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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沉默之际,九王开口了:“自从周朗从西北回来,一直勤奋上进,如今已经官至从五品,也多次得皇兄褒奖,俨然已经成为继承爵位的最佳人选。周家的丫鬟不可能被外人所用,必定是家中有人主使。周添只有两个儿子,构陷阿朗于不义,自然就不能继承爵位。说不定这就是一出铤而走险的苦肉计呢。”
郡王妃崔氏柳眉一挑,凤眼立了起来:“小舅舅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腾儿自编自演的苦情戏了?”
九王岂会怕她,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没那个脑子,恐怕是有人在幕后指导吧。”
崔氏一听就像炸了毛的鸡一般,噗通一声跪倒儿子身边:“皇上,您是我亲舅舅,您听听小舅舅的话,他的意思就是我做的这件事了。天地良心啊,我怎么会拿自己儿子的脑袋去冒险。只因为素日我与小舅母不睦,小舅舅便时常看我不顺眼,皇上……”
皇上不耐烦的扫她一眼,心里的气更大了。二皇姐家里的娇女,和她的母亲一样骄纵无礼,还认识不到自己身上的毛病。总觉得自己很完美,都是别人的错。这样的母亲,能教出来什么好孩子?
靳氏扫一眼郡王妃,心中暗笑。看来自己盘算的没有错,就算这一口咬不住周朗,也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身上。这个蛮横无脑的郡王妃就会成为自找苦吃的炮筒子,就算不能让他们两败俱伤,坐收渔人之利,能伤一个也不错,以后有机会再除掉另一个。
皇上懒得再听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外甥女啰嗦,一挥袖子吩咐把丫鬟小瑜带出去严刑拷打,务必让她招出幕后主使。
才打了三十棍,小瑜就挺不住了,招认是受了郡王妃崔氏指使。金吾卫把话传进了大厅,崔氏当时就癫狂了:“我没有、没有,我没做过,有人冤枉我,有人故意指使她这么说的,我是冤枉的,皇上……我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崔氏大声嚎哭了起来,完全失了贵妇人的风范,见皇上的表情似乎无动于衷,不得不转身跪爬到长公主脚边,求她给自己一个公道。
周朗在一旁静静地瞧着,见妻子累了,就把女儿接了过来,偶尔低声与小妞妞说说话,哄着她不要哭闹。早前,他感觉到山雨欲来,但是究竟谁会出手,他也不是十分确定。可是此刻,他基本可以确定不是崔氏做的。
不过他不想帮她去洗刷冤屈,当年自己的母亲也没少背过黑锅,受过委屈,那时年纪小,以为那些坏事都是崔氏做的,现在看来可能也有旁人浑水摸鱼。这样也好,恶人被别人黑吃黑,黑掉了,反而省的自己亲自动手了。
长公主心中也在天人交战,她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崔氏,眼前又浮现出皇妹二公主临终前的嘱托。那是她最疼爱的亲妹妹,这是她的外甥女兼儿媳妇。这件事发生在长丰公主身上,不给皇上一个交待是不行的,如果要保住崔氏,那就只能牺牲别人。周朗是撼不动了,就只能捡个软的捏吧。
长公主暗暗下了决定,转过身去抡圆了胳膊给了靳氏一个大嘴巴子:“混账东西,你做的丑事,还不承认么?”
靳氏万万没想到长公主能看透这一切,震惊的眼神痴痴地瞧着她,都忘了捂脸。
在事发突然之际,每个人的微表情才是最容易出卖自己的,靳氏惶惑、担忧的眼神出卖了自己,引发了人们的怀疑。
可惜长公主没有看到,本就是故意栽赃给她,便没有看她的表情,而是垂眸盯着地面。
靳氏很快反应过来,不能承认,没有确凿的证据决不能承认。
“母亲,”靳氏跪到地上哭了起来:“儿媳不知哪里错了,儿媳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呀……”
崔氏楞了一下,转瞬明白过来,这是婆婆在帮自己呢,于是她跪爬过去,一把抓在了靳氏脸上。尖利的指甲下去,靳氏脸上立刻出现几道血口。“你还不快招?”
靳氏自然明白自己不能还手,便捂着脸装作委屈的样子朝后蹭了蹭,哭道:“这是要让我背锅么?这么大的锅,我可不敢背。嫁进周家这些年,我背的锅还少么?呜呜……周腾从小就惹是生非,你们就会花钱去摆平。可是也有那不乐意要钱财的,就会朝着我的儿子周胜出气。我们背了多少黑锅,今日我也豁出去了,就请皇上评评理。周腾十四岁那年,因为打架斗殴,打死了一户商人的儿子,后来这事被强压了下去,周腾出门都跟着大批的护卫,无从下手。可是我家周胜哪有护卫,被人家打了个半死,断了一条腿呀……后来我外甥女进京随着我住了一阵子,周腾暗中调戏不说,甚至扒光了她毒打,若不是因他年幼不举,定要毁了小姑娘的清白。我只能忍气吞声,哄着外甥女回老家去,谁知她却在半路投湖自尽了。还有那年周朗的母亲……”
靳氏边哭边诉,郡王妃崔氏的眼珠子都红了,扑上去撕她的嘴:“你给我住口,谁准你胡说八道?”
