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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燕山。
驾——驾——
哒哒的马蹄划过绿草丛荫,在凉亭外止步。众人勒缰下马。刘玉拱手笑道:“没想到贾翰林不但文采过人,就连马术也如此了得。”
贾瑚淡笑不语。一身品蓝色窄袖长袍,腰间挂着一块双鱼佩。长身玉立,风姿卓然。当年半大的孩子,如今早已成了翩翩少年。容貌俊秀,气度非凡,颇有几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韵味。
贾瑚并不大喜欢刘玉。刘玉这话本没有错,可神态谄媚,语气逢迎,让他很不舒服。不过刘玉的姐姐是贾政的继室,也算是他的二婶,这个面子,他怎么也是要给的。
王仁驱马赶过来,后头还跟着两个狐朋狗友,也是京中富家子弟。一人笑道:“瞧你王家还是武将之家,你叔父尚且还是京营节度使呢。怎么连贾翰林都比不过。”
王仁摸了摸鼻子,倒也不恼,反而嬉皮笑脸,下马很自然地搭上贾瑚的肩,“这有什么!我们家是武将之家,贾大哥哥还是大将军之后呢!输给他,那是自然的!”
贾瑚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把王仁的手甩开。王仁没注意,和几个朋友簇拥着将贾瑚邀进凉亭。几人推杯换盏了一圈,王仁使了个眼色,刘玉便找了个借口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贾瑚心下叹气,刘玉虽不成器,但刘婷自嫁到贾家一直安分守己,且这些年母亲身子虽看着好了不少,有时也难免会再病上几场。多亏刘婷协助理家,将贾府上下打理的滴水不漏。便是祖母也多有夸赞。现今又有了子嗣傍身。便是顾着亲戚情面,刘玉相邀,他也不好不来。却谁知,刘玉是故意替王仁相请。
王仁替贾瑚倒了杯酒,笑嘻嘻道:“贾大哥哥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翰林院翰林那么多,可有几人能得皇上特批御前行走?几人能代中书执笔替皇上撰写圣旨?”
贾瑚听着他的夸赞,不置可否。王仁面色尴尬,讪笑了两声,颇有些委屈道:“贾大哥哥也真是的,咱们就快做亲戚了,等我妹子嫁了你弟弟,我们也算是……”
“你说什么?”
王仁被贾瑚大声一喝,剩下的半句话直接吞进了肚子里,但见贾瑚面色大变,心下更是恼怒,“怎么,你们贾家欺辱了我妹子,莫不是还不想认账了!”
贾瑚面色惊疑不定。王仁又笑着很自然地揽过贾瑚的肩膀,“大哥哥也不必这么大火气,贾王两家也是世交。你弟弟和我妹子也算是幼年相识,说得上一个青梅竹马。这是好事!”
贾瑚起身,拍了拍肩膀,“不过是小时候见过两面,算不得青梅竹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由你们一家说了算了。”
王仁脸色一变,冷笑道:“莫以为你如今得了皇上的亲眼就能拿张拿乔,我妹子摸也让他摸了,抱也让他抱了。贾家难道想就这么算了?你们贾家是侯爵之家不错,我叔叔可也是京营节度使呢。这事闹出来,我妹子是坏了名声,你们贾家也别想得到好!再说,此事毅勇侯是当着我叔叔的面亲口应下来了的!差的不过是请媒人上门!”
贾瑚闻得此言,心下大震。王仁虽纨绔,却还不至于撒这种一问便会被揭穿的谎。他既然说贾赦应了,那必然是应了。好在不过是口头协定,连媒人都不曾请,算不得数。只是他言辞说,又摸又抱的。不知是何等情况。然而,与其问王仁,得到人家添油加醋的编排,不如直接回去抓了贾琏来问。
贾瑚甩开王仁,纵身上马,到府里之时,正巧看到又是一出闹剧。
贾琏虽是跪着,却梗着脖子说:“反正我不娶!”
贾赦气得跳脚,“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份。再说,你都对人家做了什么!人家姑娘家身子都给你了,你做出这种事,还不想娶!你当王家是什么人家,当王子腾会放过你吗?”
“什么叫做身子给了我!是她自己掉进湖里了,我好心救了她。她反倒赖上我!她们王家怎么这样,早知道,我就不救了。”
听得这话,贾瑚舒了口气,他也不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会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来。
“不论什么原因,你抱了她,摸了她是实情。你要是不娶,她还能嫁的出去?人家姑娘这会儿在家里都快抹脖子上吊了!”
