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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了?”从引魂香中回来之后,九色鹿坐在原处,有些担心的推了推一脸苍白的江予,“现在你知道,这只九尾狐有多坏了吧。”
江予被他一推微微愣了愣,浑身还微微颤着,脑子里尽是刚才月渊手刃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的模样,烧焦的人肉味道与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味混合交织在一起。
九色鹿见他一副呆呆的模样心中也有几分担忧,挠挠头,“虽然一时之间可能难以接受……”
“闭嘴。”江予声音发着抖,整个人都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瑟缩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月渊房间那道紧闭着的房门。
九色鹿一愣,从善如流的闭了嘴。
空气似乎都沉寂了几分,九色鹿看着江予慢慢的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有些小心的跟上去,“您去哪里?”
江予没有回答他,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心里一片混乱,像是个有个声音一直念叨着,月渊不是这样的……直吵得自己头脑发昏,江予捂住头,有些痛苦的低吟了一声,“吵死了!吵死了!”
“小予你怎么了?”小雪听见江予的声音,连忙丢了手中的扫把,冲上前去。
江予紧紧皱着眉,他刚刚脑子里似乎又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好像有月渊,好像有青骨,还有白泽,但是一回过神,再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刚刚闪过的是什么,那个萦绕在心底的声音也没有散去,依旧在心中叫嚣着,吵得心烦。
至于那个声音究竟在说什么,江予再怎么凝神去听,也听不真切,反而更加意乱。
“九色鹿,你把小予怎么了!”小雪皱起眉,狠狠的盯着一旁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九色鹿。
九色鹿连忙摇头,“我什么也没有做!”
江予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只恨不得能在墙上狠狠的撞两下来缓解,直到感觉一个熟悉的怀抱拥住自己,在自己耳边轻声说着什么,那疼痛才缓缓消散下去。
等到江予恢复意识,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间的床上,月渊坐在床边,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
月渊见他醒来,急忙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头还疼么?”
泛着冷意的手触到自己额头,让江予顿时恢复神智,转头盯着月渊,脑中在引魂香内看到的场景又一遍遍浮现出来,那个被血染红的月渊又与眼前这个月渊重叠起来,冰冰冷冷的一句留着孩子也活不下来与此时带着一些关切的音调形成鲜明的对比。
“怎么了?”月渊见他发呆,微微蹙起眉。
江予被这一声彻底拉回游离的目光,浑身一震,立即拍开了月渊还停留在他额头上的手。
月渊皱起眉,低头看了看已经泛红的手背,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你怎么了?”
江予没理他,一个翻身从另一边下了床,飞快的往柜子边跑去。
“你要找什么?”月渊有些不解的跟在他身后,看着江予飞快的穿好衣服,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往外拿。
江予此刻只觉得心里乱的不成样子,他想走,不想和这个能够杀人如麻的狐妖在一起,但是心中却又泛起几丝其他的感觉,像是不舍得,像是不可置信。
他是狐妖,是妖,江予的手速慢了一些,是啊,妖怪在各个传说里不就是残忍的么,可是从书上看到的传说与真的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就是个嗜血的妖的时候,心里的触动还是太大了,他想说服自己月渊不是这样的,却又在说服自己赶紧离得他远远地,一种类似九色鹿说的被欺骗的感觉油然升起,可是月渊根本没有骗他,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自然而然的把他当成一个嘴硬心软的妖,江予手停住,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太多的想法快将自己压得疯了,心里乱的他只想将那颗乱的不能再乱的心掏出来,好好的捋捋清楚。
“啊!”江予近乎崩溃的捂住头,一把将手中的衣物丢了出去。
月渊睁大眼,这才发觉江予的情绪很不对劲,连忙将他的手握住,“怎么了怎么了?”
“别摸我!”江予甩开他的手,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那只手不知道砍下了多少个人头被血染红了几次。
“江予……”月渊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江予,在看到江予有些害怕有些厌恶的眼神默默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我要回去……”江予撇过头不看他,慌乱的将自己的几件衣服塞进来时带的背包里。
“回去?”月渊皱起眉,有些难以理解的看着他,“回哪里?”
