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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佩兰当下便要求第一个出场,可是别的小姐也都不是谢苒苒那样好糊弄的的蠢货,经过一番不动声色地较量之后,最终是卢佩兰和顾家一位小姐胜出。
一时就听清雅的乐音响起。
琴声初时微弱,令人非得侧耳细听,渐渐的,有悠扬的横笛加入,伴着雨水敲打屋顶的叮咚之声,春风乍起,扬起一地桃花瓣,恰似一场豆蔻年华的邂逅。
这乐声虽然不错,但是难免有炫技的嫌疑。伴随着屋顶叮咚雨声,廊中又暖和,楚昭忍不住悄悄打个哈欠,困了。
秋风秋雨的阴雨天,温一壶小酒,听琴听雨打个盹,实在不能更妙。
一曲终了,美貌女侍扶着一位穿湖蓝衫子青色翟衣的小娘子,一位月白裙的小娘子,二人身形窈窕,隔着一层层的青纱帐与廊中众人厮见。当然,虽然隔着帐子,楚昭也通过月白裙认出那是卢佩兰。
卢佩兰清请脆脆地说:“便以方才的曲调为题,期待诸位公子的大作。”
显然是要考众人的诗才了。
楚人风雅,爱作诗,简直到了只要一得闲就作诗的地步,现在纱帐不开,也是游园会上的一个名目。总归世家的女孩儿要金贵一些,需要求娶的公子们诵出《却纱诗》,待三番五次后,青纱帐才会撤开。
一时自有美貌侍女伺候笔墨,王孙公子们要想讨老婆,再高冷也得奋笔疾书。
唯独楚昭咬着笔头,左边看看,卢恒下笔千言,镇定自若,右边看看,崔景深镇定自若,下笔千言。
等看到斜后方的王嗣宗时,楚昭才略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回应该不会剩自己一个人丢脸。
只见王小将军急得抓耳挠腮,嘀咕了一句:“吹得劳神子的曲,听不真切,还不如叫人唱个十八摸。”楚昭心里不禁大以为然,升起难兄难弟之感。
要说楚昭头脑中储备了前世那么多的优秀作品,不说全抄,东摘一句西抄一句,凑在一起也是一首绝妙好诗,但楚昭却不肯这么做。他又不缺那点锦上添花的名气。再说了,楚昭本就不想娶媳妇,万一用抄来的诗词骗了许多好姑娘的芳心,岂不罪过?
所以说,虽然楚昭拥有了做种马男的所有客观条件,到底还是个老实孩子——难怪一辈子翻不了身。
正在咬着笔头出神之际,楚昭忽然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茫然地扭过头去,便见卢恒对自己眨了眨眼睛。楚昭无奈地俯身捡起小抄,刚直起身子,就发现自己面前的白纸已经被人换了,有人模仿自己的字体,工工整整写了一首绝句。
这么周到的事情,只可能是……楚昭一扭头,果然看到崔景深眯着狐狸眼,对自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几分复杂,几分忧郁,似乎帮不成器的徒儿作弊,叫师父大人很是纠结。
楚昭:==
争着被传答案,学渣真的很困扰好吗?
虽然可以抄的素材很多,可是等女侍过来收卷的时候,楚昭依旧十分诚实的交了白卷。
顾家的一位公子瞟到楚昭那条白得像雪一样的素绢,登时就不高兴了。他本是答应妹妹帮他考察一番,当下便认为楚昭不尊重他们家的女孩儿,要和楚昭决斗。
哦,那个穿湖蓝衫子的是你们家女孩儿,谢棣做恍然大悟状,和卢恒一唱一和,差点把这位顾姑娘的排行和闺名都扒出来。只把顾家公子气得脸通红。
楚昭一看要坏事,赶忙开始哄:“作诗的话,有九渊,景深和子安这三大才子在,我哪里敢献丑?况且刚才那位姑娘也说了,以乐声为题,并非一定要作诗……如此良辰美景,不若今日小王做东,请楼中娇客尝一道美食,如何?”