贾瑚皱眉,正打算进去,却听身后传来林宁铿锵有力的声音:“那就让她抹!”
贾瑚一愣,回头便瞧见张氏扶着林宁,忙走过去,扶了林宁另一侧,与张氏二人一起随同林宁入了屋。
贾赦和贾琏同时闭了嘴。贾赦面上讪讪的,眼神躲闪,见林宁坐下死盯着他,这才解释说:“不说是不是救人。王家姑娘若是真这么死了,王家哪里会善罢甘休。王子腾现今可是京营节度使呢!再说,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世交,不过是前几年冷淡了些。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两家结亲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以两家的门第,王子腾手握重权。王姑娘虽只是他侄女,可王家大房这一脉的两个孩子,是跟着王子腾长大的。琏儿又不是长子,也没有瑚儿那也的能耐。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再好不过。”
张氏冷笑:“你自己也会说,父母之命,我是琏儿的母亲,总之,这事我不答应。”
贾赦急了,“不答应?你当王子腾是吃干饭的!王家姑娘要真死了,这事传出去,即便是救人,琏儿也要被人说一句凉薄。何况,还有王子腾在背后虎视眈眈呢。”
林宁看了贾赦一眼,“王子腾许了你什么好处?”
贾赦一噎,咬牙道:“没有!”
“那便是抓了你什么把柄?”
贾赦被说的满脸通红,嘴硬道:“没有!”
林宁一叹,“那就更不需要顾忌了。琏儿也说,他是在寺院后山碰上的王姑娘。那会儿四周没外人。那之后,琏儿并没放在心上,为了人家姑娘家名誉,他也没去宣扬过。怎么就传了出去,闹得人尽皆知,还要死要活了呢?这分明就是算计好了,利用流言舆论,逼我们贾家认了这门亲事。王家既然胆敢这么做,就要有胆子承担这个后果。”
贾赦面色焦急,还未等反驳,林宁又道:“现今还没进门就敢这么算计我们家,娶进门来还了得?”
贾瑚凝眉,却见念夏在门口晃荡,忙悄悄退到门口,念夏将一张纸条塞给他,言道:“执笔匆匆递给奴婢,千叮呤万嘱咐让奴婢需得马上交给大爷的。”
那纸条折做四方形,拆开来一看,贾瑚面色一变,转头看了贾赦一眼,回过身来对贾琏道:“你扶母亲回房休息。”
贾琏一愣,正说他的亲事呢,怎么突然让他走?贾琏张嘴刚想说话,撞上贾瑚严厉的视线,顿时闭了嘴。张氏看了眼贾瑚,心知必然有事,哪里肯走,奈何贾瑚劝道:“母亲先回去吧。此事有我,有老太太呢。您这些日子似是又有些犯了旧疾,刚好好休息才是。”
张氏望着贾瑚,见其神色坚定。知道这个儿子自有主意,叹了口气,搭着贾琏的手出去了。
贾瑚这才将纸条递给贾赦,贾赦一见,立刻跳起来,将纸条扔在地上,“胡说八道!我不知道红娘是谁?”
这谎撒得也太没水准了,以贾赦这种浪荡子,京城第一花魁红娘居然不知道,鬼才信!
贾瑚躬身又将纸条捡了起来,递给林宁。纸条上写的十分简单,贾赦被人撺掇着去了烟花楼,招了红娘来强要了,后来才知道,红娘是被大皇子看上并且包养下来不接待客人的。
纸条上的话并不多,三两句,却道清了事实。林宁大致也猜出了全貌。王子腾现今正得势。大皇子的威仪,贾赦不敢惹。王子腾答应帮贾赦摆平,请五皇子出面说道当和事佬。同时也是想把贾家拉上五皇子这条船。
贾史氏同甄家老夫人乃是手帕交,甄家同四大家族关系本就亲密,因此前几次世界之中,贾家在之前都算是五皇子一党。而这回林宁穿成了贾史氏,同五皇子一党再无瓜葛。
贾赦搭上王子腾,一方面是惧怕大皇子,另一方面恐也是想谋个“出路”。
这也是为什么林宁答应贾瑚架空贾赦的原因。若贾赦只是胡闹荒唐些倒也罢了,内院中的事情,她还是压得住的。可她就怕这一幕。她到底是女子,即便她有再多的手段,在外人眼里,承爵的贾赦依旧是贾府一家之主,是贾府势力的最高代表人。
到了这个地步,林宁居然一场的平静下来,倒也不再骂贾赦了,反而是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怎么不想想,大皇子包下来的人,即便大皇子不愿声张,圈子里总会有些声音。便是没有,红娘自己不会说吗?怎么就会那么轻易让你得逞了?偏偏这么巧,琏儿就碰上了王熙凤,王熙凤还落了水。王子腾转眼就找到了你。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你想要投靠五皇子,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价值。你道王子腾为何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贾家,拉贾家下水?他看重的是什么?又或者说,五皇子看重的是什么?若说是你,你自己信吗?”
