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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的殿宇一片死寂,凤珺戎许久才沉淀心中的不可思议,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皇后娘娘的意思……”
她眨眨眼:“该不是臣女想的那层意思吧?”
“凤家贵女是聪明人,本宫相信凤家贵女一定不会误解本宫的意思。”
皇后老神在在。
凤珺戎心底里呵呵,她还真想误解来着。
与轩辕忱破镜重圆?
不消说她已经看上轩辕燮,心里不会再给其他人留位置了。但说就算没有轩辕燮这只妖精在,就轩辕忱这个是非曲直都分不清楚的男人,她凤珺戎压根就看不上眼。
给他机会?
那谁给她机会?
腹诽是这般腹诽,面上凤珺戎却是渐渐收了脸上的假笑,一脸郑重地说:“皇后娘娘言重了,整个西秦王朝谁人不知臣女曾经对四皇子的痴恋?隐忍着羞涩主动与四皇子谈笑风生,恨不能贡献出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只为换得四皇子一个爱怜的眼神。”
声色渐渐悲凄,皇后细且长的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恻然,没人能瞧见。
倒是凤珺戎继续委婉拒绝皇后的提议:“何曾是臣女不给四皇子机会呢?四皇子对臣女弃若敝屣,对臣女的姐姐奉若掌上明珠,哪怕臣女的姐姐已经千夫所指仍旧不该初心,这般深情,纵使臣女再喜欢也无能为力了。”
皇后问:“难道别无他法了吗?”
凤珺戎脸色坚持:“臣女要的,四皇子不屑给不愿给不能给,臣女不愿守着四皇子这个无情却又深情的男人孤苦终身。况且准予退婚的圣旨已下达,臣女如何藐视皇威自打嘴巴呢?”
听到这儿,温芮希心中冷笑。
不敢藐视皇威?
如果金銮殿退婚踩脸四皇子尚且算作不敢藐视皇威,如果玉龙湖画舫当众虐打二皇子尚且算作不敢藐视皇威,那什么才算?
朱唇轻启,就想讽刺凤珺戎,无奈凤珺戎连一个不屑的眼神都没施舍给她,而是直直对上皇后危险眯起的眼睛,直白又中肯地说:“且,敢问皇后娘娘,您这般问话,四皇子知道么?”
“婚姻自古以来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何曾需要四皇子点头?”
皇后道。
凤珺戎摇头,唇角溢出凉薄的笑:“是不需要四皇子点头,所以心里抗拒这场婚姻的四皇子,就任由臣女遭人白眼相向,任由臣女沦为西秦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资。皇后娘娘,请容许臣女斗胆问一句,为何您非要臣女嫁给四皇子呢?”
虽然真相还未揭开叫轩辕忱悔恨,但皇后不至于知晓轩辕忱真正的救命恩人是她,从而想替轩辕忱了却一桩心愿。
可是,除了这个不靠谱的理由,她再也想不通,皇后为何一再偏帮轩辕忱。
难道温相的轩辕忱的拥趸?
可是不至于呀,倘若温相暗中支持的是四皇子,倘若想巩固四皇子与温家的关系,该是把温芮希送入轩辕忱府中联姻才是,怎么会想到将温相的政敌凤老头的女儿送入轩辕忱府中?
心思绕了几个弯,凤珺戎眼帘微动。
不对。
皇后将轩辕忱抚养长大,母以子贵,若想拥有更高更稳的权势,依靠的也唯有轩辕忱。按理来说,皇后不会自找死路绝了轩辕忱这柄利器。
那么真心帮扶轩辕忱,又真心选了温相的政敌凤老头做轩辕忱的助力……
皇后这根本是在与温家作对!
凤珺戎幽邃的凤眸连番闪动,心思电转间,惊讶地得出这样的结论。
可是,怎么会这样?
