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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号坑?”左寅皱眉,又确认性的问了一句,“你确定是,五号?”
“昂。”鹤唳在icu里翘脚躺着,剥桔子的功夫还不忘伸出五根手指摆摆,“五号。”
观察玻璃外密密麻麻站着人,有研究员,有军人,还有老门主,他们低声探讨着什么,除了老头子老神在在的摸着烟斗,其他人都神情凝重。
这次领头的是一个军装大爷,他颇有威严,开口就一句:“什么五号坑!坑是什么?”
历史研究员们却一秒就领会了含义:“肯定是个考古现场,我们只要去查有哪些地方有五号坑就行了。”
“必须是秦朝的现场。”左寅加重点,“去统计全国考古各现场的进度,杭朝义不会瞎指的。”
几个研究员领命离开。
“可如果他指的皇陵怎么办,我们并没找到啊……”一个小伙子已经发散开了,却在下一秒被不知名黑手拍了下头,“少说话又不会死!”
他领悟过来,捂着头一脸愧疚的望向旁边面如土色的男人,肖一凡的父亲,肖腾。
现在的皇陵,不就是肖一凡的墓吗。
一个多月不见,这男人已经瘦得脱了形,曾经正气凛然的脸也已经颧骨高耸,双眼满是血丝,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确实摇摇欲坠,鹤唳眯起眼,她清楚的记得,在她出了时光门倒在地上时,这个男人身上的负能量几乎要再次激起她的战意,可是很快,在所有人冲过来扶她时,他在人群外独自倒下了。
“我。”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能,和她,说说话吗?”
这是违规的。
任务还没开始的时候保密协议已经签署,除非在左寅等几个主要负责人的陪伴下,没有任何人被允许单独与鹤唳聊天,即使有,也不允许涉及任何任务相关,他们不能问,鹤唳也不能说。
但也因为这个规定,他必须当众提出要求,获得许可,才有可能在负责人的监督下与鹤唳进行对话。
没人有异议。
那个军方的负责人甚至叹了口气,一挥手:“都出去,老左你留下,让他们好好说说……注意底线。”
左寅沉稳的点头:“好,您放心。”
所有人沉默的离开,架势颇像是葬礼仪式后留给至亲的最后空间,等到门一关上,肖腾终于支持不住,他捂着脸,整个人颤抖着,发出野兽一般的哭声:“我,我……唔……”他呜咽了一声,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通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凡凡……他还好吗?”
鹤唳耸耸肩:“我走的时候还活着,现在……大概死了吧。”
“……哎……”左寅无力的叹了口气。
肖腾并不清楚鹤唳是怎么样的人,这样的回答让他一时有些怔愣,心潮涌动之下细心一想,却觉得没什么不对,只能红着眼继续问:“我是说,他在那边……”
“谁家孩子出国没个过程呀?”鹤唳破天荒的安慰起他来,“小宝贝儿还好呢,以后可是当千古一帝的,作为秦始皇他老豆,你能不能站直了说话?”
肖腾失神之下,竟然乖乖听话了,他挺了挺胸,微喘了一口气,问:“他会不会被发现,他是怎么……”
“咳!”左寅响亮的咳了一声,“肖腾,这个就不能问了。”
“可我担心……”肖腾分明是知道的,他徒劳的辩解着,“万一最终……”
“没有万一。”鹤唳似笑非笑的打断他,认真道,“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棒,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凡凡爸爸,我恨你。”
“……啊?”
“你为什么这么无能,不早点造人啊?本来我说不定还能当当你儿媳妇呢……我这颗想从良的心啊……”鹤唳无限惆怅,“这么一算,我想从良想了两千多年啦……啊,爱在西元前~爱~在~西元前~”
肖腾又开始掉泪,他什么都不能问,却也什么都不敢听,低着头忏悔似的站着,身子一抖一抖。
“对了。”鹤唳哼了两句就停了,转头问话,“你离婚了吗?”
肖腾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家里人骂你了吗?”
“好了鹤唳。”左寅忍不住阻止了,问肖腾,“差不多了,以后出报告,会整理出你能看的给你的,别担心了……”
“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肖腾低喃,声音极轻。
“什么?”
“我恨不得也死了……”他道,“可是不行,我得活着,我还得再这儿工作。”
“你应该去休息,我给你批……”
“不能休。”肖腾惨然摇头,“阿伦说的没错,我们连秦,皇陵都没找到……两千多年了,几百代人……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给我儿子上柱香……”
左寅紧闭了一下眼睛,他有些艰难的拍了拍肖腾的肩:“好,不休,我们帮你找,说不定,说不定五号坑就有答案呢?”
肖腾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对!怎么样了?”
“我问问。”左寅刚掏出对讲机,icu内外对讲就被打开了,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部长!找到了!西安!杭学长以前跟的张教授的团队,前阵子刚获得兵马俑五号坑的发掘许可!现在刚开始呢!绝对就是它!没跑了!”
“那老小子?!”左寅笑了,他用力搂了搂肖腾,“开会!抽调人手,我们把五号坑抢过来!”
“噎死儿!”
“部长!”肖腾双眼闪闪发亮,“我!我!”
