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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鳕找出钥匙,打开门。
那天离开时,梁鳕把帆布包随手往墙角一丢,此时此刻,它还是她离开时看到的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打开帆布包,温礼安给她买的是手机。
对于外面的世界而言,手机再普通不过,但对于天使城的女人们而言手机那是吃钱的家伙,她们所赚到的钱要交房租,要向政府纳税,要填饱肚子要一部分交到毒贩子们的手中。
她们没有多余的钱去养一部手机。
手机是温礼安托唐尼买的,德国品牌,至于买手机的钱。
“这个月温礼安去了五趟苏比克湾。”唐尼说。
去苏比克湾干什么?去苏比克湾参加地下赛车。
温礼安从苏比克湾地下赛赛车场老板那里拿到一份短期合同,这份短期合同规定他一个月必须参加五次地下赛车,在这五次比赛中他必须达拿到全胜才能拿到合同中的一千美元,哪怕输掉一场一分钱都得不到。
合同还规定赛车场发生的任何风险、意外都由赛车手个人承担,哪怕是死亡。
死亡?当时,梁鳕打了一个冷颤。
温礼安所参加的地下赛车为苏比克湾a极赛事,专门为有钱人的感官刺激服务。
十六名赛车手分成两组进行一比一淘汰赛,最终两个小组的第一名进行终极对决,对决跑道就设在废弃的码头上,终点线距离海就只有三英尺。
潮汐、海水褪去,码头下露出巨大的岩石。
“你超越了对手,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你已经掉落到海里去,倒着往下,先亲吻了岩石的是你的头部。”
听的人再打了一个冷颤,指尖开始发冷。
问温礼安赚到的一千美金都到哪里去了。
唐尼在模仿声音方面是一个人才:“给了妈妈一部分家用,给她买了手机还剩下一点,剩下的就留着给她交学费。”
即使声腔极力显得淡然,但细细听可以听到那想要去掩盖的喜悦以及羞涩。
一时之间,她仿佛看到初夏时节,站在那幢有着绿色屋顶房门后温礼安,缄默雅致的男孩安静站着,安静地去等待着,那从小巷深处由远到近的脚步声。
炎热的下午,解决塔娅的事情,从度假区回哈德良区的路上,脚步带着一点点的心不在焉——
“吱哑”一声,绿色屋顶的房门打开了,她和房子主人撞到了一起。
如果,当时她仔细看的话,一定可以从那少年的眼眸底下看出那种在“偶遇”心上人时不自在和关怀。
如果,当时她肯仔细听的话,一定可以从那少年的声腔中听到那极力想要去掩盖的喜悦以及羞涩。
一个夏天过去了,夏天过后是秋天,秋天过后是冬天,她在冬天里想起那个初夏。
这位叫唐尼的男人和她说:“我想温礼安口中的那个‘她’应该就是你。”
一定是那老旧的照明落下了灰,那灰沾到了她的眼睛,红着眼眶。
“据我所知,那位地下赛车场老板已经给了温礼安第二风合同,这次合同直接把一千美元加到一千五百美元,温礼安答应会好好考虑,那合同现在就放在温礼安的包里。”
“我想,你也应该明白到,天使城只有温礼安,天使城没有安吉拉。”
红了的眼眶瑟瑟留下泪水来。
在夜风中,梁鳕手紧紧握着那支手机,她要把手机狠狠往温礼安脸上扔去“你这个色迷心窍的家伙。”
面向月光,经过蓝色路牌,穿过马路,脚步在踩上前往哈德良区的桥面上时变得慢了下来,而且越来越慢。
到了垂直小巷时则变成走几步停一下。
绿色屋顶的房子窗户还亮着,此时梁鳕心里又改变主意了,“你这个色迷心窍的家伙”这句无疑是自取其辱,温礼安可是说了她的姿色还不构成色迷心窍。
那……
再次握紧手机,手机还是要往温礼安脸上砸去的“温礼安,我没那么肤浅。”是的,要那样做。
一鼓作气,站在绿色屋顶门前,手磕上门板。
“吱哑”一声,门打开,温礼安背对着灯光。
谁说她没那么肤浅来着,耳环不是戴在梁女士耳朵上吗?那是她找到不把耳环还回去最合理的理由。
不敢抬头去看他,那句“温礼安,我没那么肤浅”变成了“温礼安,我是来还给你手机的。”
理想中手机往他脸上扔的漂亮动作变成了小心翼翼伸出手。
摊开手掌,手机是很漂亮的宝蓝色,那颜色单是看在眼里就很喜欢,甚至于在来这里的路上她已经在心里想着要给它配上漂亮的吊坠。
温礼安并没有接手机。
此举让梁鳕第二次说出的“温礼安,我是来还给你手机”声音提高了不是,脸同时也板了下来,下一秒就轮到那句“温礼安,我没那么肤浅了”。
然而——
声关门声响起,梁鳕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温礼安真的接受她的还手机。