凤珺戎掩下心中的震撼和不可思议,不着痕迹地觑了眼荣华加身的皇后,眸色因为浓浓的探究之意显得暗沉。
皇后不知凤珺戎所思所想,也不回话,仅是淡笑着转口:“本宫不过随意闲聊了一句,凤家贵女不必紧张。听闻凤家贵女精通茶道,快试试这雪山毛尖,看看能否品出一二来。”
凤珺戎颔首称是。
温芮希坐在一旁干着急,几次给了皇后欲言又止的眼神,皇后皆作视而不见。
凤珺戎将这一切收进眼底,眸中探究之意加深。
又是一盏茶饮尽,皇后扬手一挥,她身侧的老嬷嬷会意退下,凤珺戎挑眉疑惑,下一瞬,她的疑惑就从鱼贯而入的粉衣宫女手中的托盘中得到了解答。
一幅幅或是字帖或是水墨画在她眼前若美丽的舞娘,缓缓揭开神秘的面纱,露出它精美绝伦的真面目。
字帖者,捻转提按间决绝霸气的韵律潜藏,落墨生香。书画者笔法卓绝,勾勒出一场场世间罕见美景。南坡之地陡然拔高的嶙峋怪石,古木林中飘渺若仙的千年古刹,幽幽意境有若实质在眼前铺展开来,凤珺戎眼底划过浓浓的惊叹。
“这是……”
凤珺戎抬眸询问。
皇后淡笑:“虽说凤家贵女喜欢钻研医学,但西秦皇朝并不缺女神医,这贵女学医到底不是正途。谈诗作画赏风弄月才是贵女们最终的归宿,凤家贵女,你说是也不是?”
凤珺戎心中腹诽一句:你是皇后,你说是就是咯。
似是很满意凤珺戎配合的态度,皇后继续说:“凤家贵女若有那份闲情逸致钻研那些奇淫技巧,不若多学学字画,修身养性。这些是四皇子的信手涂鸦,本宫叫人随意取了些来,凤家贵女且拿着赏玩学习吧。”
这是想要让她慢慢接受轩辕忱的一切?
从欣赏他的字画做起?
凤珺戎忽然觉得眼下构图精妙的水墨画十分刺眼,却也知道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压下心底恶感接过轩辕忱的墨宝,凤珺戎违心道:“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笑而不语。
温芮希神色冷淡地看着这一切。
她倒是看明白了,她的这个好姑姑,压根就没有要为她出头的想法,甚至于,她的举动根本就是在替凤珺戎出头!
身为温家子女,不为温家人出头,反倒在凤珺戎面前对她冷眼相向,倒真是她的好姑姑!
温芮希心中燃火,气得咬牙切齿,却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烧疼烧疼的,不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又是委屈又是郁闷,想不明白到底问题出在哪儿了?!
一个带着满怀的水墨画,一个带着满心的愤懑,先后出了长秋宫。
站在长长的甬道边,凤珺戎低头嫌恶地看着怀中的字画,故意将手松了松,一卷画轴从怀中掉落,再走几步,再掉落一卷字画。
正想如法炮制将所有讨厌的字画“遗失”在宫中,冷不防温芮希戳破她心中心思,叫一旁引路的小宫女将字画捡起来抱好,好生命人安全送到将军府。
凤珺戎冷眼相向:“丑人多作怪。”
温芮希本就红肿的脸色愈发深红,薄薄的面纱仿佛也遮挡不了她的窘迫喝怒意:“凤家贵女牙尖嘴利,我不与你辩解。但是,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得你好像放过我一样?”
温芮希眸色泛冷:“别以为皇后娘娘是真心待你好的,她再不喜欢我,也是温家的儿女,怎么也不会站在你那边的。”
“不好意思,皇后娘娘刚还对我这个政敌之女春风细雨,反倒是对有着血缘关系的温大小姐您视若罔闻呢。”
“你!”
总说不过凤珺戎的温芮希气急,小胸脯气得漾起唯美的波涛,凤珺戎眼睛亮了亮,唔了一声:“也不是没有丝毫可取之处嘛。”
“你你你——”
温芮希何曾被人这样调戏过,哪怕是个女人,自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羞耻感仍旧湮灭了她,她伸出一指,颤巍巍地指着凤珺戎,整个人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没意思。”
凤珺戎朝天翻了个白眼,对于脆弱的温芮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看她不顺眼想找茬,结果找了一个渣队友,自己反倒输得一败涂地。
又不经说。
一句话就气得面红耳赤的,弱爆了。
凤珺戎嫌弃地扫了样温芮希,决意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捉摸不透的皇后身上,是错觉吗?总觉得就算她想帮助轩辕忱,却也没真心站在轩辕忱那边。
游离于西秦帝,游离于轩辕忱,游离于温家,自成一派?