“我要回家……我不要做山神……”江予双手颤抖着,紧紧将背包挡在自己身前,“我要下山……”
月渊听完蓦然瞪眼,连忙伸手欲拦住他,却又被江予躲了一下,“你说什么……”
江予躲着他,心里只想着赶紧离这里远远地,离这个妖怪远远地,“我不要做山神了,我要走!”
月渊愣住了,拦住江予的那只手也被江予推开,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江予,“你要走?”
这声音如他一般颤抖着,带着几分急切的味道,听得江予的心中又是一乱,那几分不舍似乎扩大化了,但是江予只要一想起刚才引魂香内的场景,又是心中一愣,连忙摇头,快步向前走着。
月渊没有追他,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才开口,“可是你昨天……不是说要和我在一起么?”
江予也听见这句话了,脚步微微一顿,一连两种画面都冲到自己脑海中来,两个月渊的身影不停交叠着,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走至山脚下了。
江予抬起头,看着蜿蜒而上的那条小路,又觉得心中生出几分难过,慢慢的蹲下身去,有些细微的□□着,心里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叫嚣着,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江予深呼几口气,他该怎么办……
月渊真的是那样的吗?
江予抱着自己双臂,和月渊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不甘寂寞的蹦跶出来,一开始的傲娇嘴硬到现在的唠唠叨叨,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照顾,又让江予心中有些懊恼起来,但是一想到刚才看到的,又生不出要回去的念头。
这可能就是人和妖最大区别吧,江予觉得,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自己身边人是一个残忍的妖怪吧。
“小予怎么了?”神庙内却是一片安静,小雪和风疾站在一起,愣愣的看着还站在江予房内没有动的月渊。
“不知道……他还没看月渊大人的礼物啊……”风疾怀中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有些吃力的托起站在地上。
“月渊大人,要将小予带回来吗?”小雪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走上前。
“不用。”月渊像是回过神,脸色冷下来,又将视线转向一边的九色鹿。
似乎感觉到月渊在看他,九色鹿浑身一抖,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奇怪的是,月渊也没说什么,接过风疾手中的盒子,自顾自的走进自己房间去了,当真没有将江予追回来的意思。
“小予这是离家出走了么?”小雪有些后怕的看着风疾。
风疾不解的摇摇头,“月渊大人怎么不着急啊……”
月渊坐在房内,像是发呆一般看着自己房内的那道暗门,江予刚才的反应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回放,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引魂香,知道了九色鹿告诉了江予一些什么,他不是不想拦住江予解释,只是江予那时候看起来太害怕了,或许该让他先冷静下来。
月渊蹙起眉,唤来一只雀妖,停在自己窗台上,“去守着他。”
那雀妖有些懵懂的转了转小脑袋,月渊在一开始的时候总是跟着江予,江予上班的时候,就在他便利店门口的大树上蹲着,渐渐地,这只雀妖沾上了月渊的几分妖气,渐渐有了灵识修为,也跟着月渊修炼起来。
“啾”雀妖晃着脑袋看了月渊一阵。
“怎么了?”月渊手指在雀妖的翅膀上逗弄了一下。
那雀妖抖了抖羽毛,从窗台上飞起,短喙在月渊的嘴角边轻啄了一下,便又飞走了。
月渊微微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却摸到了一片粘稠,月渊皱起眉,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抹猩红,是刚刚自己赶到的时候,江予推开自己的时候的事情么……
将那抹血渍抹去,月渊叹口气,又将视线移到那暗门前,眼神有些复杂。
夜幕降临,江予开了灯坐在久违的房间内,一切的陈设都没有变,若是没有家具上落下的一些灰,大概真的会以为自己并没有离开过家,发生这半年近乎离奇的事情。
月渊……
江予趴在床前,已经是深夜了,若是在神庙,月渊已经吵着要自己去睡觉了。
然后再过一个小时,他就会进来给自己盖被子,如果没有睡熟,还能听到他叹气的声音。
再过大约五个小时,就能听见小雪起床的声音,会轻手轻脚的和风疾一起将庭院打扫干净,有时候月渊也会帮忙,尽管没有什么人来参拜,大堂之内还是每天一尘不染的。
然后便能听到月渊炒菜的声音,有时候太早了,就会和风疾一起去山上弄点野菜回来。
再过一阵,便是轮到自己起床了,月渊也会纵容自己在床上多躺一阵,直到饭菜真的要冷了,才会皱着眉压着自己起来。
想到这里,江予忽然觉得有些难受了,半年的生活好像让他已经有些习惯了,或许是因为以前从没有人像他们一样关心照顾过自己,所以一旦尝到了甜头,自己也实在不愿意舍弃这么一点温暖。
“啾”
一声鸟叫唤回神智,江予有些奇怪的看向窗户,窗台上一只绿色的雀儿停在上面,黑豆般的眼睛一溜一溜的盯着自己,煞是可爱。
江予眨眨眼,起身开了窗户,“进来吧,外面多冷。”
那雀儿像是听懂了一般晃着脑袋飞了进来,停在柜子上,继续看着江予。
江予回身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叹了口气,只觉得困意也渐渐袭来。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音响起,那雀儿歪着脖子,直溜溜的盯着换睡衣的江予。
“啾!”
