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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昔日的枕边人铁青的脸色没有丝毫动容,凤张氏慌乱不已,无暇思考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只顾着声嘶力竭地呐喊:“我的陪嫁嬷嬷和婢女小青都可以为我作证,将军,老爷,您问问她们,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说谎。嬷嬷,小青,你们快跟将军解释,快呀!”
陪嫁嬷嬷在意被一名青衣护卫压制在地,闻言鼻涕眼泪俱下,颤抖着身体死鸭子嘴硬道:“是,是是,将军明察。奴婢不知道祠堂发生了何事惹得将军如此动怒,但奴婢知道,夫人今日未曾离开过偏院,傍晚时分自守门护卫的嘴里听闻大小姐疯魔的消息,这才忍不住偷偷出了偏院,只为了看望大小姐一眼。将军明察,将军明察啊。”
“简直一派胡言!”
老太君气得将手中佛珠甩向陪嫁嬷嬷的脸上,咔吧一声,精贵至极的佛珠在陪嫁嬷嬷的额上留下青紫色的淤痕,惹来陪嫁嬷嬷一声痛苦的嘶呼。
老太君余怒未消:“早在几日前便有丫鬟纸条传信,言及张芸衣的阴谋诡计。老身虽不敢相信张芸衣竟真的狼心狗肺至此,但也有所防范,你那一剪刀落下,老身可是在窗外看着呢。”
老太君话落,凤张氏还来不及惊诧,就听见老太君身后冒出道道声音:“奴婢也看到了。”
“奴婢也看到了。”
凤张氏错愣不已,仔细回想,陡觉毛骨悚然。
在窗外看着?
天!
凤张氏恨不能晕过去,但又不敢,只因此事一晕也就代表着这事儿尘埃落定,刑部一行她是躲也躲不掉了。
眼前泛起黑雾,凤张氏强行辩驳:“老太君说的话,芸衣一个字儿都听不懂!说没去过祠堂就没去过,老太君既然不喜芸衣,直接说出来就行,又何必学贱蹄子出言污蔑?”
“你!”
老太君淡漠的心绪终于被撕开一条裂缝,她失望透顶地盯着凤张氏,沉痛地说:“多年的倾心爱护是不喜?多年的悉心栽培是不喜,好,好个不喜,张芸衣,你既如此狼心狗肺,老身我就当从未认识爱护过你这个人!”
话落,她朝脸色铁青的凤将军看去:“寒儿,凤张氏心肠恶毒天理不容,该如何处置随你。老身再不插手半分。”
说完不待凤将军回应,便扶着一侍女的手,领着一众丫鬟离去,徒留凤张氏在她背后哭嚎叫闹,再不理会半分。
凤将军还未有动作,就见凤珺戎欺近了被捆绑成棍的凤张氏,黑而亮的明眸闪过幽邃的笑意,她道:“一直待在这儿?”
凤张氏哭嚎了半晌,无人理她,更无人替她说话,心死之际,听到凤珺戎的问话,想也不想地回道:“没错!”
“没进过祠堂?”
凤张氏咬牙,抵死不承认自己进过祠堂,她神色肃然,竭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从容:“没错!”
凤珺戎笑眯眯地哦了一声,就在凤张氏得意的时候,幽幽转口:“本小姐记得老太君一心向佛,便也在祠堂里栽种了一片寓意信念的望日莲。望日莲生性喜酸,需以红泥培育。不知道今日从未踏足祠堂的主母大人,能否亮一下您高贵的鞋底,让本小姐瞅瞅是否有红泥呢?”
凤张氏被凤珺戎左一句大人又一句高贵臊得脸红,听到最后,直接唰的一声,涨成了猪肝色,红泥,红泥?!她怎么就忘了这个细节?!
众人哗啦一声,有若醍醐灌顶,老太君亲口所言必然错不了,那么,倘若再有红泥为证,这招借刀杀人诡计的幕后指使十之*是主母错不了。
众人眸光灼灼地盯着凤张氏的脚,那惊惧中又带着兴奋好奇地眼神,瞅得凤张氏又怒又怕,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脚,试图将鞋尖完完整整地掩盖在襦裙里。
凤将军虎目一敛,抬手下令:“将张氏的脚抬起来。”
“是。”
掣肘住凤张氏的青衣护卫应声,一人蹲下,欲抬起凤张氏的脚检查鞋底,凤张氏捆绑成粽子的身躯如蛇般疯狂扭动:“混账,谁敢碰我,我是将军府主母,不许碰,走开,都给我走开!”