贾赦气不过,可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话,瞥了贾瑚一眼,对这个儿子真是又爱又恨,心情十分复杂。儿子出息了,当老子的自然开心,尤其外头人说起来,他面上十分有光。可这儿子的势力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显得他这老子没出息了。
“此前十几年,王家从未对贾家如此看重,这么这会儿着急起来想要修复两家关系了?”
林宁冷笑,当年王氏之死,贾家宁可将手上势力舍弃了,也没给王家。王家哪里会没有半点怨言?不过王子腾也确实是个厉害的。没有贾家相助,也不过是困难些,却还是爬了上来。
林宁一叹,续道:“因为在此之前,贾家除了一个空爵位,什么也没有。而如今,瑚儿以状元之身伴君左右,极得圣心。加之林家这门姻亲。女婿在江南大权在握,甄家的权势受挫,不比当初了。五皇子此举,打得是一箭双雕之意。一来,得到贾家的支持。二来传递信息给林家,林家若愿意,甄林两家联合,江南再无人能及。若林家不愿意,此举也是求和之意。”
贾赦万没料到林宁会对他说这些,一时有些懵。何况在他看来,这确实是个从龙的好机会,况且他也确实得罪不起大皇子,若有人出面调和,再好不过。却怎么也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如今瞧来,那红娘确实有问题。不仅红娘,当日拼命给他灌酒的人也一定有问题!
林宁看他神色,也没想着他会懂,揉了揉额角。说起来,穿贾母真的算是她这几次穿越中最累的一次。上几次,基本只有前十年辛苦,后头基本就没她多少事了。林老太太那次是最舒服的。因为林如海省心。
这次……
林宁再次感叹,性别区分,障碍太大。若她是个男子,根本不必如此。现今,她得保着贾赦的爵位,保着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却又要压着他,不能做出过分之事,尤其不能将贾家置于夺嫡旋涡之中,万劫不复。
贾瑚看出林宁眼中的疲累,上前按住贾赦道:“父亲,大皇子和五皇子如今水火不容是众所周知的,不过是维持着面上的兄友弟恭,做给皇上看罢了。不过是一个妓子,便是大皇子宠过也只当是玩物。未必放在心上。尤其在这种档口,大皇子与五皇子争斗不休,都等着揪对方的小辫子。玩一两个妓子不算什么,可若是大皇子为了一个妓子对父亲这位先帝赐予封号的侯爷做出什么来,便是大错。大皇子不会蠢到闹出这种事,而若当真发生了,五皇子也不会放过这个把柄。所以,说什么王家牵线,五皇子做和事佬,只怕还有后手在。”
贾赦皱眉,“什么意思?”
“父亲若是放心,此事交给我来解决便好。”
“你来解决?”贾赦看着贾瑚,一来不太确信他解不解决得了,一来被憋着满脸通红,老子闹出这种事情,让儿子来解决,怎么看怎么觉得……
贾赦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了咳,言道:“那五皇子那边……”
这是还不死心呢。有些话就不好由贾瑚来说了,林宁言道:“你还不明白吗?五皇子即便是想要拉拢,看上的也不是你。若瑚儿不愿为他所用,女婿不买他的帐。你对他来说,就是无用之人,他会怎么做怎么想?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迁怒到你身上?”
贾赦一颤,羞愤难当,风风火火应了贾琏的亲事,谁知讨了好大一个没趣,十分郁闷地跺了跺脚,甩袖冲贾瑚瞪眼,“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老子不管了!”