皇上自然懒得看泼妇打架,正要起身离坐,就见总管太监神色郁郁地走了进来,到他身边附耳低声道:“皇上,女医帮公主查了伤势,发现……公主已非完璧……”
皇上勃然大怒,额上的青筋一条条爆出,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周家人吓得跪了一地,抽气声一片。午后的天气闷热,周家人全身冷汗。
真相难以启齿,皇上怒不可遏地说道:“周腾既有命案在身,即刻打入天牢,命三司严审,若查明属实,即刻问斩。不论幕后主使是谁,总归是周家人。长公主与衍郡王治家不严,罔顾法纪纲常,褫夺昭华长公主封号、俸禄、贬为庶民。衍郡王周添褫夺爵位、官职、俸禄,在家闭门思过。其他人……”皇上威严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周家人,唯唯诺诺的二老爷周海,他懒得搭理他。还未成年的周胜,脸色苍白,吓得直抖。
周家唯一值得处罚的人就是周朗了,可是他有什么错。他笔直地跪在那里,怀里抱着牙牙学语的小女儿,小丫头很乖,在屋里待了这么久也不哭不闹。玩腻了母亲的玉佩,就伸手捏父亲的脸,跟他比做鬼脸儿。一会儿吐舌头,一会儿翻白眼儿,像极了长丰小时候调皮的模样。
静淑低着头,却也察觉到皇上的眼光死死地盯着周朗。吓得她六神无主,跪在他身后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
周朗也有了不详的预感,侧了侧头对静淑低声道:“若我获罪,便与你和离,带孩子走。”
静淑一下子就泪如泉涌……
罢了,皇上闭上了眼,何苦为难这些无辜的孩子。
“皇上,皇上……咱们是亲姐弟呀……”长公主哭着去拉皇上的龙袍。
“身为皇室血脉,不思为万民楷模,却置国法家教于不顾,从今日起,朕再无皇长姐。”皇上带着王爷们怒气冲冲而去。
长公主一头栽在了地上,晕了过去。周添咬碎后槽牙,却无济于事。只能命人抬着长公主去上房,传大夫来瞧。又让各房各自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回到兰馨苑,静淑一把抢过孩子,快走几步进门,反身插上门栓,把周朗锁在了外面。
进了卧房,把孩子放到床上玩耍,静淑扑在枕头上大哭起来。
他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可是他没有办法,若真是自己出了事,又怎能连累妻儿跟着受苦。“静淑……开门让我进去吧,好不好?”周朗软语哄求。
小妞妞见母亲大哭,也吓得哭了起来,娘俩儿悲悲切切的哭声透过半敞的窗户传到外面,像小刀子一样剜着周朗的心。
彩墨和素笺两个大丫鬟站在耳房门口,不知怎么办才好。
周朗走到窗前,看着小娘子的后背伏在床上,双肩一抖一抖地,哭声压抑却痛彻心扉。小妞妞见到窗口的爹爹,就爬着往床边去。急的周朗大喊:“妞妞别爬了,会摔下来的。”
静淑起身抱过女儿,走到窗边去关窗子,却被他紧紧地握住了手。
“静淑,我又怎么能舍得呢?”他眼里也含了泪,定定地望着她。
“你不舍得?那你干嘛要说这么绝情的话?出了事,你就不要我和女儿了……你走吧,我们也不要你了。”静淑哭的满脸花,也顾不上好不好看了。
妞妞似乎听懂了一点,张着两条肉嘟嘟的小胳膊朝爹爹怀里扑:“要爹爹……要爹爹……”
静淑扭动手腕,拼命的想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却做不到。又急又气,她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手背上,两排深深的牙印嵌了进去,他丝毫不松手。
“静淑,我不怕削去官职,我是怕充军流放,或是……你先带着孩子回娘家也是权宜之计,等有机会,我自会去找你们。”皇上没有说其他人怎么样,也许是宽恕了,也许会受连累,如何处置只在他一念之间。说不定一会儿就有圣旨来,他必须说通她,让她不要感情用事。
“在你眼里,我就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贫贱的妻子是吗?你……”一股旋风迎面扑来,砂砾扑到静淑脸上打断了她的话。
午后的天一直闷热,此刻却起风了,天上乌云涌动,有闷闷的雷声传来,似乎是要下雨。周朗放开了她的手,柔声道:“你跟妞妞去歇会儿吧,这几天你胃口也不大好,我给你们关上窗户。静淑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想想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们怎么做才是对女儿最有利的,好么?”
静淑何尝不明白,只是她做不到,也离不开他,更听不了他亲口说出和离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