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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见轩”。
旁人听了这名字或许没有太大的感触,但作为知情者,重廷川和郦南溪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触又是和旁人不一样。
此时于姨娘已经回到了国公府里。
郦南溪生子可是大事。即便于姨娘这些年来刻意和重廷川保持着距离,可如今梁氏不在了,她的身份又已经知晓,没了顾忌。故而听闻这个好消息后就和守卫在别苑的宫人们商议了下,通禀了洪熙帝问过他的意见后便回了国公府。
重廷川回到家将事情告诉郦南溪的时候,于姨娘正在暖阁里看着小家伙,并不与他们在同一间屋里。夫妻俩说起话来倒是没甚需要避着的。
“怎的是这样一个名字?”郦南溪问重廷川,虽然屋里没有旁人,却也下意识的将声音压低了稍许,“陛下可曾说过是何意么?”
重廷川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道:“陛下什么都没有提。我也不知究竟怎样。不过,终归是和当年有关系的。”
当年太子等的是阿瑶,阿瑶从西疆来到京城,为的就是来见太子。可惜两人终是未能得见。
旁的不说,“瑶”和“见”字,恐怕是洪熙帝心里深处最难过的两个字了。不管用意如何,他这些年在这个宅院里种了那么多的合欢,如今又特意改了这样一个名字将宅子赐下来,终归是好意。
“无需多想。”重廷川给郦南溪抿了抿鬓边的发,“走一步算一步罢。那里我不动,留着便是。至于住不住,随她。”
郦南溪晓得洪熙帝赐下这宅子名义上是给他们夫妻俩,其实想给的另有其人。只不过于姨娘性子如此,真要让她住过去,她还不一定肯。
郦南溪了然的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另一处地方,“六爷准备怎么办?”
那一处宅子,洪熙帝倒是真的是给他们两人的。现在他们大房和老太太那边成了这样的状态,洪熙帝也不愿重廷川和郦南溪再挨着老太太这里了,故而给了他们那一处地方。只是现在郦南溪刚刚生产完不易挪动,所以重廷川暂且不准备搬过去。
“我已经派了人去那里查探,”重廷川说道,“这段时间让他们紧着点收拾。等立哥儿满月了就搬过去。”
立哥儿是他给小家伙取的乳名,大名还没正式定下来。
郦南溪知晓他是半刻都不愿在这个地方多待,听闻后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左右搬过去了后也能慢慢收拾修葺着,待到可以挪动了后先搬过去也好。免得在这个地方待的久了不甚舒爽。
只不过那个瑶见轩是真有些麻烦。空着的话,皇上肯定不太高兴。可让于姨娘搬过去,好似也有些难度。
毕竟她和重廷川是不打算搬去那边住的。
重廷川看着郦南溪眉间轻蹙就知道她肯定又在想着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忍不住探手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下。待到郦南溪朝他这边看过来,重廷川方道:“大夫说过,这个时候最忌多思多虑。事情还不用着急,你且等着就是。”
“等着的话莫不是要到了火烧眉毛才去想?”郦南溪思量着,“不若先和姨娘商量下再做打算。”
重廷川沉吟片刻,并未答应她这个建议,“她性子如此,倘若让她独自搬过去,许是又要想成了旁的。到时候看看再说罢。”
毕竟疏远了那么多年,平日里没甚接触,重廷川和于姨娘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乍一和于姨娘说让她搬到一个他们不住过去的地方,想她不多想也难。
郦南溪暗叹口气只好应了重廷川刚才的那个提议:“那就到时候再说罢。”等到孩子满月了她能随意走动了,再去和于姨娘好好商议下。
如果于姨娘真的不太想搬过去,就和他们一起住罢。让重廷川和陛下好好说说,无事的时候与于姨娘一同去别苑里小住就是。
重令月和重令博见到了小小的软软的立哥儿后都十分惊奇。他们两个算是家里年纪最小的了,即便后来来了个杉哥儿比他们要小,但是杉哥儿刚生出来的模样他们是没有见过的。
如今看到了立哥儿,两个孩子俱都小心谨慎起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伤到了这娇嫩的小家伙。
重令博甚至于主动提醒重令月要小点声说话。
他扬着下巴挑着眉与重令月道:“你可别毛毛躁躁的,也别一惊一乍的。小孩子不禁吓!”