一声类似于惊恐的声音响起,江予奇怪的看向被自己放进来的雀儿,只见那只鸟晃着身子,扑楞的在自己房间飞着,像是看不见一般撞了这里又撞到那里。
江予微微皱眉,连忙套好自己身上的衣服,伸手摸了摸在书桌上撞晕过去的雀儿,“难不成是个瞎鸟?”
直至房间陷入一片昏暗,那只雀儿才慢悠悠的醒了过来,翅膀将自己的头部包裹住,一双豆眼滴溜溜的转着,奇怪,他刚刚正盯着这个人换衣服的时候,好像听到了自己一直追随的狐妖的冷哼声,然后就看不见了,这会儿怎么又看见了……
一夜过去,唤醒江予的并不是许久未见的阳光,而是一阵剧烈的喘息和一头的冷汗。
江予蓦然睁大眼,有些急促的喘息着,手有些费力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一片冰凉。
他刚刚做梦了。
江予猛地坐起来,眉头紧紧皱着,有些后怕的将视线移向窗外。
他好像做了好几个梦,但是都不清不楚的,忘掉了大半,好像梦见了青骨,梦中青骨站在一片翠绿之中,有些恭敬的望着前方,像是有一层迷雾一般,让江予怎么也看不清楚,听不明白,直至最后关头才听见了依稀的几句话。
‘您是很强大,可是那是以前了,现在,我为何要帮您呢?’是青骨的声音。
‘……他可以让你见到重明。’这句话说得模模糊糊,江予没有听清,说话的人也似一团白雾遮住了,根本看不见。
‘……好……’两人又说了什么江予听不见,正心焦之余,只听青骨的声音又响起,‘我以青骨之名向您起誓,会将他抚养长大,保护他,直至您出现,方可得自由。’
梦境的最后一刻是青骨的誓言,可是他为什么要发誓呢?他在给谁发誓?他要抚养的人是谁?
江予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似乎还梦见了月渊,不像是现在的月渊,那个月渊浑身上下都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感觉,面如春风,嘴角含笑,就那么站在那里,却让人感觉无比的舒心,后来……后来梦见了什么江予觉得自己不记得了,好像是……
“月渊!”江予脸色忽然一变,蓦然捂住胸口,他梦见月渊死了。
他梦见月渊浑身都像是被血染透了,像是他身份的标志的九尾也没有了,静静的趴在血泊之中,然后还有人绞下了他的头颅,将他的筋骨抽出,再扔到一个满是大大小小妖物尸体堆积的地方,然后……连绵不绝的火焰烧起,将那处尸体堆成的小山湮灭。
还有重明,重明鸟盘旋在九天之上,近乎悲戚的哀鸣着,没有什么圣光,只有滔天的火焰。
还有白泽,他看见白泽脚下有一团白色东西,那是狐尾……
“啊!”江予像是又被惊醒一般,有些心惊胆战的穿好衣服,他怎么会梦见月渊死呢?