那皇后到底想做什么?
她嫁予轩辕忱,对皇后来说有什么好处?
非要在温芮希面前显示对她的亲和,非要费尽心机让她学习轩辕忱的字画,从中发现他的优秀进而继续痴心托付。
搞不懂。
凤珺戎带着满腔疑惑和满怀的字画悠悠走在甬道中,两边高高的深红宫墙带着厚重的历史感,倘若细细看去,便能发现不少宫墙墙角处暗藏这斑斑发黄的血迹,无声记录着宫中噬人的惨烈景象。
再拐过一道拱形朱门,踏入通向宫廷东门的甬道,眼见着宫门守卫的身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高呼,高喊着叫她等等。
凤珺戎脚步顿住,“公公?”
那蓝衣小公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喘息了几次,这才颇为急促地说道:“凤家贵女慢走,郑妃娘娘有请。”
凤珺戎挑眉。
朝堂规矩,官大一级压死人。上峰说往左就往左,上峰说往右就往右,容不得丝毫的反抗。
哪怕是久居江湖的凤珺戎也深谙此道。
不发一语地跟在蓝衣小公公身后,脑海里却转动着郑妃娘娘的信息。
郑贵妃,二皇子的母妃。
仅这一个信息就足够凤珺戎知晓郑贵妃的不怀好意。
“跪下。”
宫殿里,郑妃娘娘斜身高座,年近不惑的郑妃不显一丝老态,反而是丰腴的身子给了她无上的雍容华贵感。
淡淡的两字从高座压下,带着浓浓不悦也威慑,因着那丰腴的身体,又显出十二分的力量和底气。
但是凤珺戎却皱眉:“敢问娘娘,臣女犯了何事竟然一见面就如斯冷厉?”
下跪亦是朝堂规矩中最令人讨厌和恶心的一项。
纵然她能屈能伸,该跪就跪,但也不是任何人都能令她察言观色,入乡随俗的。
郑妃位列四妃固然位高权重,但是终究不是正宫皇后,皇朝典律里,正统的贵女除非事出有因,否则并不需要向正宫皇后意外的妃子行下跪之大礼。
郑妃却是不理会这些规矩,自个儿的宝贝被眼下的人当众虐打失了颜面,这口气她怎么都咽不下去。
既然昂儿事忙,无暇给眼下的贱婢还以颜色,她便亲自来。
郑妃一抬手,唤来两名身材壮硕的嬷嬷,“既然凤家贵女不懂得如何行礼,那本妃今日就好好教教你,叫你知道,什么叫皇室尊严神圣不可侵犯!”
皇室尊严四字咬得极重,俨然就是记恨画舫一事。
凤珺戎冷眼瞧着朝自己走来的两个摩拳擦掌,想要强行将她按倒在地的嬷嬷,呵呵一笑,一丝极轻的嗜血自眼底飘过,两个嬷嬷不察,却莫名地觉得后背一阵阴凉。
定了定神,两人撩高衣袖:“凤家贵女,奴婢们得罪了。”
然而她们并没有得罪凤珺戎的机会。
因为凤珺戎躲过了。
身手诡谲的凤珺戎脚下一个滑动,整个人若乘风踏浪一般,漂移至数十尺之外,而她的衣袂发丝,竟似丝毫未动。
两个嬷嬷面面相觑,转瞬又向郑妃传去茫然又为难的眼神
郑妃一巴掌拍在华贵的扶手上,发出敲击人心灵般沉重的闷声响,她拔高的声音也是显而易见的愤怒:“大胆!竟敢反抗本妃的命令!”