重令博这小大人似的样子把在场所有人都逗笑了。
“你还说月姐儿呢。”五奶奶吴氏抬指戳了下他的额头,“你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吴氏戳的这一下来的突然,重令博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就被戳的“嗷”的叫了声。他捂着额头怒目而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啊。”
之前几天重令博重令月都是跟着于姨娘住在别苑里,如今乍一回来,吴氏当真是欢喜至极。
如今冷不防被儿子这么怒气冲冲的一看,本就性子不太顺和的吴氏抬手猛拍了他一下,“反了你了。我和你说几句话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重令博不服气的反驳:“你被人这样戳戳看!还有,你打人也太疼了!”
他嗓门可不小,刚才顾忌着小家伙没敢大声说话,如今一不留心放开了叫,那气势可真是直冲云霄。
立哥儿原本睡得正好,这下子被吵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孩子的哭声惊到了重令博,他瞪大眼睛看着立哥儿,嘴巴开了又合一个字儿也不敢说。
看着小家伙哭得惨,重令月可是不干了,她怒指重令博道:“你看你,把他吓哭了。你去哄,你去哄啊。”说着就把重令博不住的往立哥儿那里推。
重令月性子温和,很少发脾气,这样生气更是极少见。
重令博心虚,不敢反驳,讷讷的顺势被她推到了立哥儿跟前。对着哇哇大哭的奶娃娃,他挠了挠头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
郭妈妈忙将立哥儿交给了乳母看着,乳母带了孩子去到隔壁间喂奶。有了吃的,小家伙瞬间乖巧了许多,孩子的哭声才算是止住了。
重令博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去看郦南溪。郦南溪正望着乳母她们所在的里间,并未看他。
重令博刚放下心来,一抬眼瞅见了正冷眼瞅着他的重廷川。他瞬间全身紧绷僵直,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这时候重令月在旁不住念叨:“你说你,刚才是你说要我小心,可你现在更不小心。往后合该着得收敛些性子,莫要再这样燥怒了。”
他们兄妹俩这些天一同在别苑中住着,倒是关系比起以往来更好了些。镇日里跟着重令博乱跑乱闹,重令月的性子也开朗了许多,对着他的时候说话也不似之前那般的唯唯诺诺。
重令博被妹妹训斥一通后脾气就上来了,好歹是哥哥,好歹是个小男子汉,哪能被个小丫头给教训?他双眼一瞪插着腰就要和重令月争吵。
重廷川见到这样的情形,火了,冷冷说道:“想打想吵去外面。”
他积威已久孩子们都怕他,看他生气,两个孩子就都低下了头。
于姨娘刚刚去厨里帮忙看着给郦南溪准备的吃食了,所以不在这里。一进门她没听到重廷川在说什么,只看到兄妹两个好像要干架,忙紧张的跑了过来,嘴里念叨着:“小祖宗,可别在这个时候闹腾了。六奶奶身子弱,经不起你们吵闹。”
重令博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道:“我吵什么了?我吵什么了?”虽然看似是在喊着辩驳,不过他的声音已经低了下来,和寻常时候正常说话声量差不多。
重廷川看他不敢再放开嗓子嚎了,便没再搭理这边,转而去到床侧看望郦南溪。
吴氏恨不得骂重令博一顿再揍他几下,可是又怕自己吵到了郦南溪,只能暂时作罢。
于是屋子里就只能听到于姨娘在那边絮絮叨叨的苦劝重令博的声音。
听了她那温吞的劝说的话语,重廷川眉心紧拧,暗道往后立哥儿可不能让于姨娘给看着,还是让西西来教导更好。
