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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日,韩起骑上月光,楚昭骑上追风,一万黑骑军就像黑色的潮水一般漫过明德门,朝着泽城猛扑而去。
经过三天的急行军,韩起带领着一万黑骑军已经到达离泽城不远的窦店驿。
六月二十一日下午忽然天降大雨,韩起宣布在驿站休整之后再继续赶路。
楚昭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呼出一口气。如果不是一路上总用健康值抵消疲劳,咬牙挺住的话,楚昭知道自己根本支持不到现在。环顾四周,除开韩起这个变态之外,其余黑骑军士兵也多有疲惫之态。
就算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泽州府救援,但作为一个对军事啊领兵啊这些事情一窍不通的主帅,楚昭不得不慎重考虑身边专业人士的意见。
再说了,这回跟着楚昭来的一万黑骑军中,除开一千骑射兵是都城里各家收刮来的犬戎马之外之外,四千骑兵全部骑的是矮小的滇马,因为大楚实在无马可用,剩下五万全都是步兵。还有一千架神臂弓。
对比起高机动的整整四万犬戎骑兵,楚昭这一万混合军团就显得有点可笑了。不过这已经是现在帝国唯一能够调动的精锐力量,是楚昭手里的底牌,楚昭自然敝帚自珍,十分爱护。炼钢厂里最好的装备都给自家步兵撞上了,打造出了一只轻骑兵,重骑兵,重步兵军团。这种布局是楚昭模仿当年名震天下的蒙古军团配置出来的,也算是在马匹严重不足的情况下的某种心理安慰了。
不过,如果不是韩起买回了负重和耐力极佳的滇马,楚昭也是不敢这样做的。就算是月光和追风也不得不佩服这些短腿的同伴,就算他们能够带着一千的犬戎马一溜烟跑在前面,但是这群背着负重的小矮个却总能在它们休息的时候晃晃悠悠地赶上来,然后没事马一般,继续颠颠地跑。
然而这样一来,队伍中任劳任怨的滇马身上就带着大量铁疙瘩,楚昭自然不敢让军队在雷雨夜继续赶路。
后世的史学家普遍认为,是这场大雨挽救了大楚帝国,因为它让泽城落入了犬戎的手里。
当然,对于当时的楚人来讲,大家却并不这么看。
因为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在帝国最后的军队日夜不停赶来救援的时候,楚旭以及他身边的世家子弟们坚持不住了!
这实在是很可笑的一件事,楚旭的身边还有二十万军队,以及一座坚固的城池,而也速该却是孤军深入的四万骑兵。众所周知,骑兵的最大作用是到敌人的后方去制作恐惧,唯独不适合冲阵攻城。
只要楚旭再坚守几天等来援军,到时候里应外合,何愁泽城之围不解?
相对而言,心理压力更大的应该是也速该才对——王家和玄武营抗旨不准,北疆大营并没有像他料想到的那样遵旨回援,所以他现在反倒成了孤军深入。
尽管他带了四五万的犬戎骑兵,但是泽城作为帝都最后一道关卡,城墙非常的高大,城内保卫工事坚固,仅凭借骑兵,也速该一时根本无法击溃固守的楚军。
楚旭虽然有点昏庸,耳根子也软,但他不发病的时候,智商基本还在平均线上,所以他本来也是打算再坚持个三五天再说。
谁知道他能坚持,身边跟着的王公大臣纨绔子弟们受不了了。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
楚旭带的二十万大军作战不行,被也速该的四万人压着打,可并不代表这些人吃饭不行。事实上,这群壮汉都特别能吃。
泽州是一个军事要塞不是粮食要塞,城内只有一个粮仓,而且因为这几年粮食欠收,所以城内的存粮本来就不多,前几天于怀远带兵路过,还把泽城的存粮守刮了一些走,可想而知,现在也都资敌了。
现在又多出来整整二十万的士兵。存粮告急!
