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早晨

淳于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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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流觞早早地便醒了。

    由于云舒意还在熟睡,他轻手轻脚地穿衣洗漱后便打算出去,却不想门一开就被吓了一跳。

    一截人腿从屋檐垂下,在流觞面前微微晃啊晃,还好流觞是只见过世面的魔,才不至于吓得叫出声来。

    他回身将门阖上,跑到院子里朝屋顶上一看,碧衣少年躺在上面熟睡,整个身子正一点点慢慢地往下滑。

    流觞心头一紧,想叫醒对方,又怕把人吓到了就直接摔下来了。

    这屋顶虽不高,但摔不死人也疼啊。

    怎么办?

    流觞小心地走到屋檐下,展开双臂,想等人掉下来的时候把人接住。

    然而,流觞等得手臂都酸了,屋顶上的人也没有要掉下来的意思。他盯得有些眼花,觉得大概没有危险,便打算先离开。

    没想到,他刚一转身,屋顶上的人便跟落叶似的掉了下来。

    流觞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洛长宁真跟落叶似的!飘下来!还在空中慢悠悠地晃了几晃,最后安安稳稳地落到地上,这时他居然还没醒!

    这个师弟……有点厉害啊。

    流觞顿觉自己方才的行为像个傻蛋,左右望了望,没有看到人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也不管地上的洛长宁了,四处转悠着,想和师兄们打个招呼,转悠了半晌,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难道都没起床?

    流觞决定尝试着煮早餐,好不容易找到厨房,却发现上面挂了块木牌,上书:厨房重地,闲人勿入;流觞又拿了扫把准备扫地,却连一点灰尘也扫不起来,这地显然是才扫过;流觞……

    流觞准备先出去走两步,欣赏欣赏云回峰早间的景色。

    峰顶云烟缭绕,宛如仙境,有树木在一片飘渺白间透出一点苍翠,仿佛有子规声远远地传来。

    “长——悠——师——弟——”

    正在流觞仰首而望时,云深响起处一声高呼,是祝长欢的声音。

    “哎——”

    流觞一边回应,一边四处找寻对方的身影,所幸目力极佳,最终在峰顶一棵大树上看到了祝长欢。

    祝长欢站在树上朝他挥手,流觞也挥起手来,大声喊:“师——兄——你——在——做——什——么——”

    “我——在——摘——桃——子——你——要——不——要——”

    “要——”

    喊完,流觞才有些不好意思,感觉他们就像两个小孩一样,而且声音这么大,也不知有没有吵醒师尊。

    祝长欢从峰顶兴冲冲地跑下来,用衣服兜了一兜山桃,隔了老远就给流觞扔了两个,把剩下的往地上一放,便在原地跳了起来,边跳便道:“师弟师弟,我们去跑步吧!”

    流觞摇头道:“不跑。”

    他可还记得,这位师兄的精力几乎无穷无尽,而他现在可是一朵娇花,经不起这般折腾。

    祝长欢有些失望,目光黯淡了些许。

    很快,他又振作起来,提议道:“师弟师弟,我们去爬树吧!”

    流觞摇头道:“不爬。”

    ……

    “师弟师弟,我们去搬石头吧!”

    “为什么要搬石头?”

    “搬着玩儿。”

    “……不搬。”

    “师弟师弟,我们去洗澡吧!”

    “……去哪儿洗?”

    “东边有个水潭,里面的水又清又凉。”

    流觞心动了,或许由于现在是莲花之体,他很喜欢泡在水中的感觉。

    流觞随祝长欢绕过半座山峰,终于在背阴面见着了那水潭。潭水清澈,有细小的虾米游弋。

    流觞忙不迭脱了上衣,扎进水潭。潭水沁凉,小虾米们围过来,齐心协力撞击着流觞的皮肤,酥酥麻麻的,舒服得他险些开花。

    祝长欢在水潭里绕着圈游来游去,像是在和谁比赛似的,他游得很急,动作很大,掀起了一圈不小的浪花。

    流觞原本悬浮在水潭中央,一阵阵被水花拍了一脸,便干脆潜到水下去,不一会儿又冒了头出来,神色有些怪异地看着像一条发癫的鱼一样的祝长欢。

    他知道下水一般都要脱衣服,可也不用脱得那么彻底吧,那光溜溜的……不忍直视。

    流觞悄悄朝潭边游去,以这位师兄的动静,他是别想安安静静地泡个澡了。何况这算是他拜入师门的第一个早晨,大清早就不见人不太合适,还是先回去吧。

    “师弟!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流觞刚穿上衣服,祝长欢就眼尖地发现了,连忙朝潭边游去,打算上岸阻止他。

    “我突然觉得饿了,想回去吃饭。”

    流觞飞快地系好腰带,半身*地往回走,突然听见身后一身惨叫。虽然觉得这可能是祝长欢留住他的手段,却还是禁不住好奇回过头去。

    “师、师兄,你怎么了?”流觞一脸呆滞。

    祝长欢赤|裸地站在水潭边,痛苦地弓着身子,双手还捂着下半身,一脸的痛不欲生。

    “别……过……来!”见流觞想过去,祝长欢咬牙道,一面艰难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于是屁股蛋子上形状别致的胎记便映入流觞眼帘。