月姐儿许是有些寡言,可她那怯懦的性子却是后天养成的,与于姨娘的教导方式有很大的关系。于姨娘自己唯唯诺诺,带出来的孩子也不够大气。
虽然重令博性子不好,跟吴氏那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差不多,但起码有点男子气概。倘若当初重令博是于姨娘看大的……
一想到一个男孩子做出扭扭捏捏的样子来,重廷川的眉心就皱的更紧了。
说实话,他们小时候怎么长大的,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父亲在世的时候,梁氏没有那么强势,于姨娘没有那么懦弱,故而他和重廷帆的日子并不似后来那么难熬。而且有父亲在,他和重廷帆也并未受到于姨娘性格的太多影响。
思及往事,他的思绪不由飘远。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听着屋里的各色声音,看着孩子们在那边低声争论,又朝立哥儿所在的里间看了眼,重廷川最终将这些尽数放下,垂眸给郦南溪掖了掖被角。
……
转眼到了孩子满月的那一天。
一大早郦南溪就洗漱完毕,用过膳后一家人便往宫里行去。今儿皇上特意在宫中设宴,为的就是庆祝立哥儿满月。
这可是极大的荣耀。
重廷帆也向国子监告了假一同前往。姐姐郦竹溪因着将要临盆不能一起过去,同去的还有郦南溪的两个哥哥,以及刚刚赶到京城的母亲庄氏。
庄氏是在前些天才抵达的京城。这个时候立哥儿已经张开了,白白净净的十分讨人喜欢。庄氏一看到他就喜欢的不行,抱在怀里亲不够。上车的时候,郦南溪与重廷川一车,立哥儿就跟着庄氏。
原本郦南溪是想让孩子跟着她的,重廷川却不同意。
“母亲刚到京城,才和立哥儿相处不久,很是喜欢他。”重廷川一本正经的道:“倒不如让立哥儿跟着母亲,也好多亲近亲近。”
他说的也有道理,郦南溪没甚好驳斥的,就同意了他的提议。
可是待到车子驶起来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着了这个家伙的道。什么为了母亲和孩子着想,什么让他们多亲近亲近。分明就是他找出来的借口。
“别闹。”郦南溪脸颊和耳根都红透了,把重廷川的手往外推,“这在路上呢。母亲她们发现了不好。”
重廷川呼吸紊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大手在她身上不住游走,轻吻着她的唇角,“不用急。只要你声音小一些,没关系。”
“可是还不行……”郦南溪急急说道:“时间还不够。”
虽然孩子已经满月,但是有些事情需得再等上些时日才行。
前些天张老太医过来给她把脉的时候还意有所指的提了一句,说是虽然可以下榻出门了,但是女子的身体恢复需得再久一点,有些事情不可急躁鲁莽,不然伤身。
之前重廷川还应的好好的,怎的这个时候就变了卦?
重廷川看她亦是有些情动,眼睛里都泛起了水气,在她耳边低笑道:“无妨。不进去就是了。总是有办法的。”说着就拿了她的手往下探。
郦南溪生怕动静大了被外头和别的车子上的人听到,自然不肯。他就伸手过去开始闹她,硬是让她先尝到了甜头。然后又密密的亲吻着,拉着她让她帮忙。
待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两人的气息都是混乱不匀的。
郦南溪羞的不行,生怕母亲和哥哥发现异状,赶忙去扯衣裳力求更加平整些,看着差不多了这才往下走。
重廷川心愿得偿十分快意,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两罐的封好口的水让她清洗,还取出了几块干净的布巾给她擦拭。
郦南溪这才知道这家伙分明早就做好了打算。怪道刚才非要让立哥儿跟着母亲,原来是有这个计划。
清洗完毕后,郦南溪当先下车当先前行,不搭理他。
重廷川心满意足的快步跟了上去,探手一捞把她搂在怀里,一路就这么往前行。
庄氏看的咋舌,悄声问郦云溪和郦陵溪:“国公爷和西西,向来如此?”俩人那么亲近?
