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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南溪顾不得什么礼法,当即将盒子合上跳下车子四顾望去。可是周围行人匆匆,哪里有卫六爷的人在?又或者是有卫六爷的人在,只她不识得罢了。
车夫看她下车查探,还当是有甚不妥之处,忙上前询问。
郦南溪便道:“车上太闷,略走走。”绕了车子两周未曾发现端倪,她只能回了车上。
刚一上去,车壁就响起了叩击声。
郦南溪唬了一跳跪坐在车上,赶忙回过头去。帘子掀开来,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油纸袋。
“怎么样?吓到了么?”油纸袋消失,庄明誉含笑的面孔出现,“店家说豆腐脑不好带,让我买了小笼包。惊喜么?”
郦南溪默默的接过了油纸袋,稍微滞了会儿,方才道:“多谢表哥。”
庄明誉觉得她好似有些不太对劲,“西西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郦南溪有苦说不出,也不能说,只能勉力笑道:“没有。不过刚才下车走了一圈好似吹得有些不舒服了。”
庄明誉就让她赶紧吃几个热的小笼包暖暖身子,他则赶紧回到马上,催促车夫赶紧走。
听到他驱马前行的马蹄声了,郦南溪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挪动了下.身子,露出膝盖下的小方盒子。正是之前刚刚“收”到的金丝楠木的那一个。
之前她刚到车里就响起了叩击声。她看那小方盒就在眼前应当来不及收起来了,下意识的就跪在了上面将其遮掩住。结果,膝盖被它硌的生疼又不敢动弹。偏庄明誉还很关心她,好心的和她说了半晌。她只能强忍着疼来与他说话。
将盒子捏在手中,郦南溪用空着的手揉了揉膝盖,环顾车内,最终将视线停在了车子一角放置的小柜子上。
小柜子不过一尺高,分为两层。平日里郦南溪出行的时候想要带些吃的,就会将食物搁在里面。因着是吃的,所以尤其要注意一些,生怕被人在里面放了什么活着是被猫儿狗儿惦记上,因此上面加了锁。而钥匙就在她自己的手中。
将小盒子放在里面锁好后,她终于大大松了口气,掂量着什么时候寻个时机独自去一趟翡翠楼,即便碰不到卫六爷,能够将东西还给肖远也好。
边揉着膝盖边想着事情,好似过了没多久,车子就已经停了下来。
郦南溪刚要下车子,看到旁边放置着的油纸包,暗道一声坏了,刚才忘了它。正想赶紧弥补一下抓紧时间吃上一两个,庄明誉已经帮她掀开了车帘。而后一把抓住鼓鼓的油纸包看了眼。
“西西你没吃?”庄明誉问道。
郦南溪顿了顿,说道:“我想着待到下了车大家一起吃比较好。”
“这样?”庄明誉怀疑的看了看她,见她面容平静好似不在作伪,点头笑道:“那好。等下一起吃。”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来叮嘱道:“记住了啊。你可不许赖着。”
他那万分怀疑的目光让郦南溪哭笑不得。可这事儿是她忘了那些吃食有错在先,就用力的点了点头。
庄家并不在京中,这里是庄侍郎自己置办的一处宅子。地方不算太敞阔,不过三进罢了,不若郦府那样大。不过只他们一家住着倒是足够了。
庄明誉之前离家时就向父亲做了保证,回来后一定会好生都会儿书。入了门后,庄明誉只能往前院去。
郦南溪就和他道了别,上了轿子一路去垂花门。
早有庄府的婆子和丫鬟等在二门里,一看到郦南溪就热情的引了她往里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姑娘可算是来了。太太等了好些时候了。”
郦南溪知晓原本定下的时间要比现在晚上两个时辰左右。舅母既是在等着,想必是刚才庄明誉遣了人来提早知会一声。
讲到这个,郦南溪颇有些歉然,说道:“原该晚一些再来叨扰,结果来的早了些,倒是让舅母这就忙起来了。”
旁边那戴了银簪子鬓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妇人说道:“表姑娘可莫要这么说。太太早就盼着姑娘能早些来,只怕扰了您歇息,不敢说早了,这才推后了些。知道您要来,太太可是高兴坏了。”
这妇人原先一起在山明寺小住的时候郦南溪见过,晓得是舅母身边管事妈妈张妈妈。平素小梁氏有甚要紧的事情都是张妈妈去处理。
郦南溪对她也十分客气,和张妈妈又说了几句话后便道:“劳烦妈妈带路了。”
张妈妈看着郦南溪的时候笑意愈发深了些。
走了一段路后,张妈妈状似无意的与郦南溪说道:“刚才三姑奶奶和亲家的姑娘过来的时候,还说太太让人做的杏仁酥好吃,要多吃一些。不知表姑娘可喜欢吃杏仁酥?”