“什么美食?”纱帐内传出一个甜软娇美的声音。
楚昭道:“这道菜叫柳蒸羊。正切合刚才曲中春风十里之意。乃是本王花费三十万钱雇高手匠人专门打造了熏烤羊肉的铁床,再从犬戎人的队伍里收缴来的肥美羊羔宰而烤之,其肥膏见炭火后则油焰淋漓,其滋味自然绝美,深秋时候享用最为适宜。听说几位小姐都是辰时末便到这里的,现下都快未时了,中间又一直没进过东西,想来也该进食了。”
王嗣宗一拍大腿,道:“对啊,犬戎人那里抢来的羊肉,无论如何也得吃一吃。便是你们不吃,我也必定捧场的。前几日我打的鹿肉还有许多新鲜的,派些小子去取了现炙,岂不鲜美?”
钟绍京看着高冷,其实也是个吃货,加上这回来的主要目的本就不是为了相亲,自然不耐烦和一堆小年轻一起作诗,一听这话便高兴起来:“极是极是,吃饱了才好继续被小姐们相看。”
众人闻言皆大笑,场面变得活泛起来。
这游园相亲,本就不是考状元。说是要评选前三甲,在场的人也未必多么当真。现在经楚昭这么一提醒,众人都觉有些唐突佳人,赶忙叫传膳。
这时代并不拘束男女见面,世家娇女乘车出游打马街市都是寻常事,远不似明清时期严苛,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世家的女儿不愁嫁,所以都养的非常大气。
反倒是小门小户的女儿,若是想要高嫁,便真要好生养在深闺中仔细名声了。
李太后母仪天下后,为了讨好男人,倒写了一本女则,教天下女子讨好男人,可惜没人搭理她。她自家养出来的女儿就和没见过男人似的。长公主对谢苒苒约束很严,而且或多或少受到母亲的影响,谢苒苒便因总被养在深闺里,才会被楚旦轻易骗去。
被卢佩兰抢了风采,自己有才华却没机会展示,其他的小姐也都是天之娇女,心里就算不至于生气,到底不舒服。好在教养都极好,并没有人举止失当,全都落落大方的从楼里出来,移步花厅中。而花厅和这条廊庑,早就用青纱隔开了。
楚昭一看大家都坐定,方才吩咐身边的小子:“上次我叫郭师傅做的暖锅子再来一个,雨天吃那个好。我看钟先生身子弱,也该吃那个补一补。让他在里头多放些枸杞银耳,做一个红汤一个清汤来。”
这个时代的烹饪方式以煮,炖为主,营养固然营养,但是味道实在过于清淡了,郭师傅为了满足嘴刁且时常异想天开的主子,不得不蒸煮炸炒煎炖样样上阵,再加上燕归来商队自楚昭的封地代郡带来的各种调料,他做的美食便闻名都城,每次斜桥中的世家举办筵席,都以能够借来郭师傅而互相夸耀。
普通人若想尝一尝这等美食滋味,就只有去尝味阁了,只是那里的食物,比之郭师傅亲手烹制,到底略逊一筹。
在座的许多人虽然出生世家,但是也并非王谢一流顶级世家,不过是偶尔尝过一两次郭师傅的手艺而已,闻言都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
另外一边的花厅水榭中,小姐们正在一边观赏莲花,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笑。
银铃般的笑声和零星几句话被风吹到前面来,给筵席更添一丝迷人的魅力。公子们为了吸引佳人的注意,都在开饭之前,争先恐后的念起自己新做好的诗词文章。
气氛倒比先前一板一眼的所谓比试要好了许多。楚昭觉得如果今日有人相亲成功,一定得感谢一下他这个媒人。
正在这时,有个小厮过来传话,说是孜然粉没有了,问主家能不能派人出去买。因为燕归来关门,这一类胡人那边传来的调料便很难买,恰好蓝田王说自己家里还有,叫下人送来。
楚昭见这群念诗念得兴高采烈,听了一会儿却觉没趣,又担心待会儿被逮住作诗或者评论,便悄悄往外挪。
走到外面,雨已经停了,空气很清新,楚昭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走进一侧的偏厅中。
这里虽名为厅,其实只是一个较大的四面有栏的敞轩而已,外头一片草地已经改造成了烧烤场。
清风自四面拂来,院子里肉香浮动,楚昭吞了口水,摸出自己顺出来的一壶酒。刚才崔景深看他看得紧,现在倒可以醉一场,醉倒了便好好睡。楚昭摸着酒壶,心想:自己这般无趣又平庸,估计今日的相亲就没戏了。
正想得美,忽然身后一指轻触其腰间,楚昭顿时一个激灵,回过头来。
只见方子安幽魂一般立在楚昭背后。
他身材瘦削,气质阴沉,不像掌着户部,倒像管着刑堂。
“刚才他们说的话,殿下都听见了?”因为逆光的缘故,方子安的眼睛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楚昭放下酒杯,想不到他会主动提起这段不怎么光彩的往事,一时不明白对方的想法,只点头道:“英雄莫问出处。虽然我听见了,但是也不会当真的。”
“臣……这些年之所以能够熬过来,就是因为想要再一次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论处境如何艰难,都不会放弃,只是因为我想要报答他的话,便唯有一直一直努力,走的高一点再高一点。微臣……一直想要找到当年救过我的人。”方子安的声音和姿态都透出一种忧伤凄厉的感觉。
然而楚昭却读出方子安隐藏在冷厉态度之下的局促和羞涩。果然再强势的人面对曾经的不堪,都会显出几分无措。
看着面前的青年,楚昭略带几分疑虑地说:“这么说,你找到的救命恩人,是……是我王叔?”