“可不是。”郦云溪答道:“俩人好着呢。”
郦陵溪在旁说道:“要不然怎么那么早就有了立哥儿。”
庄氏嗔了大儿子一眼,“你个小子,没成亲就说这种话。放心好了,你也快要娶妻了。”
郦陵溪和郦云溪的亲事重廷川也上了心,郦云溪倒还罢了,晚两年也成。郦陵溪这边却是已经到了年纪。
郦四老爷相中了几乎人家,就写了信与重廷川商量。重廷川看过后,不太建议那几家的女子,反倒是帮忙择了柳阁老家的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是柳平兰叔叔家的妹妹,比她小一些,父亲也是在翰林院任职。
柳家满门清贵,家风自然极好。只是郦大学士已经故去,单凭着郦四老爷的官职是没法替儿子求娶到柳家女的。对方还是看在了郦陵溪是卫国公的舅爷,且六奶奶人很好与柳平兰又关系亲近,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如今终身大事已经定下,加上前些天国子监的考试成绩出来郦陵溪榜上有名,这可这是双喜临门了。
郦陵溪听了母亲的打趣,虽然沉稳却还是不由得露出了微窘的笑意。
这一幕被郦云溪瞧见,他自然是附和着母亲又说了通。
郦陵溪不好说母亲什么,但是对着弟弟他却不惧,于是冷冷的横了郦云溪一眼。
郦云溪哈哈大笑,侧身与母亲说哥哥害羞了。于是又挨了郦陵溪的一记冷眼。
重令月和重令博也在旁说笑着往前行。而于姨娘则是和重廷帆、吴氏一并走着。
原本大家都在嬉闹,在看到前来相迎的周公公后就都收敛起来,再不乱笑乱闹,就连重令博都走路端正起来,说话也正儿八经了许多。
周公公看到自己出现后大家俱都紧张了,就朝大家笑了笑,又和重廷川与郦南溪道:“皇上和娘娘早已等着了。国公爷和奶奶随小的来罢。”
此刻也就重廷川和郦南溪并不紧张,听了他的话后微一颔首道一句“麻烦公公了”,这便跟在他的后头往前行。
行了几步,郦南溪方才记起来周公公说的是“皇上和娘娘”,这就悄声去问重廷川:“皇后娘娘今儿也过来?”
重廷川的脸色有些沉郁,抿了抿唇道:“或许罢。”
周公公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原本依着他们的本分,听到主子们的谈话是不该插嘴的,不过当初皇后带了叶嬷嬷硬闯别苑的时候他也在场,且周公公知晓其中的一些内情,晓得皇上和于姨娘在此事中的些许牵连。
故而周公公特意走的慢了半步,与重廷川他们离得更近了点,这便轻声说道:“皇上本是没有叫了皇后娘娘的。今儿早晨大公主进宫来了,和皇后娘娘说起了小世子的事情,所以皇后娘娘就由大公主陪着来寻皇上。”
小世子便是立哥儿。昨儿的时候皇上特意下旨将他立为世子。
听闻大公主此举,重廷川脚步一顿,显然就不太想往前走了。
——旁的不说,单看于姨娘今日也来了,皇后在场就不太妥当。或者说,有皇后在场,于姨娘再过去的话怕是会出乱子。
思来想去,重廷川停住脚步回头说道:“你不若先回去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对着于姨娘。
众人尽皆停下了步子朝于姨娘望了过去。
于姨娘显然十分惊惶,她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怔怔的看着重廷川,最终点点头,说道:“好。”而后低着头就要往回走。
郦南溪知道重廷川是怕皇后为难于姨娘所以让于姨娘避开,可是这事儿让他这样来处理倒是不太妥当了。
郦南溪正想要再说什么,旁边周公公已经急急上前去拦住了于姨娘。
于姨娘不防备有人会拦住她,脚步没来得及收回差点撞了上去。
周公公笑着朝她道:“您不必回去。先前小的和国公爷说了皇后娘娘在,国公爷怕是误会了什么。皇后娘娘应该待不多久就会走,您且跟着一起去罢。”
虽然周公公不能揣测到洪熙帝的所有心思,但是毕竟跟了那么久了,怎么也能够猜到个四五分,故而有此一劝。
周公公那话一出来,于姨娘方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重廷川的意思。但听重皇后在,她还是十分忐忑,几欲想逃。
——即便重老太太显然已经管不到国公府了,可这些年来重老太太不住的给她说,重皇后是她见不得的人。日子久了这种思维根深蒂固,她一时间也难以改过来。
恰在这个时候,庄氏笑着叫了她一声,“既然没事就一起吧。”
眼看于姨娘还在犹豫,庄氏又道:“国公爷说话就是个没谱的,莫要和他计较措辞就是。”
因着郦四老爷的疼爱,庄氏在家养成了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如今一高兴就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
郦南溪没料到母亲会这么说重廷川,心里一跳,有些紧张的去看重廷川。
重廷川一看她这样就是在担心她母亲。他无奈的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我瞧着就这么不近人情?像是会跟母亲计较的?”