她这话来的突兀且莫名其妙。但郦南溪稍稍一想后明白过来,张妈妈看似是在说杏仁酥,其实是在告诉她庄家的三姑奶奶带着她夫家妹妹已经到了。
郦南溪对于庄家以前的这位三姑娘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是个笑容温和的大姐姐,每次见面的时候都会朝她柔柔的笑着,然后与她说道:“西西可是觉得无聊了?不若姐姐让明誉来陪你玩好不好?”
再后来,三姑娘说了亲,定下了婚期,就不太出门了。没多久郦南溪她们去了江南,再没见过。虽不知张妈妈说起三姑奶奶是因了什么,但不管怎样,心里有个准备总是好的。
郦南溪笑着与张妈妈道:“多谢妈妈好意。等下我看看。”
张妈妈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颔首后与她介绍起了府里的假山水榭。
庄侍郎一大早就离了家去上早朝,此刻不在家中。
小梁氏原本正和三女儿庄明心一起在堂屋里吃瓜子。听闻郦南溪进了府,她当即就撂了手里剩余的吃食让人拿了温水帕子来净手。
庄明心看她要起身,赶忙拦住了,“娘这是要往哪里去?莫不是要去接西西?旁的不说,她一个晚辈,再怎样也该来见您才是,怎能让您去迎她?”
小梁氏自打山明寺里和郦南溪一起待了一天后就很喜欢这个外甥女。听闻女儿这样说,小梁氏并不在意,反倒说了庄明心几句:“你过来的时候我也不去迎你了?怎的这个时候倒是计较起来。”
庄明心看了眼旁边的曾文灵,握了握母亲的手,“此一时彼一时。目的不同,自然做法也不同。”
小梁氏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女儿说的是相看一事。
昨日她从山明寺回来后,先是去了趟卫国公府和姐姐说了几句话,送了个平安符。后来就去了曾府也送了亲家母个护身符。又顺道见了见女儿。
当时她不过顺口提了句有些中意西西,请了西西她们母女今日来做客。哪知道今日女儿就回了家。
小梁氏觉得庄明心说的太过了些。自家孩子,哪就那么多条条框框了?不过转眼看到了一旁座位上的少女后,小梁氏到底给女儿了几分面子,未再坚持往垂花门去。
庄明心这才放心了些许,转而与那少女说道:“文灵可曾渴了?我让人给你泡些玫瑰花茶来如何?”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姣好,身材适中,正是庄明心的夫君国子监监丞曾文烨的妹妹曾文灵。
早晨听说庄明心要回娘家,且庄侍郎妹妹家的孩子也会去庄府时,曾文灵就强烈要求着一起跟了来。
小梁氏原本看到她来了对她十分热络。可曾文灵一直淡淡的。无论小梁氏问她什么,都答一句“随便”。即便小梁氏那么爽朗的性子,渐渐的也有些不耐烦起来。最后也就随她喜欢,由着她自己在那边发呆。
曾文灵原本是百无聊赖的四顾看着,听了庄明心的话后,她摇了摇头,又抱怨道:“郦家姑娘怎的过来的这样慢?先前不是说快要到了么。”
庄明心好脾气的道:“不若我带你四处走走?”
“不了。我还是再稍等片刻吧。”曾文灵这样说着,就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往外看着。
小梁氏之前一直不明白曾文灵为什么会非要跟了庄明心来。此刻见了她这副做派倒是有些明了,奇道:“文灵想要见郦家姑娘?”
