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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婆带着两个妇人提着四个食篮进了院子,听见他们的笑闹声,也笑得合不拢嘴。田庄什么都好,就是笑声太少了。这些孩子啊,要能常来就好了,大郎就也能常来了。大郎今天看起来真是高兴,胃口也比往常好,也没有时间坐在秋千上发呆了。
王婆婆笑着伸手敲了敲门。
苏昉打开门,看见是王婆婆送点心来了,转头笑道:“多谢婆婆!来,一起尝尝婆婆的手艺。”
六娘揭开碗盖,抿唇笑了:“醪糟桂花浮丸子!九娘每年都做的!”
九娘笑道:“这些桂花蜜、浮丸子、蜜饯、腌渍之类的,本来我就是按照阿昉哥哥给我的札记上做的。”
赵栩好奇地问:“什么札记?”桂花蜜他每年都收到,还总舍不得吃,怎么又和苏昉有关系!
苏昉笑了:“因为九娘最爱吃又爱动手做。我那时在修竹苑住的时候,觉得她自己做的那些糕点很好吃。就是可惜总被孟二哥抢去不少,太初和我只能分到一点点。”
陈太初笑着指了指孟彦弼摇头道:“是啊,每次我和阿昉委婉地请二哥口下留情,他总说——”
孟彦弼眼睛一瞪:“怎么?要不我吐出来还给你们?!你们两个秋后算账是怎么回事?!还有太初你从小就不爱吃甜食!啊!妹妹你轻点轻点!啊啊啊——这胳膊里头的软肉拧不得——啊!”
众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苏昉笑道:“后来我整理我娘的遗物,看到我娘以前有两本札记,专门记载了她的拿手菜和点心的做法,还有种树种花种瓜果蔬菜的各种法子,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就送给了九娘。她真是心灵手巧,做出来的还真的很像我娘的手艺。”
赵浅予拍掌笑道:“怪不得阿妧回给我的礼全是各种各样好吃的!还有阿妧你抄给我的腌渍和蜜饯方子,也是阿昉哥哥娘亲札记上头的吗?”
看着九娘笑着点头,苏昉叹道:“从眉州老宅里移送来汴京的花椒树你也能种好,阿妧你和我娘还真是有缘分。”
赵栩垂目揭开碗盖,白的丸子似玉,桂花蜜如金,好一个金玉满堂。他默默地一口吞下一个浮丸子,不想竟然一个囫囵,一路滚烫,直烫到了心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烫得他鼻子都发酸了,拧着一对秀眉,咬牙切齿起来。他看看身边的陈太初,陈太初依然老神在在,舀起一个浮丸子,对他比了一比。
九娘忍着笑递给赵栩一杯冷茶:“浮丸子虽然小,可烫着呢,你们记得要小心些一口一口地吃。哦,对了,你们都会吃的,只有那太贪心的人哪,才会烫坏了嘴烫坏了肚皮!”
赵栩接过冷茶,怎么听这话怎么不舒服啊,还是咕噜咕噜几口喝了下去。
九娘不经意地问苏昉:“对了,阿昉哥哥,我也学着你娘那样记了几年札记,觉得深有所获,有什么想不起来的事,就去翻一翻。你娘以前难道天天记札记吗?”
苏昉舀了一个浮丸子,正咬了一小口,里头猪油拌的黑芝麻馅儿流了出来,他赶紧吸了一小口,才笑道:“差不多天天记。整整两大箱子的札记,我都搬来了田庄,今年晒书日婆婆才帮我晒过的。”
九娘看着阿昉唇角残余的一丝黑芝麻糊,眼睛发涩,阿昉小时候总吃得满嘴黑乎乎的,被她用手指画出胡子来玩得不亦乐乎。
赵浅予格格笑了起来:“阿昉哥哥,你嘴上有黑芝麻糊!”众人都笑了起来,六娘和苏昕赶紧互相看自己嘴角有没有沾到。
苏昉愣了愣,脸一红,取出帕子擦了擦,看向九娘:“阿妧你倒提醒了我,我娘最后两年常进宫陪太后和圣人,和宫里的不少女史十分熟悉,我去找一找那两年的札记,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对了,她当年还在宫里为了一个极好看的小娘子打过鲁王呢——”
苏昉看向赵浅予,心里默默地想起那次娘亲夜里一边写折子,一边念叨说,阿昉,娘在宫里给你捡了个媳妇,那眼睛啊,什么春水秋水都比不上,太好看了,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娘子,可惜没问出她的名字来。
那个小娘子,会不会是阿予呢?那时候,阿予才一岁?怎么会有人舍得欺负她呢!