凤珺戎丝毫不惧:“惩罚之前,总得告诉臣女,臣女到底犯了什么错误,非要娘娘一见面就大动干戈,惩戒臣女吧?”
郑妃道:“当众大杀皇子,摘了你的脑袋都不为过。”
凤珺戎哦了一声:“那娘娘还是摘了臣女的脑袋吧。”
倘若郑妃有这个权利取走朝廷重臣高官子女的脑袋,她又何必趁着皇后将人呼进宫里的时候逮住,又何必仅仅是施以下跪这般小小的惩戒?!
郑妃眉眼一沉:“少给本妃耍滑头,来人,给我压住她,教教她怎么行礼,怎么说话!”
这便是强跪掌嘴的意思了。
凤珺戎眯眼,盯着郑妃高高在上的面容,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缓缓地,缓缓地主动跪了下去。
膝盖一弯再弯。
郑妃脸色稍缓,递给凤珺戎两旁的嬷嬷一个眼色,两个嬷嬷也极为聪明受领了扇人耳光的命令。
然而就在凤珺戎膝盖即将触地的一刹那,就在郑妃脸色多云转晴的刹那,凤珺戎眨眨眼,忽然一下子站直了身体,脸色惊慌。
“怎么不跪了?”郑妃眯眼不悦。
凤珺戎伸手,不可思议地指着郑妃脚下精致的绣鞋:“虫,虫子。臣女见到有虫子从娘娘的裙摆里钻进去了。”
“胡说八道!”一旁的嬷嬷大声呵斥。这殿宇时时有人打扫,怎么会有虫子生存的土壤?娘娘的衣物也都是专人负责清洗晾晒,怎么可能会招惹虫子?
凤珺戎对上脸色沉凝淡定的郑妃,绷直了脊背:“是不是胡说八道,就要问你们娘娘自己了。问问你们的娘娘,有没有一感觉到腿部瘙痒的异样。方才臣女瞧得清清楚楚,那只大黑虫,只怕是有好几寸长呢,逡黑逡黑的,软趴趴的,咦……好恐怖。”
两个嬷嬷原不觉得恐怖,但被凤珺戎这般生动形象地一比划,又抱着肩膀担惊受怕地摸搓了一下,莫名地也感觉到了玄之又玄的瘙痒感,仿佛真有虫子在自己身上爬行一般,不由纷纷打了个激灵。
凤珺戎手上的字画掉落一地。
她却无暇理会,反而饶有兴致地欣赏稳重淡定的郑妃暴跳如雷的滑稽场景。
但见郑妃原先还是不信的,但随着凤珺戎的句句深入,还真感觉到了身上的异样,屏息静气细心感受了一番,果然小腿处有些微的蠕动感,并且这种条状的蠕动感还有上行的趋势。
郑妃不顾形象地尖叫一声。
两个嬷嬷吓得心惊肉跳,争先恐后地上前就要替郑妃检查一番,不想被一地的画轴字帖扳倒,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东倒西歪的。
凤珺戎闷声大笑。
而郑妃却还是咿咿呀呀地乱叫,花容月色的脸蛋吓得惨白惨白的。
“混账东西,竟敢在此作妖。”
一句凌厉冷喝伴随着寒意破人的罡风紧随而至,一道强劲的攻势叫凤珺戎闪躲至一旁,而那人却不恋战,将人击退几步后,便龙行虎步踏上台阶走上高椅,长剑寒光一闪,便见郑妃宽厚裙摆在大腿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只约莫十寸上的黑色蜈蚣附着在雪白色的亵裤上,正慢悠悠地往上攀爬。
郑妃啊的一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轩辕昂眉眼冷厉,长剑带着绝对的阴寒冷锐狠狠一刺,就想将黑色蜈蚣刺个通透挑起,却不想一道更为强硬的罡风陡然暴起,叮的一声将他的长剑打偏,下一瞬,那将他母妃吓得花容失色的蜈蚣转瞬就到了凤珺戎手里,在那如玉的手心里摇头摆尾,十分傲娇的模样。
见此情形,轩辕昂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波折。
“凤,珺,戎。”
他一字一顿,恨不能将人吞噬殆尽般的十分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