曾文灵“嗯”了一声,语气含糊的道:“有些事情想问一问她们。”
小梁氏觉得这话有些好笑,她实在想不出郦家姐妹有什么可以为曾文灵解惑的。转念一想,曾文灵许是要问江南相关的事情,便道:“这会儿过来的只有西西,你郦七妹妹。等会儿你四婶婶也会来,你有何问题可以问问她。”
曾文灵目光闪了闪,回头对小梁氏笑说道:“不用了。我和郦家姐妹说说话就可以了。”
小梁氏是个热心肠,闻言还要再说些什么,但见庄明心朝她摇了摇头,便只能作罢。
就在此时,曾文灵“咦”了一声,扬声唤了句:“七姑娘?”说着就走出了屋子向院门行去。
郦南溪跟了张妈妈走进院子后,本以为会头先见到舅母或者是那位三表姐。谁料见了她后第一个急急的向她走来的,却是个全然陌生的少女。
郦南溪想到之前张妈妈提点她的那句话,就问道:“这位可是曾姐姐?”
曾文灵应了一声后,上下打量着郦南溪。
她的这种打量与旁人的并不一样。旁人因着礼貌的关系,稍微扫两眼就也作罢。她却是从头顶的发丝儿看到了脚底下的青石板地。目光一点点一寸寸的挪过去,半分也不肯松懈,半点也不肯放过。
这般打量的目光太过直接,而且带有显而易见的对峙和审视。
郦南溪心里头微微有些不悦,连句话也懒得和曾文灵多说了,朝着曾文灵稍稍一颔首后往堂屋行去。
小梁氏之前没有出去迎,这个时候都到了一个院子了便无需再顾忌,直接走出了屋子。两人恰好在门口遇到,小梁氏就热情的邀了郦南溪一同进屋。
曾文灵随后跟了进去坐在一旁,时不时的看一眼郦南溪,若有所思。
这时有丫鬟送了个油纸包过来,言明是公子要送给郦姑娘的。郦南溪就将东西接了去。
——油纸包裹的很好,里面的包子尚还有温度。捏起来也松软依旧。不过,里面的分量是一半。显然是遵循了先前说好的“分吃”一事,他留了一半,其余的依旧给她。
郦南溪没料到庄明誉居然这样一板一眼的照做了,颇有些哭笑不得。
小梁氏问是怎么回事。
郦南溪倒也没甚可隐瞒的,就将事情与小梁氏说了,末了还不忘与舅母玩笑道:“我说让表哥给我一半,他就真的只给了一半,一个都没多一个也不少,忒的小气。”
原先在山明寺的时候,她和舅母颇为熟稔,说话就很随意自在。如今自是也如此。
小梁氏看郦南溪话语间透着亲近,心下欢喜,侧首与庄明心道:“你看看,明誉就喜欢和西西这样闹。”
庄明心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表妹可是误会明誉了。他这并不是在与你玩笑,而是之前说定了,故而照着说定的来做而已。”
小梁氏听着她语气不太对劲,就欲多讲几句。
庄明心拉了拉小梁氏的衣袖,示意母亲到屋里说话。
小梁氏看了眼郦南溪,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跟了女儿而去。
她们进到内室后,曾文灵走到了郦南溪的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因了之前初初相见的那般境况,郦南溪对这位曾姑娘并无甚好感,看她过来了也只淡淡一笑,并未多说甚么,甚至于连个招呼的话语也没有。
谁知曾文灵却不气不恼,反倒是比刚才初见时候要和善亲近了些,神色中也没了芥蒂或者警惕。
她笑眯眯的挽了郦南溪的手臂,笑问道:“郦七姑娘与庄公子的关系好似很好。”说罢,她又重新打量了郦南溪一回。
之前只听庄太太和嫂嫂说郦七姑娘出落的愈发标致了,京城里怕是没有能比得上这姑娘的相貌的,她还只当是客气一下。如今看到这娇俏可人的女孩儿后,曾文灵也不得不承认,那话倒是真没夸张。只不过这姑娘的年龄好似比她们要小一些?