凤将军虎眸沁霜:“不必管她。”
青衣护卫闻言心安,强硬地抬起凤张氏的腿,夹杂着点点红霜的雪白鞋底映入众人眼帘,众人嗬嗬几声,不可思议。
“真的有诶。”
“而且还是湿润着的,我记得祠堂负责养护望日莲的人都是早晚浇灌的水……”
“去过祠堂,一定去过祠堂。”
“老太君没有诬蔑主母,她真的在窗外看到主母杀人了。”
“本来就是,老太君多疼爱主母啊,如果不是真实的,老太君也不会这般生气寒心。”
“对对对。”
凤张氏想不通自己的计谋分明缜密无缝,为何偏在行事时出了诸多纰漏,简直把自己整成了一个娱人的丑角。
恼怒懵然又害怕,凤张氏仍旧死不认账,要真承认,她这一辈子个,就真的完了。
凤张氏嘴硬,不想一旁跪着的陪嫁嬷嬷见大势已去,眼前一阵晕厥,忽而高呼求饶:“将军饶命啊,一切都是夫人指使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求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嬷嬷!”
凤张氏不敢置信地瞪她,不敢相信自己的陪嫁嬷嬷竟这么快就背主!那厢青衣婢女也跟着磕头求饶,“将军饶命,奴婢只是奉命传话而已,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求将军饶命。”
凤珺戎笑眯眯地看着凤张氏灰败的脸,“啧啧,人证物证俱在,自己人临到当口也反水了,凤张氏,你还有何话说?”
“知道爹爹尊重老太君,若设计让爹爹亲眼看到是本小姐杀了老太君,哪怕爹爹再疼本小姐,也必然会与本小姐离心离德。借刀杀人,好阴谋,好算计。”
凤珺戎拍手赞扬,眼底的笑意恶意满满。
凤张氏脸都绿了。
凤将军俨然也从凤珺戎的话中臆测出凤张氏的真实目的,丑陋的真相令他浑身血液上涌,脑袋一热个,直接拔出身侧护卫的长剑,一剑刺向凤张氏的胸口,就地格杀!
凤张氏啊了一声,喷出一口老血,双眸紧盯着凤将军,像是不敢置信他的绝情和狠厉如斯。
啊!
鲜血若暗泉激射而出,迅速染红了周遭地块,围观的众人有胆小者,惊呼出声,惊惧的后退,不敢看这血腥的一幕。
陪嫁嬷嬷和青衣婢女双股战战,更加不要命地磕头求饶,一个悔恨自己为何得意忘形不及时回偏院,一个悔恨自己为何在发现不对劲时不直接逃跑!
砰砰砰。
地上渐渐染上额头沁出的鲜血,声泪俱下恐慌求饶,令闻着伤心悲凉,直觉两人莫名的可怜又可恨。然凤将军已然铁了心,冷冽剑光闪过,瞬息收割了这两条贱命。
凤珺戎瞬息之间便闪到门外,没被激射而出的血液沾染到。
一夜连死五人。
其中更有当家主母。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皆做好了守口如瓶的准备,若是这等秘闻自他们身上宣之于众,他们离死期也不远了。
凤将军三剑落下,心口的恶气顿消,连个眼神都不屑施舍给凤张氏,把剑还给护卫后,道:“清理干净。”
“是。”
府中家卫撤走了大半,也带走了大部分的光明,方才还恍若白昼的阁楼,瞬息暗沉了不少。凤张氏还未死透,青衣护卫面面相觑,不敢落井下石推她一把,只能先抬走其他四具死透的尸体。
西秦典律贵族家主是有权处决内宅妇人的,凤珺戎一点儿也不担心凤老头因此惹上什么麻烦。
她轻轻笑起,抬步踏入。
猩红血液若暗泉激射而出,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腥甜味,凤张氏歪倒到血泊了,唔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撑着最后一口气,不甘地瞪向天空,不知该恨谁。
“啧啧,儿子半残,女儿已毁,自己跌落泥潭,被爱人一剑刺穿心窝,持着将军府主母这绝世好牌都能活得如此失败,我倒是有点看不起你了。”
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轻笑声响起,蓝色身影若闲庭信步般欺近,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的步履极为飘忽,仿佛每一脚是凌空踩踏,轻飘飘的恍似没有重量。
随她而来的是蒸腾而起的道道青灰色烟雾,除了凤张氏,房屋留下待清理凤张氏尸体的人神情昏昏欲醉,瞬息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凤张氏死死瞪住来人,逐渐失去生机的眸子如同啐了剧毒,冷冷地朝来人射去,用尽全身力气咬牙切齿:“凤,珺,戎!”