看着贾赦逃一样的跑了,这颇有点故作姿态来遮丑的模样让贾瑚有些哭笑不得。上前扶了林宁,面上又带了几分愧疚,“劳累祖母。只怨我如今羽翼未丰,否则,祖母也不必这么辛苦。”
林宁摇头,并不答这句话,等回了槐芳堂,屏退了下人,这才问道:“纸条是谁送来的?”
贾瑚神色一肃,低着头,偷偷瞄了林宁一眼,小声回道:“三皇子。”
林宁抽了口凉气,即便三皇子是命定之人,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你什么时候和三皇子有了这等牵扯的?”
听出林宁语气中的责问和严厉,贾瑚不敢再坐着,起身立于林宁身侧,“年前,翰林院同僚聚首办了场曲水流觞局,三皇子凑巧来了,彼此喝了两杯。当时他并没摆架子,同其他几位同僚也都有碰杯。孙儿并没放在心上。只是,从今年开始,皇上命我陪侍左右的时候多了些,虽然也不过是如平常一样问一下琐碎的事情,偶尔聊几次诗词,谈几句时论,却经常让三皇子一起。当时,孙儿便察觉到了一些。”
“前几日,皇上突然问起大妹妹,说今年入秋便是选秀,按规矩,大妹妹也是要去的。还说,到时候必然要给大妹妹指一门好亲事。又笑着和三皇子说,三皇子年纪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
林宁一惊,这话虽没有明说,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贾琼的选秀名额,她们这边托了人没有报上去。大魏虽有选秀的制度,可却并不强求一定要将年龄范围内的女子送去入选。这么做的人家并不少。贾家此举并不算什么。可皇上不会不知道,但皇上依旧说了选秀,还言及指婚给三皇子。
“祖母,皇上既然说了这话,只怕我们就不能给大妹妹消了名额了。”
说到此,贾瑚眼光微闪,“皇上看重我,虽说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我的才能。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祖父的关系。先帝在时,祖父曾为几个皇子的武师傅。当时义忠亲王还是太子,而当今不过是个不显眼的皇子。祖父曾对他有过看照。若祖父虎视在侧,帝王心性,皇上未必容得下。可祖父已逝,皇上反而念起了这份情。”
年幼之时他不懂,可到了今时今日,他入朝两年,对皇家种种看在眼里,尤其回响起那段时日祖父同祖母的各种不寻常,大约也猜到了几分。只是,要你死的人是皇家,你又能怎么样呢?不如当做不知道。
贾瑚神色一暗,转而恢复过来,“皇上对我,是存有培养之意的。而我也自信能假以时日,能成为肱骨之臣。皇上也是这个意思。但如今皇上此举明显是想要为三皇子所用。这么看来,皇上培养我,看重我,是想将我留给三皇子。”
林宁怔愣,薛岭那一世,她明白了皇上从始至终看重的人都是三皇子,却不知道,原来皇上竟然这么早就已经在为三皇子铺路……
三皇子大约也是看着皇上有意将贾家推给他,既然已经是圣上的意思,他便也不必遮掩,反而名正言顺的给贾瑚递消息了。
这么看来,贾琼嫁给三皇子也未必不行。不论怎么样,至少比前世跟着皇上这么糟老头子,还闹了个流产身亏,抑郁而亡的强。
只是……
“皇上有没有透露是正妃还是侧妃?”
贾瑚摇头,“以皇上当时的语气,若是侧妃,大约不会如此郑重当着我和三皇子的面说。”
林宁点头,心思转得飞快,思索的却是比贾瑚要多一些。
综合几个世界的所知,她大概得出了结论。若以十年后的三皇子来算,以贾家的情况,贾琼的身份并不够格做正妃。而如今是大皇子和五皇子如日中天的时候。三皇子不过才十五岁,势力未曾,锋芒未显,且母族还微弱。上似乎也是想看三皇子自身的手段,并不太愿意三皇子这时候锋芒毕露去惹了大皇子和五皇子的眼。
所以,这样的条件下,若是单凭二房也还是够不上的。但若加上贾赦的侯爵,贾瑚的圣心,包括林家这门姻亲,却是够了。
林宁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其实不应又如何呢?贾代善之死他们都只能认了,何况贾琼的婚事?
此事揭过,贾瑚觑着林宁的面色,忽然说出一句话来,“祖母,孙儿想求外放去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