小一些也好。毕竟国公爷的年纪大了,定然看不上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之前她只留意到了相貌,竟是忘了年龄这一茬。
郦南溪听出了曾文灵的热情,疑惑的侧首看了她一眼,十分客套的说道:“他是我表哥。自然很好。”
“我还以为你是和卫国公府亲近的姑娘,之前未敢与你多说话,生怕唐突了你。”曾文灵笑着说道:“如今知晓并非如此,倒是我之前多心了。”
郦南溪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并不接话。
她不急,曾文灵却有些急了。
看看内室的门,知晓过不多久小梁氏和庄明心就要出来了,曾文灵只能直截了当的切入正题,“听闻之前郦家姐妹们去过国公府?不知当时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重大太太如何?国公爷如何?”
说罢,曾文灵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空濛。
她怔忡的望向了远方,似是在回忆甚么,“……当初国公爷班师回朝的时候我远远的看过他一眼……”话说到一般,她忽地顿住,复又笑道:“郦妹妹莫要藏私了。当时你去了国公府是个怎样的情形?不若与我说说。”
至此郦南溪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曾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之前看似是对郦家感兴趣,其实是想要通过郦家女孩儿的话来套出国公府的境况。
郦家和重家结亲的事情,并未向外人说过。想必是从舅母那里听说的她们姐妹去过国公府的事情。
郦南溪斟酌了下,说道:“重大太太很和善,邀了我们一同用午膳。”旁的一个字儿也不肯多说了。
曾文灵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其他信息,有些失望。
她揪着手里的帕子,低头想了很久,俯身过去到郦南溪的耳边,悄声说道:“我给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跟我讲讲你家其他姐妹去国公府的具体情形,如何?”
对方既是急了,那她就更不急了。
郦南溪拿起旁边几案上的茶,静等曾文灵当先开口。
内室里,庄明心则是在苦劝自己的母亲。
“……母亲莫要糊涂,这事万万使不得。”庄明心道:“原先瞧着倒也罢了,如今看西西那相貌,着实太过出众了些。若是嫁到咱们家,往后弟弟日日夜夜的只念着她,不肯好好读书怎么办?再说,西西的身板儿太细弱了些,怕是不好生养。”
相貌出众,小梁氏倒是不介意,反倒喜欢的很。想想往后生个漂亮的孙子出来该多么喜庆。不过不好生养就……
想当初她连生三个都是女儿。到了第四个孩子才得了庄明誉,如今也只这一个宝贝儿子。他是家里的一根独苗,老爷和她就盼着儿子与儿媳多多的开枝散叶。如果不好生养就有些棘手。
不过,西西没病没灾的,养一养不也就好了?
小梁氏正要开口,庄明心四处瞅瞅看周围没了旁人,就低声与母亲说道:“相公的上峰窦大人曾经见过明誉,很是欣赏他,前些天国子监同僚相聚的时候,窦大人还曾向相公问起过明誉。”
庄明心知道自己母亲是个心眼儿直的,看她还不明白,只能将声音又压低了点,“窦大人家有个姑娘与明誉年纪相仿。”
国子监只有一位窦大人,那便是国子监祭酒。
小梁氏总算是有点明白过来,儿子许是撞上了一个姻缘。且这姻缘比和郦家结亲更好。毕竟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比起郦四老爷来品级要高,还是京官。
可对方的品貌如何还不知晓,这事儿让她如何答应?
“晚些再说吧。”小梁氏不愿再谈,抬脚就要出门。
庄明心赶忙拉了母亲一把,道:“女儿会坑自己弟弟?明誉可是被我们疼着长大的。若真是不好的姑娘,我会敢与他说?”
