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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郁起身道:“我去拿药。”
余辜起初还没回味过意思来,等脖子上的伤痕刺痛了起来才明白过来,侧过脸看陈郁,“还记着呢。”
他一扯嘴角,“不用了,我不疼。”
陈郁盯着他瞧,“妈妈说撒谎的不是好孩子。”
明明可以拿更多的话语去搪塞,但余辜在那执拗到近乎固执的眼神里说不出什么话,那眼神干干净净清澈动人,好像什么脏东西都污染不了,一心一意的看着他,眼里也只有他。
余辜心一慌,移开眼嘟囔道:“我本来就不是好孩子……”
再说了,他又没妈妈。
陈郁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出房间拿药去了。
出了房间以后,他们两个人才同时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脑袋被抚摸过的触感还停留着,余辜的神色微妙的就像腹泻过多的反应,总之是说不出的古怪,而房间外的陈郁则是惊愕的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手心说不出话,他刚刚是干了什么来着。
回忆起刚才的触感,陈郁默默的在心底评论了句手感不错,恋恋不舍的想返回去再摸一次。
可惜他已经没那个胆量再来一次了。
克制住想要重返回去的冲动,陈郁迈开脚步去找药。
房间里只剩下余辜,玻璃门没被关紧,留有一丝缝隙,风刮进来的时候吹起一角的窗帘,余辜瞥见了就去把玻璃门给关上。
玻璃门是透明的,余辜看见天色已经彻底归类于黑夜,漆黑的连月亮的踪影也难以寻到。
他忽然想到了余渊臻,心烦意乱的把窗帘一扯遮挡住外面的夜色。
冷汗却冒了出来。
这么晚了,余渊臻估计已经回家了,也该知道他跑出去的事了。
他会过来嘛。
他想到了家里那个低眉顺眼的佣人,慢慢蜷缩起身体。
陈郁开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余辜坐抱着枕头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开门的声音惊了一下抬头朝他看来。
对视几秒。
陈郁看他脸色苍白,手里捏着药膏往前走一步,“很热嘛?”
余辜的指尖还是凉的。
他摇了摇头,听陈郁疑惑的问道:“那你怎么流那么多汗。”
余辜想,他还想哭呢。
他随口扯道,“闷的。”
“衣服扣子系那么高,能不闷的慌。”陈郁坐到他身旁,“解开几个,我帮你上药。”
余辜心思还在散漫,随意的点了点头解开以后才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手僵硬住了。
抬眼看陈郁,后者脸色不变,挤了点药膏在手上就要帮他涂抹。
大概没露出来。
余辜看陈郁认真仔细的模样,犹疑的想。
陈郁认真仔细的看着那欲盖弥彰的吻痕要露不露,他手上的药膏涂抹过被狠力摩擦出来的伤痕,清清凉凉有些微微瘙痒,余辜皱眉忍住了,陈郁倾身帮他涂抹后颈那里的时候,停顿住了。
多么鲜明的吻痕。
不等余辜想问怎么了,他又若无其事的帮对方继续擦拭下去。
被子已经拿过来了,陈郁低头把盖子拧上,“你睡床上。”
“你睡地上?”
陈郁刚想嗯,发现他连个嗯也难吐露出来,沉默的点了点头。
“没这道理。”余辜把枕头放回原来位置,发现被他抱皱了,他拍了拍,拍直,“你是主人。”
陈郁不说话。
余辜道:“一起睡。”
陈郁豁然看他还是挤不出半个字。
余辜眯眼看他这有趣的反应,歪头含笑道:“不乐意?”
陈郁终于说话了,声音干哑的像是这干燥的天,“没。”
他差点被他这忽然又高涨起来的情绪给带动的闷出汗,怎么又忽然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起来了呢。
余辜看陈郁又揉了揉心口的动作,纳闷对方是不是心绞痛,“又不舒服?”
“没有,很舒服。”
“……”
关了灯,躺一张床上。
触感明显了起来,连那一点微小的肢体间的碰撞也不放过的感知到,陈郁僵硬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床上翻滚的只有余辜一人不安分的卷着被子。
陈郁能听见他的呼吸时的声音,他掀被子的声音,他翻身的动静,他……他靠过来的动作。
陈郁心蹦哒的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所以他才紧紧抿着唇把心的去路给堵住,可他控制不住他急促的呼吸声。
然后余辜戳了戳他,随即道,“你睡觉原来都跟僵尸一样躺着一动不动?”
“……不是。”
余辜嗤笑着重新躺回去,“因为不习惯跟别人睡?”