方子安一愣,然后重重点头,又微微摇头:“是也不是。其实微臣虽然找到了恩人,可是微臣的恩人啊,他的身边卧虎藏龙,我要想让他看见我,便只能另想办法。只是我人微言轻,不知到底能不能帮到他。”说着,他抬起头,直视楚昭的双眼。
“唔……”楚昭这下放了心,他沉吟道:“说不定你帮了大忙。”
青年听到这句话,便有笑意透出眼底,似乎想要开心的笑,但是又为了维持形象而强自忍耐。
谈笑间,楚昭听到前面再次传来曲乐声,虽然隔着重重屋宇,还是依稀可闻。还有门扉吱嘎一声,被人推开的动静,大概是派去蓝田王府拿胡椒粉的仆人回来了。
与此同时,突然耳边传来系统嘀嘀嘀的警报声,楚昭心中一凛。每次系统发出这种声音,十有□□都是因为危险正在迫近。
那么,是有刺客吗?
方子安奇怪的看看楚昭,不明白楚昭为何突然沉默下来,而且神色无比古怪,然后,他就听到楚昭靠近自己,低声说道:“子安,有刺客。”
柔和的声音打在耳边,热热痒痒的,方子安一贯不好男色,甚至因为幼年的经历仇视蓝田王之流,此时却也觉心头一酥,忍不住轻声安慰自己年少的主君:“别担心。”说着拍了拍掌。
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是王承嗣。
方子安凝视着楚昭,他的声音又轻又快:“殿下,承嗣是我的知交好友,虽然表面上看是王家大公子王若虚的人,其实因为早年受过王若谷大将军的恩惠,愿意率城守军十万,效忠于殿下您。”
楚昭有系统面板,知道王承嗣是可以信任的,就说:“起来吧。现在有刺客,你们身上有兵器吗?我的性命暂时就要靠你们两个了。”
楚昭话音刚落,方子安和王承嗣便噗通一声跪下了,几乎有些哽咽地叩首道:“殿下尽管放心,除非从我身体上踏过去,否则绝没有人能伤害你分毫。”
说话间,院落外便有人轻声道:“属下遵蓝田王之命,特来送香料。”
方子安看了楚昭一眼,神情略微放松,就要过去开门。楚昭却拉住他,摇摇头,比了一个五,意思是门外有五个人,但他们却一个人的脚步都没听到。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王承嗣神情一紧,他自幼拜入禅宗门下,学的是正宗玄门心法,然而便是他,居然也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再者,山庄今日守卫森严,这些刺客无声无息就能到此处,可见武功高强,而且,必定是出了内鬼。
“门外是哪一位,请进来说话。”楚昭将身上的匕首递给王承嗣,然后稳了稳声音,开口说道。
院门悄然打开,走进一个番僧。此人穿一件袈裟,都入秋的天气了还露出半个肩膀,双颊凹陷,看着瘦骨嶙峋,手里却抱着一个奇怪的钵盂。身边跟着四个从人。
楚昭看着他,拜系统所赐,已经知晓此人的身份,便冷冷问道:“我竟然不知道密宗里的大萨满,西域十六国的帝师,居然也替蓝田王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