苏昉忽然心一慌,看着赵浅予一直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脸更红了,赶紧转开视线。
小娘子???!!!对面的赵栩也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脸都贴在浮丸子上,看到九娘若有所思的神情,赶紧趁人不注意瞪了九娘一眼,伸手在脖子上横着一拉,做了个凶恶的表情。
九娘只装作不懂,低头啊呜一口咬下去,啊呀,真甜!王婆婆还是和她前世小时候一样,爱放两倍的糖!阿昉竟然还记得这事!赵栩小娘子,你再凶恶,模样还是很好看啊,什么一江春水一泓秋水都比不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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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渐西,书房里杜氏脸色铁青,揪着孟彦弼的耳朵开始训话。大定已下,马上就要往范家送衣裳了,万一被范家发现这个嘴上不带锁的准女婿竟然是个浑话乱说的痞子,亲事还要不要了!那范娘子的娘最是古板不过的!
孟彦弼脸涨得通红捂着耳朵喊:“亲娘!我是桃源社的大哥!我是大哥啊!您好歹给我留点脸——啊啊啊!”
魏氏把笑成一团还不肯出门的女孩儿们往外推:“去玩去玩!回去了可没有秋千了!”
被魏氏推出来的九娘,坐在秋千架上,紧握绳索,用力往前一荡,双腿并直用力往下弯曲,一下一下,秋千渐渐地高了起来。
葡萄架下的赵浅予看着九娘越来越高,羡慕地说:“原来真的可以自己荡秋千啊,不用人推呢。”
苏昉笑着说:“这个不难,多试试就会了。”
“阿昉哥哥,你也会吗?”
“嗯,会,你肯定也行的。”
赵浅予忽然羡慕地说:“阿昉哥哥,你和阿妧好亲近,好般配啊,真像一家人似的!”
她转过头,看到哥哥赵栩眯起了桃花眼瞥着自己。啊呀,这是很危险的信号!亲哥哥啊,妹妹我是在帮你好吗?刚才书房里面阿昉哥哥简直迷死人了,好想抱住他跳几下!今天阿昉哥哥最帅了!比太初哥哥还帅!阿妧看他的眼睛闪闪亮,万一阿妧喜欢阿昉哥哥呢?你抢我再多桂花蜜藏着,让我送再多礼物也没用啊。啊呀不好!哥哥站起来了!逃!
赵浅予立刻站起身抱住六娘:“六姐,苏姐姐!你们陪我去玩秋千吧!”三个人笑着翩然往树下走去。
苏昉呆了一呆,想要解释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出口,无奈地看向赵栩和陈太初,笑了笑:“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赵栩看着树下的九娘,扬起了下巴:“既然结社了,我们八个就都是一家人!”
陈太初笑着,继续剥着葡萄皮,平时摆弄长剑弓-箭的修长的手指,轻轻撕开紫色的葡萄皮,转了一圈,莹润如水晶的葡萄直接掉落在青瓷大碗里。
赵栩忽然转过头,看向苏昉和陈太初:“我们都是一家人,但,阿妧是我的。”他唇角含笑,语气温柔。
苏昉一怔。陈太初蓦地停下了手,抬起眼。赵栩的眼中澄清一片,含着笑,似乎什么都明白。
陈太初不禁也弯起了嘴角,柔声道:“六郎。阿妧是她自己的。”
苏昉看着他们两个,并没有火花四溅也没有尴尬场面,他不担心赵栩和陈太初会兄弟反目,他们两个都是真君子。陈太初说的对,阿妧是她自己的,只可惜生在孟家三房,恐怕她自己也做不了主。暗叹口气,苏昉对赵栩说:“阿妧是我的妹妹,像亲妹妹一样。”
赵栩想了想,点点头:“太初你说的也对。阿妧的确是她自己的,那么,我是她的好了。”
他笑颜绽开,璀璨光华流转,美貌不可方物。
陈太初看着赵栩的笑容,不知为什么,心里似乎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没有看错六郎,六郎也没有看错自己。他们就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她高兴就好。”陈太初笑道。
赵栩扬起眉:“那是当然,她高兴才好。”
两个少年,又一次目光交会,含笑对视,坦荡荡如黄钟大吕清潺潺有赤子之心。
他们喜爱的少女,想要守护的少女,正和姊妹们在秋千上欢声笑语。
苏昉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急,他们至少还得再等个四五年吧。再看到秋千上拼命蹬腿的赵浅予的娇憨模样,还是有一点想告诉她,自己和阿妧,就是亲如兄妹的一家人而已,不知道赵栩会不会告诉她这句话。
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直到晚霞漫天,桃源社众人才依依不舍离开田庄。赵栩在马上细细把玩着六娘九娘上车前送的长鹿皮手套,朱红的线缝密实精致,十分精致好看。腕口镶嵌了一圈黑色狐裘毛,手背虎口处用朱色丝线绣着一朵熊熊火焰,燃烧正旺,灼如烈日。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原来在阿妧心里头,自己是火。太初是山。孟二是风。苏昉是林。阿妧竟然连《孙子兵法》都看,这家伙!
但是很好,火很好。摧枯拉朽,不可遏止。他抬起头来,前面的孟彦弼正策马来回转圈,高举着自己的领巾:“果然是风的样子!哈哈。”领巾在风拂如战旗。
看到他们几个都在看自己。孟彦弼振臂高呼:“我们必胜!”
他们从晚霞漫天处缓缓进城,竟油然有一种阔别已久重回尘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