“走吧,去看看!”左寅回头笑着看向鹤唳,“那你好好养伤,加油复原,这次辛苦你了,这次我们有准备了,范围已经划定,会把可能降落的年份整理个资料给你,五号坑的情况如果上级允许……”
“如果不必要就不要和我说了。”出乎意料的,鹤唳没什么笑意,她惯常带着笑意的眼中一派清冷,“你们去吧……”
她拿起手边不知谁放着的秦史读本,自言自语:“我还是喜欢看童话。”
一个月后,秘密疗养院,鹤唳在躺椅上晒太阳。
脚步声靠近,左寅手里拿着一个印了绝密两个字的纸袋,表情有些犹疑的走过来:“你,醒了?”
“这么失望,要我睡你?”
“……”他把纸袋递过来,“这个,你的。”
鹤唳不接:“什么呀,给我拆开?”
“杭朝义留在五号坑的……”他表情很复杂,“这个,点名给你,说其他人不要看。”
“哈!所以你们就不看了?”她这才接过纸袋,很是粗暴的拆开,顺便朝远处点点下巴,“不是因为老头子把着关?”
远处得空抽两口烟斗的老门主注意到了,笑眯眯的回了个下巴。
“不是!你小心点……很脆弱的,那个腊已经脆了。”左寅有些尴尬,忙着转移话题。
鹤唳不言,手下却轻了点,她拿出一个竹筒,竹筒外封了一层蜡,蜡已经有些风化*,看起来很是恶心,外表有一丝专业的切痕,可却没有进行完全,显然发掘者对于看不看还是经过艰难的抉择。
她笑看了左寅一眼,拿出自己的小刀,利落的刮下了蜡,打开了竹筒。
一股熏人的气息扑面而出,里面竟然是一块干燥的布,布上似乎写了什么。
鹤唳往筒里看了一眼,抬头:“你也要看吗。”
左寅摇摇头,转身走开,鹤唳稳当的拿出了布,打开,满篇都是好看的字。
“喲,看不出杭朝义书法不错呀。”她故意赞叹了一下,“和赵高一样。”
左寅叹了口气,走远了一点。
杭朝义果然给她留信了,于她虽然仅一个月,可展布的这一瞬,却让她恍然发现,两人已经隔了千年。
“鹤唳,我们的小宝贝儿果然成了你所预想的男人,他强壮、高大、英俊而且智慧,他是真正的秦始皇,他统一了六国,坐拥天下,到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是我造就了他,还是那个时代造就了他,或许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吧。”
鹤唳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她早就知道这点。
“但是鹤唳,我还是得说,你又说对了,这果然,不是童话。他想杀我了。”
哈!终于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乐不可支。
“他逼问我他的寿命,问我我自己的寿命,问我为什么秦朝很短,问我为什么老师说他是褒贬不一的帝王。”
“我该怎么告诉他呢,焚书坑儒、横征苛役,我未提他已先决,怎么才能告诉他这些他已经做了的,不认为错的事,在后世眼里,就是贬?”
“都怪时谱……还有时光门,他想回去,想得发了疯,他还是开始了,他找来了徐福,我嘲笑他当初还是小哥白尼的忠实读者,他让我去死。”
“他不愿意身边有个知道他寿命的人存在,他说我在等他死,他不愿意再和我对视,但是如果连我也不信任了,他还能信任谁。”
“他想杀我了。”
“可怜的凡凡小宝贝儿,他想等出巡回来动手,而我,在给他准备五十大寿的礼物。”
“我赢了。”
“帮我交下党费吧。”
“作为交换,我就送你一个礼物,顺便感谢你临走的提醒。”
“秦始皇陵,就在真·秦始皇陵。”
“凡凡,我就带走了。”
“……哟!”万万没想到,杭朝义在她嘴下憋屈了那么久,终于让她大大吃了一惊。
这可真是一份大礼,真·秦始皇陵在哪,如果不看时谱,可能上下三千年,都只有她一人知道了。
邯郸,老槐树,那个孩子葬身之地。
杭朝义最终还是给了他曾经的男神最后的荣光,至于他把凡凡带去了哪,她一点都不在乎。
想到杭朝义写这些的时候那纠结的心情,她再次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我赢了。”她低喃,不知道是在自夸,还是在重复杭朝义的话,“我们都赢了……”
她猛地合上布,吐了口气:“行行行!你开心就好!”
合上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手感有异,往边角上看了一眼,发现那儿竟然有个标记,是一个很小的圆圈,旁边画着一个细小的问号。
她心里一动,拇指一磨,将这一角扯了下来,本来就不怎么规则的布看着没什么变化。
“看完了?”左寅耐不住转身,欲言又止,“这个,他有说什么吗?”
“想看啊?”鹤唳笑,“不给!”
“……鹤唳,任何资料对我们来说都很……”
“史书有变化吗?”
“……没有。”
“那还有什么好好奇的,真的想看,自己去时谱偷窥啊!”
“现在除了为任务,任何理由都不能动用时谱了,你知道的。而且就算能看,也不可能定位到那么精准,最小误差起码有一年!我们的研究全部停摆了!”
“那我再问你一遍,史书有变化吗?”
左寅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鹤唳手上的“文物”,摇了摇头,随意的摆了下手,转身离开。
鹤唳收了布,乐呵呵的继续晒太阳。
“我又赢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