为现银,四百两几乎只是铺面的价格。
还没有空闲去交接,梅雪嫣只能请来陈君生帮忙。
“我?我怕是做不来吧……”陈君生不自信地说道。
“你在书铺当过学徒,最熟悉不过了,而且掌柜的帮衬过你,你和他有交情,你这次去,能用的人尽力挽留,那些心术不正的就辞了吧。”
听陈君生所言,掌柜的是个有情义的,以前陈君生做学徒本来是没有工钱的,只管吃住,掌柜的破例每月都发几个铜板,并带他入林府探望陈婆子和梅雪嫣,梅雪嫣也算承了他的情。
陈君生紧张地搓了搓手,这可是关乎几百两银子的大事,他还从未经手过这么重大的事宜。
“掌柜的于我有恩,要是有他协助,这些我倒是做得来。”
梅雪嫣点头说道:“还有,铺子里的陈设和书本都先留下来,我回头得空再去归置改新。”
“咦?嫣娘,你不会还是要开书铺吧?”陈君生奇怪地问道。
“是啊,有何不妥吗?”
陈君生算是做过这一行,比她了解得多,梅雪嫣想听听他的见解。
“可是林家都折在这上面……继续做书铺生意岂不是捡着个赔本买卖?会不会……咱们也沾染霉运?”
“赔本是因为经营不善,你想想,林二郎做东家之前,书铺生意是不是尚可?自林二郎接手后,才一天比一天寥落,可见事在人为。至于风水霉运之说,无稽之谈罢了。”
“这倒也是……我听说林二爷掌东后,经常拖欠工钱不发,又时常挪用柜上的银子,让掌柜的连周转银子都没有,长久以往,别说是伙计没干劲,就连掌柜的都想辞了。”
陈君生勉强接受,就是实在是忧心,生怕一个不慎倒赔几百两。
“你只管去做,有事情去县衙找我商榷。”
今日城内忽然冒出许多乞丐,梅雪嫣去往县衙得来路上便已经看到了十来波人。
梅雪嫣细看他们穿得虽然朴素,像是粗布衣的庄户人,却没有乞丐那么褴褛,身上虽然灰头土脸,相较而言都算干净,只是有的眼睛通红,有的面如死灰。
入城之后,他们也没有像乞丐一般沿街乞讨,而是寻个有瓦片墙垣的地方躲避,有的去投奔亲戚,城内的街角寺庙都被挤满了。
更像是逃难的流民,大约是出事了,梅雪嫣忙不及去问,先匆匆赶去了县衙。
果然,县衙近一百号人,都在大堂上,吴县令负着手来回踱步,着急得屁股都没法碰椅子。
这时正有城兵来报。
“县令大人,现城内已涌进上千难民,再这么下去,城里的空地都要被挤满了,这些难民无处安置可怎么办?要不要拦在城外,否则城内也变得一片乱啊。”
吴县令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先放进城吧,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城外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你先加紧治安,不要出大乱子就成。”
梅雪嫣见大家都火急火燎的,只能去问邹老先生。
“邹老,这些难民是从哪来的?”
“黄沙坳的河堤冲垮了,大水淹了几十个乡,田也没了,屋子也倒了,那些庄户人无处可逃,只能逃难到城内求庇护,县令大人一早听说,正为此事着急呢。”
梅雪嫣头一回遇到水灾,见如今形势,恐怕是十分严峻,农户的房屋天地是他们的立身之本,许多屋子都是祖传的,这些全没了,等于根绝了他们的活路。
这个年代的人,最惨莫过于背井离乡,庄户人没有别的手艺,靠山靠田吃饭,难怪路遇的灾民都面如死灰。
“最近只下细雨,没有洪涝,黄沙坳怎么会突然决堤?”
黄沙坳是渭河在临安县的一个弯角,因为弯度大,所以周遭是平原肥沃土地,有良田千倾,为防洪灾,县衙早年间就修有高大结实的河堤,黄沙坳一向是富硕之地。
这一决堤,毁的是上千户人家的生计。
邹老幽幽说道:“此事跟马主簿他也脱不了干系!按说吴县令每年都会拨银子修缮河堤,以防意外,可他上任后中饱私囊,大半银子落入他的口袋,真正用去修膳的所剩无几,不过是请几个人挑几担石头沙子,你说能不出事吗?”
梅雪嫣心惊不已,她原本以为马主簿贪的款项多半来自富人商贾,原来他连这些救济农工拨款都不放过,这何止是民脂民膏,简直是用普通百姓的血肉和性命敛起来的财富。
不仅是马主簿,还有之前的主簿,长年累月下来,灾害终显。
“县令大人,我认为此乃人祸,并非天灾。祸起于马主簿将民计民生的银子挪为己用,造孽无数,光囚禁大狱难以平民愤,应该判处死罪!”
已经有人愤愤不平,要定马主簿的死罪,马主簿的脏款数目如此巨大,斩首也是符合律法的。
“事后他难逃一死,本官会为百姓伸张正义。”吴县令铁青着脸说道,“不过此前最要紧的,还是如何治理水患,眼看着受难者越来越多,救人才是最要紧的事,城内已经人满为患了,你们可有什么法子?”
众人皆是沉默,科举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上至朝廷下到地方官,都是科举挑选出来的,而科举重文史,虽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可终究和民情有出入,就算县试府试都要靠经义和策论,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像遇到这种水灾大患,一个个官员都慌了心神乱了手脚,不知道从何治理。
他们一辈子都碰见过一次洪涝干旱,又哪来的经验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