小梁氏思量了半晌,又斟酌了半晌,最终叹道:“容我再想一想。”
庄明心见母亲终于松了口,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因了这一桩事,小梁氏再见到郦南溪的时候,到底不如先前那般热情了。
郦南溪倒是无所谓。对她来说,舅母先前对她是太过热络,如今倒是刚刚好。是以依旧和小梁氏如以往一般闲聊着。
不过,等到庄氏来到之后,庄氏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庄氏昨儿的时候还特意去信问了郦四老爷。之所以会问,也是看重这门姻缘,有心想要撮合撮合。若是老爷也不反对,她就与嫂嫂商议一番了。
哪知道不过短短的时间里,原本热忱的对方当先变了卦。
好在这些天经了许多事后,庄氏无需记起来郦四老爷的话,自己也很能控制些脾气,不至于为了个没有定下来的事情当众发作。
但小梁氏让她们母女过来,原本就存了相看的意思在。如今对方既然没了这个意愿,庄氏没法在这里继续装出和乐的样子来。因此不过吃了一盏茶而已,庄氏就起身说道:“我想起了家中还有一些事情需得赶回去做,就不多叨扰了。”
小梁氏没料到事情竟是变成了这样,苦留一番。
庄氏却是笑着与她说道:“今日是真的有事。这事儿本是我的不对。如今我先走一步,过几日我再来拜访兄长和嫂嫂。”
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却是撇去了儿女的事情,单单只论姑嫂情意了。
看着庄氏带了女儿们远走的身影,小梁氏忽地有些后悔起来。
庄明心宽慰道:“母亲不必后悔。郦家自打郦大学士故去后已经大不如前。郦家到底不如窦家。”
小梁氏也不傻。夫君为官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她又怎会是个愚钝人?
“你是不是为了你夫君的前程所以那么想结这门亲。”小梁氏觉得自己今日还是冲动了。再怎么样也不该将转变表现的这样明显,落得个连个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她质问庄明心,“我是让你帮忙留意下合适的人家,却也没见你说过旁人家的女儿,只提了窦家这一个。莫不文烨在你面前提了什么?”
庄明心忙道:“母亲可是误会我了。真的觉得那窦姑娘实在不错才向母亲提起的。而且西西实在太娇气了,只能低嫁到个门第稍差的人家,让人家捧着她供着她,方才能够过得舒心。”
小梁氏听闻后,脸色稍霁。不过一想到郦南溪那乖巧惹人疼的模样,她的心里又一阵阵的不舒坦。
今日过后,庄氏是彻底恼了她们,断然不会再肯将西西嫁过来。也不知那女孩儿最后会嫁个什么人家去。
果真是如明心所说,西西会低嫁么?
想到郦南溪就算是说亲,庄氏再去挑选的人家也断然不如她们明誉这般好了,小梁氏的心里到底是好过了点。
不管怎样,反过来想,那位小姑子一点情面都不留的就这么走了,往后她们想要再来寻她的明誉,她也断然不会答应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郦南溪没有坐自己的那辆小马车。一来是因为母亲这车大,可以一起坐进去与母亲姐姐聊天。再者,她想着若坐了自己的车,姐姐和母亲有什么事情寻了她要她打开有锁的小柜子,到时候手钏和金丝楠木匣子的事情都解释不清。
倒不如就不坐了,让它空跑着。等闲也不会有人往那边去查看。
庄氏犹在为了郦南溪的事情而愤愤不平。郦南溪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郦南溪拉了拉母亲衣角,看母亲全然没有反应,显然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就也没过去继续打扰她,转而与身边的四姑娘说道:“姐姐,听闻卫国公帮助大堂兄去了国子监,有这回事么?”
她们的大堂兄,便是五姑娘的亲哥哥,郦大少爷。
四姑娘猛地坐直了身子,讶然道:“西西,你是打哪儿听说的这事!”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声音比起往常来大了许多。饶是庄氏在出神的想着事情,也将她这话听进了耳中。
庄氏赶忙问郦南溪:“西西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情?”