凤珺戎蓝衣翩跹,容颜精致,唇边含笑,垂眸冷笑间流转的尽是傲视群雄的王者之风,幽幽黑瞳闪烁的,是说不尽道不出的风云诡谲和冰寒冷戾。
凤张氏脑海灵光一现,陡然反应过来,喉咙发出绝望的咕噜:“不,你不是她。”
凤珺戎那贱蹄子早被她刻意捧杀养废了,怎么可能生出这无双风华的气度?!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这人绝非池中之物,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木讷愚钝的贱蹄子!
清丽出尘的少女勾唇浅笑,满眸子甜美的笑意:“唔,现在反应过来也不算太晚,可以死得瞑目了。”
凤张氏眸色开始泛起死气,汩汩流出的血液蔓延至凤珺戎的脚下,她轻轻一笑,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转瞬退离三尺之外,依旧笑盈盈地盯着血泊中的凤张氏,那欣赏的姿态,任谁看到,都只以为在她眼前的一朵即将盛开的地狱之花,妖艳靡丽。
凤张氏抬眼望去,声嘶力竭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为何这般针对她们母子三人!
为何?!
余下话,凤张氏没力气说出口,但仍强撑着一口气,将心中的怨怼展露出来。
凤珺戎轻笑一声,运用内力传音为难道:“怎么办呢?说了你也不认识。”
凤张氏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你有本事倒是说出来!
生命在流逝,凤张氏恍惚感觉到死神在召唤,愤怒又疑惑,拼尽了全力吐出几个音节:“为……为什……么……”
既然不认识,为何易容伪装成那贱蹄子,闯入这将军府替她报仇,伤害他们母子三人?!既然不认识,为何招招杀招,招招毙命,恨不能除了他们母子三人而后快?!为何?!到底为何?!
她自认从未得罪过这般强劲的敌人,也自信凤珺戎那贱蹄子不可能有如斯强悍的保护神!
凤张氏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胸口被这一动作牵动,流速本已渐缓的血液陡然畅快了几分,濒死至际,那气怒疑惑简直达到了顶峰,这诡异的妖女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随着凤珺戎而来的木笔和两位嬷嬷没有听到凤珺戎的传音,只当凤张氏矢口否认自家阁主的身份,正气怒着,又听她询问为什么,当下木笔也就不客气地骂道:“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我们阁主胸口的十三箭拜谁所赐?顶了阁主的救命之恩,又抢了阁主的未婚夫,哪怕是阁主不想要的,这般无耻龌龊歹毒的行径,你还问阁主为什么报复你?哈哈,真是好笑!”
凤张氏如临死的青蛙,浑身抽搐蹦跶了一下。
“不是……”
凤张氏拼命挤出几个音节,不是这个,不是这个理由。
木笔不知道她的心思,哼哼骂道:“怎么,不服?你以为就你会设计陷害我们阁主,我们阁主就不能设局毁了你们?”
两位嬷嬷反身关紧房门,这才含恨扫了眼垂死蹦跶的凤张氏,“愚蠢的老东西!”