从垂直小巷尽头灌进来的风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猛然醒来,这里还住着养大蟒蛇的艺人,那位动不动就会从窗口处扔过来死老鼠。
她得离开这里,这个意念无比清晰,可事实是——
再次抬手。
“磕磕磕。”
没有回应,再磕——
终于。
“吱哑”的那一声听在这月夜里无比美妙。
温礼安还是背着灯光站着。
清了清嗓音:“温礼安,你……在修车厂说我的那些坏话,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可不是,就在几个小时前,住哈德良区的小子才罗列出她一大堆缺点,那些缺点要是放在平时她可以念叨上一个月了,一边唠叨一边赌气,心情好的时候暂时放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再拿出来。
“温礼安,你该不会忘了吧?”不见回应,语气多多少少带有点气急败坏,一一数来,“姿色一般,年纪……年纪对于你来说有点大。”
半天不说话的人说出第一句话:“我说的是实话。”
这第一句话让梁鳕气得踮起脚尖,想在身高方面上尽量不落下风:“还有,还有你说多得是小妞给你洗衣做饭。”
这话最让梁鳕大动肝火。
“说完了吗?”温礼安手搁在门板上,一副随时随地会关门的样子。
应该……应该说完了吧,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可……可他不领情。
呆站在那里,那扇门缓缓关上。
对着门板,低低说出:“温礼安,我也给你洗衣做饭过。”
可不是,可现在那小子想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因为那停在修车厂的漂亮跑车吗?用脚趾头都可以猜到那些漂亮跑车是因为温礼安才出现的,是不是其中一辆跑车的主人中了温礼安的意了,这位温柔体贴,不阴阳怪气问他“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哈德良区的小子能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不不,应该是有的,他不是瞒着她去了苏比克湾吗?自然,在她询问他这话时他不可能回答,为了给你买手机为了给你交学费我和地下赛车场老板签了合约。
然而……然而那个女人……
低头,看看,此时此刻,她身上还穿着别的男人的外套,裙子也是别的男人给她买的,裙子高跟鞋发饰都是来自于别的男人。
换做她,她也不会原谅。
温礼安说得对,多地是温柔好脾气的小妞给他洗衣服做饭,可……她也可以一点点去学习那些温柔和好脾气啊。
可现在和他说这些会不会有点晚,要是把这些说出来他还不领情怎么办。
倒退,一步,两步,三步。
“吱哑”一声,安静的小巷里响起第三次开门声。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只手把她拽到门里,门刚关上,就有东西砸在了门板上。
一定是养黄金蟒蛇的艺人又从窗户里扔出死老鼠了。
之前坏掉一只脚的椅子换成新椅子,房间其余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站在一边的她和正在台灯下学习的他似乎回到初夏时节,各怀心事,可是呵——
那握着笔的手却已经是一次次探访过她身体最为隐秘的所在。
她在门槛边已经站了一阵子,他连问她一句要喝水吗也没有,对了,她现在还穿着别的男人给她选的裙子呢。
裙子看在他眼里一定很碍眼吧。
脱下外套。
被裙子覆盖住的腿正微微发抖着,发抖着的还有声音,眼睛直勾勾看着正埋头于课本上的人:“温礼安,要不要撕掉别的男人给我买的裙子?”
周遭静默成一片,梁鳕并没有等来她想要的结果,甚至于温礼安连头也不回。
她的话很可笑吗?换成她要是看到他穿着别的女人给他买的衣服,她会第一时间找出剪刀。
眼睛直勾勾看着温礼安:“不觉得碍眼吗?她穿着别的男人给她买的裙子出现在我眼前,她居然敢?我宁愿她什么都不穿。”
终于,他停下笔。
嘴角微微扬起,心里碎碎念着,温礼安快回头。
如她所愿。
在目触到大片的雪白之后,他表情要像见了鬼一般。
嗯,很好,从座位上站起来,拳头已经形成了,就等着从脚底串出来的气一举来到指尖,然后——
在温礼安朝着梁鳕走来时梁鳕的背紧紧贴上门板,在他以恨不得把她吃掉的样子的眼神瞪着她时,她冲着他笑。
还敢笑,为什么不敢。
也就眨眼功夫,温礼安已经近在眼前,站停看都没看,眼前一晃,裙子的裙摆已经如数被他拽在手里,眼睛紧紧盯着她。
她朝着噘了噘嘴。
他眼底怒火越盛,那穿着别的男人给她买的裙子的女人还敢噘嘴?!