郦云溪和郦陵溪、重令月和重令博,还有旁边的吴氏都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个“是”字。只不过没人敢把这话给放到口中来。
“怎么会。”郦南溪干笑道:“国公爷您最大人有大量了。”
她这违心的样子让重廷川忍俊不禁,刚才心里头因着皇后而升起的那一点点不快也烟消云散。
“那就一起去吧。”重廷川将郦南溪的手握在掌中,又与于姨娘道:“你且当心着些就是。”
虽然这话语气冷淡,可字句里还是透着关心的。
于姨娘心里一热,高兴的“哎”了一声应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后头。
一行人径直去到了昭宁宫。周公公说洪熙帝早已在正殿等着,大家就不再迟疑,直接朝着正殿行去。就连刚刚醒来的立哥儿,也在乳母的怀里抱着,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周遭的一切。
刚走到殿门口,众人正要进屋去的时候,便听里头传来了说笑声:“父皇您看,这金佛像怎样?这是驸马大老远从南地买回来的,京城里可是寻不到这个样式的。”
洪熙帝回答的声音很低,在外头听不清。
不过另一个年纪稍大女子的声音听着就清楚一些了,“南地的又如何?皇上当年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什么没见过?这种小东西也就你们喜欢,皇上却是不屑一顾的。”
她笑问身边的人,“皇上,您说是不是?”
重皇后的声音出现后,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一停。
郦家兄弟和庄氏是因为怕打扰到帝后两人。而重家诸人则是另有思量。
周公公安抚的朝大家笑了笑,这便高声喊道:“皇上,国公爷和亲眷们来了,正在外头等着。”
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洪熙帝几步跨到门口处亲自打开了门,视线朝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淡淡点了点头,“来了。”
这话语中透着亲昵,没人敢轻易去接这话。郦家兄弟和庄氏低头不语。其余五爷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也是闭口不言。
重廷川和郦南溪对视一眼后亦是没有吭声。
于姨娘倒是不太惧怕这位“坚老爷”,左右看看发现没人应声,她觉得这样太不合礼数了,就行了个礼,颔首道:“是。”
她主动的这一声回答让洪熙帝大悦。
他眼中带了笑意,回头看着端坐屋内的重皇后,“我记得皇后说有事要去做?既然忙着,不若赶紧去罢。”
这赫然就是明着赶人了。
大公主魏敏文腾地下站起身来,眼圈都有些委屈的泛红了,气鼓鼓的道:“父皇,您不能这样对待母后。”
洪熙帝有些不耐烦的道:“你先出去。”
“我不。”魏敏文坐回椅子上握紧了扶手,“您和母后到底怎么了、即便有再大的气,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好好说说就也能过去。我和驸马也时常吵架,就没见像你们这样僵持那么久过。”
皇后的声音有些哽咽,“敏文,不用说了。”
“我就要说!”魏敏文高声道:“父皇,您这样对待母亲,您心里安稳么?您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么?”
“出去。”洪熙帝的脸色由晴转阴,“你们都给我出去。”
“父皇——”
“出去!”洪熙帝这次显然是真的愤怒了,声音拔高了许多,面容骤然冷肃,现出雷霆震怒,“你立刻给我出去!”
他素来疼爱妻子儿女,很少这样发火。特别是大公主,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等闲没有受过气,更遑论受到皇上这样严厉的斥责与驱赶了。
魏敏文气狠狠的瞪了洪熙帝半晌,最终扭过身子跑出了屋门去。
在经过屋门的时候,她不可避免的和刚来的这些人们遇到。魏敏文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也不见她视线落在谁的身上,就已经拔足跑远。
洪熙帝揉了揉眉心,“孩子大了,总有些这样那样的坏习惯,改也改不过来。”
于姨娘看看周围还是没人答话,只能福了福身,也是没有接这句。
“原来是你们。”重皇后慢慢站了起来,又慢慢走到了屋门口。她静静的看了于姨娘几眼,轻嗤着对周公公道:“我且回去歇歇。不若寻个人送我回去罢。”
她身边的宫人都在屋外廊檐下候着,她直要走出门去,伺候的人就会跟上随行在她后头。所以这句来的可算是莫名其妙。
洪熙帝没有理会她。
重皇后不以为意,指了郦南溪说道:“不若就她罢。”
洪熙帝猛地扭头看向她,“你闹够了没有!”