    流觞没好意思盯着人家屁股看,也不敢离开,于是垂着眼站在原地,不时听到祝长欢吃痛的抽气声。等到一声像快哭了的呜咽声响起时,流觞抬眼,恰好看到一只螃蟹被祝长欢摔到地上。

    流觞望着那只挥舞着钳子耀武扬威的螃蟹,不禁抖了一下,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深感同情,想安慰自己师兄几句,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见祝长欢一边颤颤地穿裤子一边掉眼泪,道:“师弟,什么都憋说了……”

    流觞识趣地闭了嘴,有些痛苦真不是旁人可以感同身受的。

    这是祝长欢走得最慢的一次,走上两步就要停下来,微微弯腰,提臀,同时还倔强地抬起骄傲的头颅,目视远方,眼角淌下几滴清泪。

    流觞看得不忍心,便道:“师兄,不然我背你吧。”

    祝长欢望着他,目光里说不出的哀怨,他道:“师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受不住啊……”

    流觞一想也是,又道:“那不然……我抱你?”

    最终祝长欢也没让流觞抱着他回去。

    开始他觉得以这师弟纤细的身形,才到自己肩膀高的个头,必然是抱不动自己的。流觞什么也没说直接将他拦腰抱起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躺在师弟的怀里,心里却生出一种壮士暮年的苍凉感,坚持下下地自己走。

    祝长欢一生放纵不羁闲不住,上蹿下跳无敌手,就这么栽在了区区一只螃蟹身上,实在是耻辱。

    等两人磨磨蹭蹭回了木屋时,日头已经升高,屋里传来阵阵饭菜的香味。

    洛长宁蹲在树下数蚂蚁,看都没看两人;叶长青在门口逗猴子,也没看他们;祝长欢虚弱地开口:“长青师兄,长宁师弟,我受伤了。”

    洛长宁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数蚂蚁,叶长青专心地逗着猴子,敷衍道:“啊,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一般猴子都很丑,但这只猴子不知是不是还小的缘故,生得十分可爱,浑身毛茸茸的,两只眼睛圆而黑亮,十分惹人喜爱。流觞眼睛一亮,一时忘了祝长欢,也上前去逗猴子。

    一个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心也会变得脆弱。

    于是祝长欢脆弱了,扭着步子挪到门边,从叶长青手里抢过桃子,“这是我摘的,还给我!”

    那只小猴子记得经常夺它食物的祝长欢,见自己的桃子再次被抢走,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怒之下跳到祝长欢身上狠狠挠了他,可怜祝长欢此时身子不灵便,逃无可逃,只得和猴子互挠。

    一人一猴的战局过于激烈,旁人插不进去,流觞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不知该帮哪个,而叶长青显然觉得师弟更重要一点,积极地给予战略支持。

    “长欢,拽它尾巴!对!别让它抓你头发!”

    “孽畜!”

    门内传来一声怒斥,一道流光射来击中那只猴子,猴子“吱哇”一声惨叫,被击到一棵树干上,软绵绵地摔了下来。

    流觞看得一疼,想上前看一下摔成什么样了,却听门内人道:“长悠,不许管它。”

    云舒意缓步走了出来,目光地在几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祝长欢身上。他神情难得有些严肃,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人一旦板起脸来总是有些怕人。

    祝长欢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捂着脑袋道:“师尊,我错了,您别生气。”

    “哦?”云舒意闻言,脸上又带了点浅浅的笑意,拖长了语气道,“你何错之有?”

    祝长欢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大着胆子道:“长欢也不知道,师尊说长欢哪里错了,就是哪里错了。”

    云舒意看着祝长欢被挠得满是血痕的脸,忍不住轻笑道:“又被螃蟹夹,又被猴子挠的,你也是够倒霉的了,长青,快去给长欢找些药来。”

    “好……不过,什么螃蟹?”叶长青疑惑道。

    祝长欢也是一惊,捂着伤处道:“师尊,您、您怎么知道我被……夹了?”

    云舒意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这个你就不要多管了,赶紧上药去……如果你不想废了的话。”

    那两人进屋后,云舒意又看着余下两人。

    流觞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垂下了头,而洛长宁依旧专心致志地数着蚂蚁,不曾抬起头来朝谁望一眼。

    “长宁,为师都说你多少回了。”云舒意的语气很和蔼,“年轻人不要太懒,至少,在师兄弟有困难时要出手帮一把。”

    洛长宁数着蚂蚁,突然点了点头。

    流觞眼神往树下飘了飘,发现那只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逃得无影无踪了。

    “长悠,你刚来,或许不知道云回峰的规矩。”

    云舒意身形一闪,突然站到了流觞面前,他语气依然温和舒缓,但流觞知道他说得很认真。

    “云回峰上可以什么规矩都不要,但唯有一条不可违逆——那就是,不论何人,不论何事,不问缘由,云回峰的人永远得向着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