拽住裙摆的手关节凸起,眼看——
下一秒,扑了上去,紧紧抱着温礼安。
“不要,温礼安不要撕,不是舍不得裙子而是舍不得你,裙子是要还回到人家手上去的,这样一来才不会欠人家人情,亏人家人情远比欠人家钱可怕,温礼安这件裙子很贵的,你说要是把它撕坏了我们拿什么东西去还?我们是天使城的孩子不是吗?天使城的孩子除了身体一无所有,你也肯定不会允许我和别的男人有任何牵扯吧?这样一来,你肯定会千方百计去弄裙子的钱,于是,你就会考虑再次出现在黑市赛车场上,温礼安,我才不要,我才不要你去冒险,所以裙子不能撕。”
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完,周遭安静成一片。
怎么?这些话还构不成不撕裙子的理由吗。
好吧,好吧。
“温礼安,从此以后,我不穿别的男人给我买的漂亮衣服,不戴别的男人给我的首饰,不被别的男人捧到面前的珠光所诱惑。”
“从此以后,梁鳕只穿温礼安给的漂亮衣服,只戴温礼安给的首饰,只被温礼安捧到面前的珠光所诱惑。”
这样……行了吗?
周遭还是安静成一遍。
还不够吗?再次低低说出。
“温礼安,以后我会一直一直给你洗衣做饭。”
更安静了。
什么?还不行……悄悄地,悄悄地抬起头,刚一抬头就被压回去,脸贴在他的t恤上。
周遭还是很安静很安静,可她的心已经不再为这安静感到慌张了。
那颗透明的液体滑落时她眼前时,最初她还以为是铁皮屋顶所造成的汗滴。
细细一想,应该不是,现在天气已经很凉快了,怪不得不让她抬头呢,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小会时间过去。
听他说“所以这裙子不撕了?”
点头。
“梁鳕!”
皱眉,温礼安叫她的语气可一点也不和善,这会儿他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顿脚:“温……”
“那件别的男人给的裙子你还要穿多久!”
刚刚洗好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桌上的书和笔架已经如数被推到一边,此时她就坐在桌面上,今晚的她有点迫不及待,眼睛瞅着他,他握住她的脚腕,垂下眼帘,任凭着他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拨。
那湿漉漉的头发还没完全干透,不过这次是因为汗水,那双手又在摸索着,回过神来梁鳕吓了一跳,眼睛没睁开嘴里就直接嚷嚷上别闹,我要睡觉,温礼安我现在累……
可不是,最后那一次她都还以为自己会晕过去呢。迷迷糊糊间他问她“疼吗?”那双手并没有落在她想象中的所在,而是落在她膝盖上,应该还疼吧,现在膝盖还麻成一片,可疼的地方可不仅是那处另外一处更疼。
“嗯。”点头。
“我真该死。”他低低咒骂着。
小会时间,他来到她耳边“肚子饿了吧?”
是,饿极了,她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吃。
“我去给你买早餐。”
点头。
久不见动静,手去触了触:“怎么还不去?”
“梁鳕。”
“嗯。”
低低地,哑哑地:“我以后不那样了。”
什么以后不那样?心里想着。
“你穿成那样子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位上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所以……昨晚我很生气,所以……”
所以的那一直都很安静着少年显示出他粗暴的一面,甚至于……脸上还带着他留下的红潮,那些红潮在想起昨晚的画面时又深上些许。
“回来记得买药,擦膝盖的药,还有……还有……”就是无法说下去。
好在温礼安在她耳畔低低说出。“我明白。”
又想起什么来:“不要去苏哈医生那里。”
那老头可是费迪南德女士的老友。
穿衣服的声响,下木梯的声响,关门声响起,脚步在小巷中远去,睁开眼睛,天刚刚亮。
迷迷糊糊中,开门声响起。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这个时候开门的除了温礼安还有谁,在梁鳕的感觉里温礼安也就刚走。
也就前脚刚刚踏出门框的光阴,也就刚刚闭上眼睛的光阴。
一边问着一边身体往着边缘处挪,从这个地方可以看到楼下。
隔着十公分高的木质栏杆,脸朝着楼下,扯开一道眼缝,那个人影在眼缝中移动着,在瞳孔找到聚焦的那一刹那间,如果不是栏杆拦住的话,她肯定是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方式滚落下去。
费……费迪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