“因为不是跟别人睡。”
陈郁语调平缓,冷静的感受着那颗依然难以平复的心,大脑也发热膨胀着,他把手贴在脑门上发现烫的厉害,就像发烧一样,再摸了摸脸,也烫。
陈郁困惑的想,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发烧的感觉嘛,大脑都生病了。
他想他不会忘记这种感觉的。
这种发烧般的喜欢。
身边一直没传来声音。
陈郁忍不住侧了下头,关了灯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就想对着那个方向,轻声问道,“睡着了?”
“还没。”
“怎么不说话?”
“我无言以对。”
“……”
得,这俩都是实诚人。
过了会儿,陈郁低声道:“没关系,你看我喜欢你。”
余辜沉默了下道:“……也不想看。”
他想了想道,“你就是见过的人太少了,你应该喜欢女生的……”
陈郁困惑的问道,“可为什么我喜欢你?”
“也许是因为你有病。”
陈郁摸了摸脑门,还是烫烫的,他轻声道:“这个病好像治不好。”
“不好治而已。”
余辜还真觉得人不可貌相,陈郁平时那么一不善言辞的人,这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简直让他都……话都说不出来,只想放屁。
他还真懒得理对方了,被子一蒙干脆睡觉。
陈郁默默的没出声,睁着眼到后半夜,发现余辜睡觉打呼噜。
他听那呼噜声知道对方睡着以后,小心的一点一点的凑过去,余辜已经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茧幸福的打着呼噜,陈郁抱着那蚕茧听着那呼噜声,终于幸福的闭眼睡觉。
第二天就被踹下了床。
余辜的梦永远是噩梦,一成不变,被惊醒以后,一头冷汗,转头又对上一张脸,那一瞬间瞳孔一缩就毫不犹豫的一脚把对方踹下了床。
陈郁一脸痛苦的爬起来的时候,他才慢慢冷静下来,弄清楚自己的状况,看陈郁好好一张俊秀的脸因为痛而皱的不成样子,少有的愧疚了起来。
“没事吧?”
陈郁善解人意的挤出个笑,“没关系,我不疼。”
“可我看你疼。”
陈郁敏感的察觉到余辜的情绪低落下来,他故作轻松道:“真不疼,一下就好了,也是我先抱着你睡才……”
才起了个身差点又半跪下去了。
这一脚踹的有些厉害,陈郁咬牙爬起来的时候,觉得是时候给自己上药了。
过了一晚上,余家依然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余辜看着陈郁忍痛咬牙的眉眼,不知不觉内心安宁了下来,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恍惚感,要去搀扶对方的时候,陈郁磕磕绊绊的说没事,躲闪开来。
会变僵尸的。
脸红心又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
一个早上宁静的过去,陈郁没有问余辜什么时候走,似是无意道:“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好看。”
余辜也似是无意道,“妈妈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天气预报会说星星?
余辜眉微轻挑,看陈郁半个字都吐出来,唇角不自觉勾起抹笑。
霎时间,春暖花开。
余家是在下午来的人。
当时余辜还在楼上,听见楼下传来动静,轻碎的很,然而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强烈的趋势着他不得不挪动脚步去一探究竟。
余鸩彬彬有礼的跟陈母打招呼,一派斯文的说明来意,“我是来接我弟弟回去的,昨天晚上打扰了。”
陈母笑着客套了一番,才道,“他在楼上,我去喊他下来。”
“不用了。”余鸩轻声回绝道,眼神意味深长的对上余辜的眼神,“我去喊他下来。”
余辜脸色苍白的站在楼梯口,看余鸩不紧不慢的往他这边走来,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来的人是余鸩,可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要被带回去的恐惧感。
余鸩捏紧了手看余辜忽然转身跑开,那一瞬间他的反应是对方难道就这么不想看到他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气恼,暗沉着眼来到楼上,敲了敲房间门,声音低沉道:“余辜。”
陈郁看了眼跑回来蜷缩起来抱着枕头的余辜,又看了看正被敲着的门,压下内心的疑惑朝余辜走去准备劝说几句,却发现对方的手紧紧的抓着枕头,用力的像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的劝说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同时在心里盘旋着的念头怎么也压不下去,余辜到底是为什么那么抵触回去,还是说……
他敛下眼想起对方那细碎的吻痕,心乱了一下,还是说受了欺负呢。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余辜的声音已经传来,“开门吧。”
