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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思奇是被震醒的。
他伤在背上,是趴着睡的,此时人直挺挺趴在床上,一脸懵逼的看着ICU的大门以极快的速度变小,四个扛枪的小士兵一路护着自己的病床迈步跑,天花板上的灯哗哗哗的过去快连成一条线,头顶的小风也嗖嗖嗖刮着,可见自己病床前进的速度有多快,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喂!这是咋地!”他声音干燥嘶哑,“打,打仗了?”
“没事儿!就转移下!”头边的小兵笑道。
“转,转移为什么,要这么快?”季思奇感觉自己快跟磁悬浮似的飘起来了,“小哥你慢点,我,我,我伤口冷。”
他的伤口刚缝合,包了纱布裸着,感觉风都顺着那血洞往骨头里吹。
小兵哥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发现忘了拿被子,心虚的笑笑,摘下帽子盖在他伤口上。
季思奇:“……”
这回不是伤口冷,是心冷。
刚转个弯,就见一群穿着生化防护服的人列队嘿咻嘿咻的往急救室跑,和他的病床擦肩而过,透明面罩里还能看到几张眼熟的同事的脸。
季思奇大叫:“喂!发生什么事了?!谁能告诉我!”
“哎你别叫呀哥。”小兵哥道,“就是要你把地方腾出来。”
“ICU有四张床呢!来了多少人啊要腾位置!”
“一个!”
“一个?急救?”季思奇眼前一黑,“鹤唳?!她回来了?!伤得这么严重?”问完又自答了,“对了,上次据说最后1对1干翻对面还伤成那副样子,这次她一个打两个……喂她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
“不是她,一个男的。”
“男的?”季思奇糊涂了,连身上的伤都忘了,“不会啊,难道你们打架了?”
这儿出现流血事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之前满地都是文科僧,研究的又是古代史,平时连红脸的机会都没有,就算后来军队入驻,来了一群兵哥哥,那相互间只有更客气的,更不存在动手的可能。
想也知道打不过。
“哎,机密,你不能再问了大哥!”兵哥哥不回答了,四人合力把他怼进一个空房间,已经有护士在准备仪器,显然是要给他另起炉灶。
季思奇准备从护士姐姐身上套话:“妹子,出什么事儿了?”
护士冷着脸,没热闹看她也很烦:“我哪知道啊,你伤好了?伤好了自个儿去问啊,你权限高,我就一外援,上厕所都跟你们两个方向。”
被糊了一脸的季思奇只能忍着满心的焦躁乖乖趴好,再次被打上了点滴。
他倒完全没想到自己一个刚抢救过来的重伤员是遭到了何等的“虐待”。
休息室中,刚体检完的鹤唳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身果体的跳到床上,斜眼看着老门主。
武老将军作风粗暴,处理任何硬茬就一句关禁闭,鹤唳这么熊当然当场中枪,只不过士兵押着她转头就懵了,好好一个研究院哪来的小黑屋,只能临时找个办公室塞进去。
鹤唳倒是老老实实跟着,让去哪去哪,结果左寅还是保持了一点清醒的,临走还吩咐让鹤唳体检后休息,于是军令如山被一下推倒,办公室的板凳还没坐热,她就被请到了休息室。
但之后就没人管她了,虽然按计划该有一堆报告和会议要举行,但是神秘古代人一来,这都不是事儿了,也只有老门主有这兴致来找她,俩人一人一杯果汁对坐着。
“这就是你跟我提过的那位?”老门主一语中的。
汉朝这次任务前,鹤唳曾经跟他提起过有关“历史悠久的同门还是个门主”这事儿(第18章),当时对两人来说就算是同门那也是死了两千多年的同门了根本连讨论的需要都没有,可是这不代表老门主就会忘了这件事,甚至说在看到鹤唳假借观察那男人的脸蛋意图谋杀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叫青山?那个秦朝的门主?”
“不是秦朝,是战国。”鹤唳一副很专业的样子较真道。
老门主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又掏出一管电子烟,噗呲噗呲抽了两口,吐出一口浓郁的烟雾,思量了许久,才叹气:“麻烦啊……”
“是啊,麻烦啊……”鹤唳学着他的语气老气横秋的叹气。
“职业道德遭受巨大挑战。”老门主幽幽道,“你怎么动手那么慢。”
“怪我?!”鹤唳瞪大眼,“放眼全门,你说还有谁能做到我那么果断的!青山又没招惹我!”