这人啊,一旦吃不饱,就什么矫情心思都没有了。往日一饭千金尚且嫌弃无处下箸的王公大臣们现在便是加了米糠的豆饭也能干掉两盆。
不过即使豆饭,也快要到吃不饱的地步了。
没有粮食,谈何守城?
楚旭不是一个能够吃苦的人。毕竟他一生下来就享受着人世间最大的福气和富贵,太后和李家几乎对他有求必应,就算后来身体受到了某种摧残,却从来没挨过饿。不过,他现在知道挨饿的滋味了。
恰好在这个时候,也速该突然派来使臣,表示愿意和谈,楚旭非常高兴,认为不出自己所料,犬戎人孤军深入,看来是坚持不下去了。
平心而论,跟着楚旭出行的世家以及心腹大臣等,或者傲慢懒惰私心重,或者残忍狠毒伪君子,但绝对没有一个是脑残,所以随行的高官纷纷表示疑虑,认为犬戎是诈和的。
将心比心,大家都是玩阴谋诡计长大的,有这种观点的不是少数,那一点兴奋的心情不免冷淡下来。
然而,就像是深谙楚旭这边的想法,或许是为了表示诚意,也速该的军队在六月十九日早晨便开始撤退,包围泽城的军队一日之间撤得干干净净,一直退出五百里。
那些跟随皇帝出来捞功的关中子弟以及王公大臣们终于放下心来,大家把皇帝围住,七嘴八舌逼他立刻班师回朝。
楚旭早熬不住了,便顺水推舟地派卫霁参与和谈,并且派身边的高手前去查探,暗探回来禀报,犬戎军果真退出了五百里。
面对这种情况,熟知兵法,也在玄武营中呆过几年的泽城原守将胡祥林冷静地进行了分析,他认为皇帝这时候跑出去反而危险不说,泽城必然士气低落,城肯定是守不住的,所以坚持应该固守待援。
这话可得罪了皇帝陛下。
被委以重任的卫霁便反驳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且犬戎人已经退到了五百里外,这个是毋庸置疑的,皇上和诸位大人骑上快马,晚上悄悄的走,犬戎人第二天早晨发现时,陛下只怕都到了都城。
世家子们跋扈惯了,纷纷跟着喝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寒门出身的兵家子,也敢拦我们?”
在卫霁的言语挑拨和按斤帝的默许之下,这群太岁们冲上去对着这位胡校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不知怎的,竟把这位寒门出身的守将给打死了。
一直被软禁的喻王知道了这个消息,冷笑一声:自作孽。
喻王在犬戎做过许多年的质子,熟知犬戎马匹的特点,这些马短途冲刺是极快的,唯有大宛名驹方能一较高低,但是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耐力不行。针对犬戎人的优劣,楚悼设计了针对性的打法,谁知精心培养的马匹被楚旭这个蠢货一朝断送。而大楚的军队多步兵,步兵对上骑兵,大部分情况下是不占优势的,不过现在背靠城墙,骑兵的机动性优势便丧失了一半,若非这些蠢货连一二日的饿都捱不住……
喻王眼里掠过一丝阴沉之色,然后就一言不发,冷笑着看这这群蠢货你推我挤地去送死。
西北军三位统领邓成、徐戕、徐姜跪在地上,道:“属下这就救主公出来。泽城或许只有主公出手,才能守住了。”
喻王不置可否,反问他们:“听说陇西那群混帐东西都投了犬戎?”
徐戕的面色白了白,不停叩首,呐呐不敢言。
喻王似乎笑了一下,道:“起来吧。我知道徐婧的事情和你无关。徐家本来也对不住你兄弟。”
徐戕松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弟弟不要多说,更不要求情。他兄弟二人虽然是徐家嫡子,其实也和庶子没有差别,不然也不至于到军队里来挣功名。
喻王微微变换了一下身形,这么一动,浑身的铁链便哗啦哗啦的作响。
邓成等人均露出心痛的表情。
环视这些跟着自己南征北战的部下,喻王微微叹了口气:“这一次计划失败,卫霁先叛,徐家受犬戎胁迫亦已叛变,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国家到如今这个危急存亡光头,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邓成急道:“主公,这怎么能怪你呢?”