这般的事,即便是国公府知晓了,她们也无法得知消息。虽然重大太太是她嫂嫂的亲姐姐,但很多事情重大太太不见得会与嫂嫂说。再者,嫂嫂一直看不惯卫国公,根本是一个字儿都懒得多提他。即使嫂嫂有了国公爷的一些消息,也不会讲与她听。
郦南溪就将刚才和曾文灵的对话说了,“……我看那位曾姑娘好似对国公爷很感兴趣,就没多说什么,免得讲得多了被她看出破绽。听她问我去没去过卫国公府,我便说我未见过国公爷,只见到了重大太太。重大太太是个和善的性子。她又多问了几句,晓得我和五姐姐并非是同一房人后,就把国公爷安排大堂兄去国子监的事情与我说了,还和我讲,莫要与人说这事儿,只和母亲姐姐提一提即可。”
曾文灵与郦南溪说这最后一句的时候,是想着郦南溪的姐姐好似年龄正合适,与那五姑娘相差不多。
郦南溪却不知晓她心里的那弯弯绕。
庄氏刚开始脑中还在想着庄明誉和郦南溪的事情,一时间没有转过弯儿来。待到郦南溪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总算是琢磨过味儿了。
那位曾姑娘的哥哥、庄明心的夫君曾文烨,不正是国子监监丞么?
国子监里的风吹草动,他定然是再了解不过的了。被那曾姑娘听去了一丁半点儿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庄氏越想越是心惊。原本她还想着左右已经出门了,断然不用即刻就回家里去,倒不如出去走一走逛一逛。可是听闻卫国公为了五姑娘居然花费了这样大的力气,她少不得要对一些事情做些调整和安排。
而且,这事儿需得和老太太说一说。
倘若是五姑娘自己暗中做了手脚,想办法与卫国公联系上,再央了卫国公做这事儿……
庄氏愈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立刻让车夫调转方向,往回家的路上行去。
郦南溪看到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心跳开始加快。
她知道自己不该欺瞒母亲和姐姐。可是那东西在她的车子上,宛若头上悬着的一把刀剑一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只能尽快处理掉、尽快将它还回去。而且,最好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
郦南溪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而且平静,笑着与庄氏道:“母亲打算回到家中去么?那我可不可以先不回去,到街上买些东西?”
庄氏想也不想的就拒绝道:“不成。你一个姑娘家,到处乱跑做什么。”
“并不乱跑。”郦南溪赶紧说道:“我想去翡翠楼选个手钏。昨儿耽搁了好些时候,没能选个喜欢的来。今日去走一走,说不得就能择出喜欢的了。”
昨天她们母女三个出去一趟,最后四姑娘选了个玉镯并一个首饰匣子,庄氏选了个妆奁盒,郦南溪什么都没挑中。临走前庄氏曾提过要给郦南溪也买一个首饰盒。可郦南溪说,不是喜欢的买回去了也没用,这便作罢。
如今听了女儿这样说,庄氏就有些动摇了。
“母亲就答应了西西罢。”四姑娘说道:“要不然母亲先回家里去,我陪西西走一趟。”
郦南溪一听着急了。
她本就是为了将手钏尽快还回去所以要去翡翠楼,如果姐姐跟去了,哪里还能成事?
“姐姐与母亲一起回去就是。”郦南溪赶忙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有丫鬟婆子跟着,还有车夫在外头候着,哪里就需要担心了?我进到翡翠楼里终归不会出事。”
这话倒是没错。
因为今日本打算的是要在庄府做客一天,且之前郦南溪提早就出了门,所以庄氏叫了两个丫鬟四个婆子跟在她的身边。而且还有郭妈妈陪着。
这样大的阵仗出门,倒是真的没甚要紧。
庄氏终究是答应下来。
郦南溪这才真正的放了心。
事不宜迟。那个金丝楠木的盒子在她那里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郦南溪再也忍耐不住,刚刚商议好就迫不及待的和母亲姐姐道了别,钻回了自己那辆小马车上。
车子往翡翠楼行去,到了大门一侧就停了下来。
迈步走上翡翠楼台阶的这一刻,郦南溪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了翡翠楼的一个规定。那便是只准太太姑娘们进楼挑选,但凡伺候的人,无论是妈妈丫鬟还是婆子,尽皆要留在楼外。
这样一来,郦南溪最起码不用去绞尽脑汁的想出借口来独自进楼了。
走进堂中环目四顾,还未开口询问,旁边立着的女侍就笑着走上前来,“请问是不是郦七姑娘?”
郦南溪听着声音耳熟,仔细端详了下才发现这位就是昨日里悄悄告诉她肖远要见她的那位女侍。
郦南溪含笑微微颔首,问道:“不知肖掌柜的如今可在楼里?”