“可你一旦想明白了,就不该那么多废话,你就算杀了他,也立刻可以想出理由,你是任务的不二人选,他们拿你没办法。”老门主教训道,“现在好了,上下三千年横竖百万里少说百来万人,怎么偏偏唯一一个时空信标就到我们墨门人手上?而且还会用?我那一瞬间都觉得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都干得好,至少很多古来失传的技术都可以重现了……”
鹤唳一脸空白。
“那一个时空信标跟你到底什么关系?”老门主终于问了。
“为了绝了杭朝义回来的心,我偷到手的。”
“然后呢,什么时候丢的?”
“后来太忙了,没注意。”
“职业精神呢!专业能力呢!所以说你成绩不合格!你太容易玩过头知道吗?!”老门主一如既往的训狗状,“所以你也不知道在这个人身上?”
“不知道。”鹤唳咬牙切齿,“我怎么知道这人手脚这么不干净。”
“你就知道人手脚不干净了?你觉得他认没认出你?”
“……认出了。”
“这是小偷遇到失主的样子?”老门主抱住烟管,脸皱成菊花,“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鹤唳死鱼眼看着老头子耍宝:“嗯,然后呢?”
“且不说他怎么拿到时空信标的,这和你脱不了干系,而你之前并没有向雇主交代你遇到了我们的老祖宗,而现在,我们的老祖宗拿着信标来了,你让他们怎么相信这就是巧合?秦朝回来的就你一人,听你一面之词他们已经很不爽了,结果还要承受这么一个人的大惊喜,我们和雇主之间本来就脆弱的信任关系摇摇欲坠啊鹤唳徒弟弟!”
鹤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现在对着老门主完全没有玩闹的兴致,继续死鱼眼:“老头子,你是不是玩什么游戏去了?”
“咳咳,你要真有我那几个游戏里的徒弟可爱就好了。”
“呵呵。”鹤唳裂开嘴夸张的笑了一下,还是把楼掰了回来,“可是如果青山自己交代是他偷了我的信标,或是捡的,然后随便不小心一扭就扭出来……”
“可能这才是真相。”老门主意味深长,“但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脑回路,政客的往往是最黑暗的那种,他们宁愿相信自己能想到的最坏情况,也不会愿意相信当事人讲的最好情况的。”他想了想,又叹息,“当初真是怎么也该杀掉他的,我的错……”他吞云吐雾,脸色在烟雾中晦暗不明,“我也有私心……墨门失传的绝学太多了,这个老祖宗真的可以带来新生的。”
鹤唳仿佛完全没听到老门主的坦白,只是怔了一会儿,突然抓住头发,双眼瞪着桌子念起来:“我要不是因为想到了信任问题,干嘛拼死拼活去杀他啊?这不是干不掉嘛!哎你说当时我如果温柔的搂住他脖子忽然一扭,他是不是就不会察觉到?可是也不对啊,要我我绝对不会允许随便来给谁就搂住我脖子,我肯定先把他卡擦了,那就只能用利器割脖了……对,我当时就已经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案了,只要杀掉他,随我怎么编,他们也不会知道这是墨门的人,而我的独一无二决定了他们只能怪我两句后对着青山的尸体无可奈何……甚至科学院说不定还要感谢我,尸体变成样本显然更方便一点,现在一个活着的古人肯定被死死保护起来连要根头发都要打报告……啊……”她抓狂的抓头发,“现在他们肯定觉得我也是心怀鬼胎的穿越者了!我才没有公器私用啊我是好孩子!”
习惯了鹤唳神经质的碎碎念,老门主耐心的听完后,点点头:“差不多了,既然第一方案已经在第一时间被第一目标亲手破解,那你接下来能做的,是什么?”
鹤唳端端正正的坐着,认真严肃道:“如果我还想继续这个任务,我必须在接下来的时间老老实实的交代一切!甚至主动要求测谎仪辅助!”
“不要太过,”老门主出谋划策,“他们能猜到测谎仪对我们没用,你特别要求只能显得很刻意。”
“好!只要他们还能相信我,无条件的把这个任务交给我,让我做什么我都乐意!”鹤唳举起右手庄严宣誓:“我一定要杀光同门!匡扶历史!为国争光!为民除害!”
老门主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也严肃的点点头:“你也就能做到这点了,到时候就这么做吧。”
鹤唳放下手,立马抠起了脚,气氛一秒变轻松:“哎,但是你也说了,我目前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我能继续这个任务,就算没法再取信于他们,他们还是没办法把我怎么样啊。”
“说你蠢你还真傻上了。”老门主又吐烟,“现在,你可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鹤唳领会到什么,缓缓瞪大眼,“对哦……”
“有个比你还合适的人,已经从你手下死里逃生了。”
鹤唳遥望远方急救室方向,愣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嗨呀!好气呀!这怎么搞啊!”