徐姜也道:“主公的计划原本是引大楚的三方隐患互相攻伐,可恨的是卫霁那个叛徒横插一脚。阴差阳错之下,才到如今的地步,非战之罪。”
楚悼低下头想了半晌,叹息道:“只可惜并非人人都会如你所想。”
邓成道:“我邓老挂与这屋里的人,每一个都受过您的恩惠。殿下不认为我们粗鄙,给了我们做官的机会,多年来一直用优厚的俸禄养着我们,如今,您虽然落难,但是十万西北军还在,城中五万新兵不足为虑,只要主公愿意,我等必然拼尽全力救你出去,主公完全可以发动叛乱软禁楚旭,然后据泽州城拖死犬戎狗。按照都城到泽州的路程,顶多两日,援兵必至。”
屋中其他的将士也都齐声道:“愿追随主公!”
喻王微微一笑,意甚欣慰:“各位待我的心,便与我待各位的一般无二。楚旭为了胁迫你们替他杀敌,一定会带着我一道出城,而且让你们殿后。今日之战大楚必败,你们不必替他卖命,犬戎一来,便前队变后队,即刻撤入东边的龙门山。如果我没有猜错,按照我家小犬的性格,这回来的必定是他,以后你们就跟着少主吧。”
邓成还想再说什么,喻王略略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我自知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恩怨分明。楚旭抢了我的东西,让我在犬戎为奴多年,我也让他尝一尝阶下囚的滋味。至于江山,看来我终究是没有福气坐的,不过寄奴就如同我和阿铭的孩子,这江山给他也是一样。这些年他一直表现的极好,我的全副家当都交给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我楚悼自认不是什么明君英主,不过一个心胸狭隘的恶人罢了,卫霁,徐家和犬戎杀我至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所以你们不要白费工夫救我,不手刃仇人,将犬戎搅得天翻地覆,我是不会罢休的。”
邓成等人知喻王一贯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情就不容人反对,所以都不敢再劝,悻悻然离开。
因为随行权贵众多,大军一直磨蹭了整整一天,到六月二十一日清晨才出发。
骑兵本来就是一个打时间差的兵种,于是在楚旭的指挥下,这二十万大军失去了最后一次逃生的机会。
这场战争,从开始到结束,楚旭真是一错再错。
一个人才能平庸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才能平庸的人硬要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而且还居于高位。
正如喻王所言,犬戎马速度高,机动性强,但耐久性差。上次暗探看到的情况也并非也速该做出来掩人耳目,而是因为当时他们身边没有携带备用马。
这些备用马当然就是楚旭亲手送过去的大楚骑兵坐骑。
退出五百里,到了蔚县休整一日,也速该便带着大军,赶着抢来的两千多匹马,浩浩荡荡朝着泽城而来。等□□骏马一有疲倦,就换一匹马骑。
就这样在行进中不停换坐骑,也速该的部队只花了半日都不到的功夫,就悄悄回到了泽城。
六月二十一日平民时分,楚旭发布了他这一生中最后一个敕令,为这场错误的军事笑话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大军立刻出城,全速阵列前进!”