“姑娘来的怕是有些不巧。”女侍歉然的与她说道:“肖掌柜的今儿一早就去了坊里查看工匠们的制作进度了,如今不在楼中。最早恐怕也要下午回来。”
郦南溪有些犹豫。
她打算的是亲自将东西交给肖远,由肖远来还给那位卫六爷。可是这一趟出来,即便是得了母亲的答应,但也不能逗留太久时间。如果是拖到下午,恐怕就有些难办了。
斟酌半晌后,郦南溪只得弃了在这里等肖远的打算,有些失望的说道:“肖掌柜既然不在,那我下次再来寻他罢。”说着便举步前行,准备出门离去。
并非是她信不过旁人,不愿让旁人转交。而是她不愿让更多的人知晓她曾经得过这么一个手钏,所以不想让女侍帮忙将东西拿给肖远。
卫六爷和肖远不是多嘴的性子。但保不准其他人怎么样。
谁知她刚走了不到了两步就被那名女侍叫住了。
“姑娘既是来了,何不喝一杯茶再走?”女侍笑着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昨日里姑娘受了惊吓,也忘了给您斟一杯茶了。实在是我的失误。”
认真说来,她这话着实是漏洞百出。
其一,当时大房和四房起冲突的时候,郦南溪并不在场,所以“受惊吓”一说着实没道理。
其二,即便是那时候受了惊吓需要喝杯茶,但这女侍当时并不在场,她是后来郦南溪她们要走的时候才出现的。即便当时要给她们母女三人上茶,也绝不会是她。
郦南溪立住不动,静静的看着女侍,半晌没有言语。
女侍这便笑了。
“姑娘是不是信不过我?”她再次对郦南溪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不必担忧。我断然不会害您就是。”
郦南溪沉吟片刻后,还是婉拒了,“多谢好意。母亲和姐姐还在家中等我,下一次再说罢。”
语毕,郦南溪毅然决然的举步而去。
这一回刚刚迈开步子,脚还没有落地,耳边就响起极其轻微的一声破空声。与此同时她头上一晃,右侧发环上戴着的那朵珠花掉了一颗珠子。
珠子落到地面发出轻响,在地上跳了两跳后,朝着旁边的桌椅滚去。
郦南溪怔怔的看了那珠子片刻,猛地回头往上去看。便见二楼那屋的竹帘刚刚被人闭合上,犹在轻微的左右晃动。
她双拳紧握,努力稳了稳心神,问那女侍:“你们肖掌柜有客人在?”
女侍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对不住。我只是依了掌柜的吩咐行事,至于掌柜请了谁、没有请谁,我是无权知道的。”
郦南溪淡淡点了下头,又朝那屋子上的竹帘看了半晌。心里天人交战了许久后,她终是迈开步子,朝了楼梯的方向行去。
这是她第三次往上走这楼梯了。可这一回,感觉走的最为艰难,最为忐忑。
比起第一次躲避五姑娘来,还更为紧张些。
行至一半的时候,郦南溪抬头望了望,有些犹豫要不要这个时候反悔回去。可是摸到怀里藏着的那个金丝楠木的盒子后,她又改了主意。
……罢了。都走到这儿了,无论遇到的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想法子把盒子还回去就是了。
这样想着,许是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她的脚步反倒是轻快起来。没多久就走到了屋子门口。
抬手轻叩屋门,刚敲了一下,屋门就朝里微微打开了点。
郦南溪这才晓得,屋门压根就没闭合,就像是……就像是早就被打开了,只在等着某个人一般。
她有些迟疑的放轻了步子放缓了步子,一点点的推门入屋。最终在看到窗前立着的高大身影后,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半点也前进不得了。
郦南溪几欲想逃。
半晌之后,她终究是扯了扯唇角,十分艰难的硬生生挤出了两个字:“好巧。”
“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重廷川十分随意的轻哼了一声,定定的凝视着女孩儿。
看着她的脸色渐渐变白,他反倒是唇角微勾,淡淡笑了。
“我本就是在等你。”
自打将镯子送到她的手中开始,他就在等她还回来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