“告诉你吧,”木笔细细一笑,“哪怕皇帝召见事出突然,我们阁主也在进宫前就把诸事安排好了。让两名擅长口技的兄弟寻机混入宫中,惟妙惟肖地现场模拟,刺激凤轻歌的神经让她情急失语爆出真相。”
“凤轻云的事情也一样,阁主当日头戴幂蓠又易了容,毫不防备,醒来看到阁主的第一句话铁定不是出口成脏,阁主再用点美人计,他铁定就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今昔何夕了,亲口否认凶手不是阁主又有何难?”
“那击鼓叩阍的农妇也是阁主事先安排好的。金銮殿上凤轻歌陨落,但是凤轻云没有呀,他是受害者,总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他进宗人府吧,这个理由,就让那群善良可爱的百姓击鼓奉上咯。”
其中一个嬷嬷接着道:“可笑你自以为有了老太君的维护,一切都将顺风顺水,还以为这一次能躲得过去。你以为你的布局很周密?可是你也没想到吧,你的一切早在阁主的掌握之中,就连那借刀杀人玉石俱焚的企图,也是被我们阁主用激将法逼你这般行事的。”
凤张氏顿时一阵寒凉,又听她继续说道:“如今你亲手打杀老太君却被老太君躲过了,寒了老太君的心,以后老太君的宠爱,都将是我们阁主的。”
“哦,对了,你怕是不知道,李嬷嬷的身形为什么忽而萎缩佝偻吧,哈哈,告诉你吧,江湖有一种蛊虫,一旦中蛊,血肉短时间内都会被蛊虫吸食殆尽,也是李嬷嬷壮硕,才能撑到你下狠手。”
其后另一个嬷嬷接着道:“而你这个没头脑的,只能沦落到被枕边人背弃的下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伤害我孙儿的仇,是时候报了!”
木笔哼哼冷笑:“你放心吧,等你死后,我会让西秦荒漠的狼群好好招待你的遗体的。你的一双儿女,我们也会精心照顾的。”
凤张氏口中不断吐着鲜血,目色死灰。
好一张弥天大网,好一个深谋远虑的圈套!
枉她沾沾自喜自以为给她布下天罗地网,结果她已瞻前顾后瞬息决断,让人悄无声息地踏入她编织的陷阱里,大陷阱包裹着小陷阱,一圈套一圈,大圈套小圈,而她正是这圈套中央最细微的那个小圈。
她所有的行径都被她掌控,更甚至,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她带着走,被她带着,走入那为她设下的死亡陷阱。
歪倒在地上的凤张氏浑身冰冷,如坠寒潭,阴风阵阵,刮得她连牙齿都忍不住战栗打仗。
可怕,太可怕了。
步步算计,局局精妙,环环相扣,叫她自投罗网自找死路,城府深得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凤张氏绝望至极,她们到底何时招惹了这样一个魔刹,竟然如此处心积虑算计报复她们?!
思及爱女如今的情境,凤张氏头皮一阵发麻,拼死翻身,朝凤轻歌的位置爬去,周身的麻绳束缚了她的动作,一扭一扭,活似丑陋的响尾蛇,难看至极。歌儿,歌儿,娘错了,抓住四皇子的心,躲进四皇子府里,不要出来,不要出来,不要为娘报仇,不要与她为敌……
歌儿,歌儿……
凤张氏若蜗牛爬行般朝着凤轻歌的方向死命移动,纵已以用尽全力,却仍移动不过几厘,垂死挣扎的模样凄惨至极,然在场的几人却全无悲悯之心。
凤珺戎挑眉轻笑,带着木笔等人离开。
一阵轻烟漂浮,空中散发出淡淡的异香。阁楼歪倒在地的侍从女婢们纷纷从地上爬起,面面相觑,不知方才发生了何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搓搓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开始收拾残局。
凤张氏已死透。
染血的身躯姿势极为诡异,一手五指抓着地板,一手伸向凤轻歌的方向,暴凸泛白的眼睛,透露出极度的惊悸和恐惧,像是临死前见到了什么恐怖惊骇的事情……
而凤轻歌依旧龟缩在床底,娇小羸弱的身躯静静地匍匐着,像是晚间沉婉的睡莲,安静美好。然那抓着衣裳的手指节却突出得过分,似乎预示着什么。
凤,珺,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