月渊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
一路跑至山脚下,江予才喘息着停下了脚步。
心中没有由来的一种恐惧感升起,梦境,向来都是预兆,只不过他不知道,昨晚的几个梦,是预兆还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一片符纸飞快的消失在山路之中,江予站在原地,有些出神的看着。
神庙之中,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安静,小雪和风疾有些无措的站在庭院中,在江予来之前他们经历了不知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但是自从江予来了,好像就有了忙活的对象,忽然一下又清闲下来,好像还有些不习惯。
“好想小予呀……月渊大人怎么还不把人接回来。”小雪有些丧气的蹲下。
风疾没有接话,反而是看向月渊的房间,“月渊大人一直没出来,是不是已经去找小予了?”
九色鹿化为原形盘在神牌前,心中想着那天月渊看他的眼神,那个眼神好像有点悲凉,让他原本觉得月渊是个坏妖的想法竟然有些动摇起来。
倏的,一张符纸轻飘飘的落在他的鹿角之上,九色鹿微微一颤,将那符纸抖下来,刚触碰到它的身体,便感觉那符纸一下子化作灰烬,江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在山下等你。”
九色鹿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摩拳擦掌的看着山下,终于有人命令了它了!这是一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啊!
“诶?那阵风是什么?”小雪皱起眉,看着一阵黄尘卷起向山下直奔而去。
“主人主人!”九色鹿激动的几乎是飞奔至江予的身前,在他腿脚边磨蹭了几下。
江予微微一怔,也懒得去纠结他的称呼,“我要去昆仑。”
“昆仑?”九色鹿双眼眨了眨,“你要去昆仑干嘛?”
“你知道怎么去吗,知道就带我去。”江予皱起眉,他是要去找青骨,总觉得青骨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关于月渊的事情,他不好意思直接去问月渊,也不确定月渊会不会直接告诉他,只能去找找青骨试试。
“知道知道,走吧。”九色鹿抖抖身体,一下子便从一头小鹿变成了一头比江予还高大的鹿身,头顶的鹿角闪着微光,看起来神圣无比。
江予也没去管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一翻身紧紧抱住九色鹿的脖子,“走。”
九色鹿是仙兽,原本是仙家的坐骑,速度自然是不慢,江予趴在九色鹿背上,看着眼前不住飞过的白云,忽然想起九色鹿曾经说过的话,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说的九尾狐月渊,是怎么死的?”
九色鹿微微愣了一下,有些犹豫着开口,“我听族长说过,月渊是被砍下了九条尾巴,绞断头颅,抽筋剥骨而死的,因为是神兽,所以还被神火烧了好几天,才烧散了魂魄。”
江予心头一跳,九色鹿说的,与他梦见的几乎一模一样,“神兽?”
“对啊,是上古的神兽,所以,你遇见的这只九尾狐,只是一只妖兽,他肯定不是月渊!”九色鹿笃定的点点头。“而且月渊是九尾狐,修为命脉尽数都在狐尾之上,那九尾一断,连转世的可能都没有,更何况魂魄还在神火之中烧了那么多天,早就魂飞魄散了。”
江予听着只觉得心中越来越压抑,甚至痛苦,“是谁杀了他呢?”
九色鹿这倒是沉默了好久,才开口,“不知道,连白泽大人都不知道,或许……或许西王母的书上会有记载……不过一般白泽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应该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主人你要是感兴趣,我就去找找西王母的书。”
江予皱起眉,再没开口询问了,神兽九尾狐……与现在的月渊会是一个人吗,若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白泽,重明都和月渊有关系,也都是上古的神兽,或许……月渊真的就是那只九尾狐也说不定。
心思乱转之间,九色鹿已经带着他到了昆仑。
江予跃下九色鹿的背,转头嘱咐了一句,“你在这里等我。”
九色鹿乖巧的点点头。
也许是因为青骨带他来过一次,这次去找他轻车熟路许多,也就是在这里,青骨的一番话,让他对月渊的感情有所变化。
只是没想到的是,除了青骨,山前竟然还站了另一个人,江予脚步一顿,看着那个人的背影。
“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