“我这哪里是闹。”重皇后淡笑着缓缓说道:“她是我亲自选定的侄儿媳妇,我让她陪陪我都不行了?”
“你——”
洪熙帝还欲发怒,被旁边周公公笑着打岔了句:“陛下,国公爷已经来了,小世子也已经到了。孩子可爱得紧,您要不要瞧瞧?”
想到还未见过面的那个小家伙,洪熙帝脸上的怒容渐渐消失不见。他深吸口气掩去满身怒意,朝着周公公点了点头。
乳母就在周公公的示意下抱了立哥儿往前行,到了帝王面前行礼问安。
在这个时候,重皇后走到门口,与郦南溪道:“六奶奶陪我走走。”不待郦南溪回答,她就笑问重廷川,“你媳妇儿跟本宫走一趟,你没意见吧?”
重廷川沉吟了片刻,朝郦南溪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这才与重皇后颔首道:“她身子弱走不远,让她送您到院门口罢。”
这里是皇上平日休憩住的昭宁宫,院子范围内都是皇上的眼线和仆从,在这个里面的话郦南溪是十分安全的。
重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重廷川愿意退一步已经是难得,她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他这个提议。
听闻不会出院子去,洪熙帝也放心下来,朝郦南溪颔首示意。
郦南溪就随在了重皇后的后面跟着。
从正殿出来,两人一前一后的往院门处走着。伺候的宫人在重皇后的吩咐下已经退开了两丈多的距离,并没有挨紧过去。
重皇后就和郦南溪边轻声说着话边往前走。
郦南溪心知重皇后特意点了她让她跟着定然还有话要说,就一直暗中等候着话题的到来。
果不其然,在走到几乎一半的时候,重皇后幽幽然一叹。
“其实我早先就知道他心里还有旁人。”重皇后的笑容看着很是和蔼,“只不过他不说,我就没有多问。”
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卑微的人。
她上来就提及这个话题,让郦南溪十分意外,斟酌着说道:“娘娘说的,我听不懂。”
重皇后没想到她居然打起了太极,看她一脸认真模样,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那“聪明”二字咬的很重。郦南溪听了后心里有了些数。她愈发将眼帘垂低,望向脚前几尺外的地面,看上去十分专注。
重皇后淡淡的看了她一会儿,侧头望向池塘边的垂柳,目光悠远,“我依然是皇后。她依然不过是个妾。天差地别。她不能成事的。。”
沉默片刻后,重皇后又望向郦南溪,“你知不知道,当初我选择了郦家,坚持非郦家不可,就是为了我这位置坐的稳固。如今只要重家无事,卫国公无事,郦家无事,皇上就不会随意废后。因为他没有个合适的理由。”
说到此,重皇后的笑容深了些,“你看,你算是帮了我一把。这样说来,你会不会心有愧疚?”
郦南溪慢慢抬眼看了看她,而后垂下眼眸,平静的说道:“我是真的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您是不是弄错了。”
重皇后没料到这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居然性子这么沉稳。好说歹说竟然都不放在心上。
想到早已经“不见了”的叶嬷嬷和荷珠,重皇后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痛苦滋味。
只不过她知道,若是真的闹起来的话她半点好处都沾不到,反倒是要惹了洪熙帝不高兴。眼看着从郦南溪这里撬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且又已经走到了院门边,重皇后终是气不过,连句道别的场面话都未曾和郦南溪说,自顾自的往里行去。
郦南溪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她方才一直紧张着,只不过不愿被皇后步步压制步步紧逼,所以故作镇定罢了。
回到屋里的时候,洪熙帝正让人抱了立哥儿到他怀里去。旁边重令月和重令博在笑嘻嘻的与他说着话。
这个时候的洪熙帝仿若是个寻常人家的老爷爷一般,在看着孙辈的孩子们、听着孙辈的孩子说话。
郦南溪见其他人都在留意着洪熙帝那边,唯独重廷川在看着她,于是就挨着他坐下了。
而后郦南溪忍不住轻声问重廷川,“于姨娘那药,到底能不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