她如猛虎下山,猛地按住呼叫按钮,朝那边狂喊:“呼叫呼叫呼叫!我要找左寅!给我找左寅!我交代!我坦白!让他别管那个古代人啦!先过来听我说啊啊!”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要恶人先告状!”鹤唳眼里闪着凶光,“你说过,第一印象总是比较难更改的对吧。”
“……”老门主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愣神,最后笑了笑,“行吧,等左寅来,我帮你说道说道。”
可惜,左寅一直没来。
他太忙了。
古人的身体与现代人已经截然不同,这些不同几乎可以让科研人员惊叹,最终青山出现的消息还是以一种极快和极机密的方式传遍了高层相关机构,连最上面那位都有所耳闻,如果不是忙,恐怕也要来亲眼围观一下。
青山确实有点异族人的血统,而据说这个民族早已消失在历长河中。他从头发丝儿到脚上的汗毛都能成为研究材料,要不是人伦问题挡在那,说不定还有人想割他一块肉尝尝味道。
总的来说,目前躺在隔离区里的他,就是一个奇迹。
这个奇迹现在不被允许离开研究院,又为了防止外部的窥伺加强了好几个等级的安保,结果连左寅自己都不能算是这个古代人身边等级最高的人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其他争着进来的业界大拿抢了守护古代人的宝贵坐席,所以除了三急,基本一步都不敢离开隔离室,视线实时观察着里面的美男子,有时候连亲一口的愿望都有。
当然有人和他提起了鹤唳的诉求,可是他的反应却很冷淡。
“部长,鹤唳喊了两天了,你再不见她她要杀了卫兵出来了。”报信的小研究员很着急。
“让她杀。”左寅冷声道,“我现在脑内只有作为第三人所看到的情景,而这个情景已经给了我一些问题的答案,我现在需要的是从M1013的身上得到他的版本,而不是鹤唳的。”
“什么版本?"
左寅并不介意自己的手下知道这些,耐心的帮他分析:“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就算没看到,后来监控回放你也看到了,她手里夹了武器,当时看清这个人的时候她顿了一下,随后,她就开始演,开始准备对这个男人动手,而这个男人及时发现了,并自救。”
“对啊,这个我们都看到了。”
“他们两人谁比较强?”
“当时看,好像男的厉害点,伤成这样都能把那女人给制住诶!”
“排除鹤唳轻敌和没有防备的情况,这个男人总体来说是和她不相上下的,而当时确实有了伤害鹤唳的能力,但他没有……”
小研究员一脸恍然:“他在质问她。”
“对,他反复质问,为什么她要杀他。”
“这不正常。”
“对,这不是正常人反应,对于一个陌生人要杀自己,很少有人会在自卫反击的时候考虑到问他们原因,更何况这个男人本身就刚脱离搏杀状态,显然是逃命过来,他不可能还有这个兴致去质问一个想杀自己的陌生人。”
“M1013认识鹤唳!”
“而且鹤唳也认识他。”左寅冷着脸,“认识到,要杀他的地步。”
小研究员一脸世界观被破灭,他发呆了一会儿,突然有些着急:“这两天那个墨门的老爷子总是去找鹤唳聊天,会不会已经有了忽悠你的计划啊!部长!你就不该让他们准备那么久!”
左寅笑了笑:“没关系。”他朝隔离室里的男人M1013示意了一下,“这不还有没准备的人吗?”
他的表情空前严肃,甚至有点森冷:“武老将军的手下分析了他们的打斗动作,虽然相差很大,但是隐约可以看到拆招的痕迹,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具有同门或者传承关系。”
“只有百分之二十……”小研究员对这个数据有点不满意。
“相差两千年,”左寅意味深长,“却有百分之二十……十分之二,这难道不够可怕吗?而且,男人还赢了……”
他有点咬牙切齿:“希望事实不要是最坏的情况,否则,我们可能失去我们最好的行动人员。”
“你是说,鹤唳故意拿了时空信标,找到老祖宗交给他,让他用,或者穿越过来玩?”小研究员摸不着头脑,“我不大明白。”
“不管她打算做什么,你觉得对我们来说,会是好事吗?”左寅死死盯着M1013,“快醒来吧……快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