他选择了逃避又选择了面对。真是一个纠结的人。
门被打开,余鸩要说的话对着不是余辜的那张脸卡壳,缓缓扯出一个亲切的笑,笑吟吟的道:“阿郁。”
他特意看了眼里面的余辜,委婉道:“能不能让我跟他谈谈。”
陈郁那句你会欺负他还没说出来,余辜已经越过他应道:“好啊。”
余辜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漫不经心的扬眉掀唇,眼含冷意的看着余鸩,一字一句的应道:“好啊。谈谈。”
余鸩被他这暗含挑衅的态度弄得窝火,还是那么嚣张呵。
陈郁沉默的退场,离开前深深的望了眼余辜,动了动唇,“有事喊我。”
门被关上了,寂静的只剩下他们俩。
余鸩意味不明的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容,一点一点的记住了,他就不知道对方身上哪点有他可记挂的了,还偏偏总因为对方的一举一动而烦躁。
余鸩就从没那么被人给牵着鼻子走过。
“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你。”余辜先打破这沉寂,缓缓道。
余鸩笑了下,敛下眼盯着余辜赤着的脚,眉微蹙,这地好像有些凉。
“本家来人了,他有事被耽误住了。”余鸩慢慢走到余辜跟前俯身看他,“是不是很庆幸来的人是我。”
他的眼神在余辜脖颈间停顿了下,一条红痕在这白皙的肌肤上过于碍眼,他脸色变幻莫测。
余渊臻难道打他。
余辜不动声色的往后微仰,避开喷洒在脸颊上炽热的呼吸,艳丽而精致的眉眼轻挑出一种倨傲,“滚开。”
“……”
傲慢呐傲慢。
他真想折碎余辜这傲慢,他也要如愿打破对方的骄傲。
余鸩眼神怜悯的看他,“真可怜。”
余辜冷冷的看着他。
“你也就只剩下这点虚张声势,还不知死活的往外跑。”余鸩好整以暇的看他,“你说要是没有了余家庇佑你,你会怎么样呢?”
“没有余家你该怎么在社会上立足?你什么也不会干,连学历也没有,你连英文字母都背不全,谁会要你工作去帮倒忙?而且就算先不说这个,”余鸩看着他声音轻柔而不自知的残忍,“余辜,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究竟在外面惹过多少人,如果没有余家你说你会被怎么样?”
他一针见血。
“余辜,你已经被养废了啊。”
余渊臻终于如愿以偿的达到了目的。
一点一点的,把事实摊开在眼前给他看,一点一点的把余辜的自尊心给撕碎,把对方高高在上的样子给撕碎,把对方的骄傲给打破,把……
余鸩却发现他一点也不觉得快意,而是空洞洞的茫然,他在做什么呢?他其实只用把余辜给带回去,可是他在做什么呢?
他的脸色真是意外的苍白啊,眼神也是麻木不堪,似乎还有什么在闪动。
……那是什么呢。
他看着对方依然硬生生的扯出一抹趾高气昂的笑,仰着头道:“那又怎么样。”
可那又怎么样。
他盯着对方的支离破碎不说话,他可以说出更难听的话,可以说他现在跟陈郁搅和在一起,说他只剩下……
真奇怪,明明说的人是余辜,可是他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余鸩觉得他很难受,很难受。难受的居然后悔了,这不像他,这太不对劲了,他不自觉躲开余辜的眼神,称得上是落荒而逃步履匆匆的不如来时优雅的走了。
陈郁听见门被打开,而余鸩飞快的走了,他愣了下想到了余辜,赶紧过去,看对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死灰,他试探的喊了声,没有回应。
他走过去看着对方的嘴唇微动,“我会背英文字母……”
他有些糊涂的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余辜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对劲。
余辜终于理会他了,那是以一种陌生的眼光来打量对方。
温和有礼的陈郁。
教养良好的陈郁。
富有学识的陈郁。
干干净净不染任何污泥的陈郁。
他嫉妒这样的陈郁。从一开始。
“原本我也可以很好的。”他茫然呓语不自觉的反复强调,“……跟你现在一样好。”
陈郁应了句,“可是你现在也很好啊。”
这是一句多么真心实意的话。
他不懂余辜脸色在那瞬间为什么变得更加难看,推开了他就往外跑,他懵了一下才追过去,然而早就没了影子。
他跑下楼,发现客厅桌上的钥匙不见了,内心掠过一丝阴影。
余鸩心乱如麻的踩着油门,不住回想刚刚的每一幕画面。
他思绪混乱,有些不愉的痛苦。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才是根源?
他的车速不知不觉放慢了下来,连别的车辆超过他他也没在意。
然后那辆车转了个方向朝他撞过来。
余鸩被这猝不及防的给弄的只来得及掉调头躲开一点。
血从余鸩眼前滴落了下来,模糊了他眼前的视线,头上的伤口一阵一阵的痛,他撑起口气看向罪魁祸首。
是余辜。
余辜笑的又骄傲又好看又可悲。
死死盯着余鸩,一字一句一如之前。
“不好意思,车滑了。”
“……”
余鸩的眼里只有那摇曳着的张扬狂肆。
……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