大军刚离开泽城往帝都方向走了大约四里路,犬戎的骑兵忽然魔鬼般出现在了这十五万人面前,悍然发动了突袭。
骑兵对上步兵军团,虽然后者天然没有优势,但若是仗着人多和地利,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一触即溃。
然而楚旭带领的十五万步兵和少量骑兵没有丝毫准备的被犬戎轻骑一顿弓箭射懵了。加上又多是兔子般的新兵,因为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无法控制情绪,可能在被妖魔化的犬戎骑兵刚一出现时就开始惊恐,根本没有抵抗的心。还没有和犬戎真刀真枪的干上,就纷纷开始撒丫子跑路。
可怕的不是装备落后,不是体力不支,而是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了。
战场的情况是千变万化的,不论事先的盘算多么完美,也阻止不了各种突发状况。战略性撤退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新兵虽然只有五万,但是惊恐的情绪是会传染人的。当惊恐在军队中雪崩似的扩散时,这些四处乱跑的士兵便冲乱了本来在有序组织撤退的西北军。
冷兵器时代,一说到战争结局,史官们往往会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溃”。这实在是个生动而形象的词。
在泽州城外的,一场彻底的崩溃开始了。帝国最后的十五万士兵毫无组织,人人四散奔逃,此刻不管你是大将,校尉,还是普通士兵,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逃跑。然后在逃跑路上被敌军追上来杀死。
被留在泽州城内的近一万余军队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人间惨剧,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也根本不敢开关救皇帝,他甚至连报信都做不到。
幸运的是,陈参早就意识到泽州重要的战略位置,燕归来,明月楼和百味阁都在这里设立了分支机构。
城外惨剧发生的同时,一只灰色的胖鸽子……不,青鸟扑腾着翅膀,艰难地从明月楼浅兮姑娘的手中飞了起来,飞进越来越大的雨幕之中。隔壁做木工活的王小哥跟了一路,直到那只青鸟飞出城,他才怅惘的叹息着,逆着慌张不已满街乱跑的人流回到家中。
当时不只做官世袭,连职业都是世袭的,王小哥祖辈就是木匠,老街坊们也都认得他,挣钱不多不少,长相不好不坏,扔进人堆里都看不出来,但也称得上是个老实人,
就是一年前开始,被明月楼里的狐狸精勾去了魂魄,此后每月攒了钱去一次明月楼,回来就加班加点地卖力干活。
不一会儿,王家果然又传来各种工具叮当作响的声音。不过这兵荒马乱的末世里,谁也顾不上注意一个普通木匠家里的小动静了。
***
如果十五万人全军覆没,凭借大楚如今的人力物力财力,重新训练一只十五……不,哪怕是五万人的军队,也是十分困难的。
幸好在这个时候,天降大雨,还伴随着打雷与闪电。这场雨不仅将楚昭阻在了路上,也给西北军争取了时间——也速该忙着跟卫霁一起确认王公大臣的身份,一开始晕了头的西北军老兵们纷纷按照原定计划跑进龙门山,重新集结。
说来也巧,楚昭带领的一万黑骑军为了避雨,暂时休息在龙门山脚下的一个窦店站里。因为不远就是军事重镇泽州府,所以驿馆倒也不小,就是年久失修,显出几分倾颓。
一路急行军,楚昭实在累得受不了了,一到干爽地方就浑身瘫软,恨不得躺地上去。幸好被韩起及时扶住,在下属面前保全了小王爷的高冷形象。
楚昭闭着眼睛被韩起脱了衣服洗完脸,就十分自觉地裹着韩起的军大衣拱床上睡着了。
这么些年温柔富贵乡中养出来的毛病居然全都消失。
夜色逐渐降临,远方传来隆隆的雷声,天上扯着闪电。雨水就好像天空被人捅破一个洞一般的倾泻下来。
一道撼地雷落下,整栋房屋都摇晃了一下。晕黄的烛火跳动几下忽然熄灭了。
楚昭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面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声,枕头还泛着一股霉味。唯独裹在身上的大衣泛着肥皂的清香给了他一点安慰。
出号刚才做了一个噩梦,这个梦比较神奇,他梦到韩起把自己从马上扔下来,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尸山血海中间,对面是无数狰狞的异族军队。
哦,只是个梦。
用韩起的衣服擦了擦汗,楚昭长出一口气,正打算躺下抓紧时间继续睡。天边扯过一道紫色的闪电。
借着这一瞬间亮起的光芒,房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
楚昭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屋外的气死风灯轻轻晃动,一圈圈红晕投射出一个高大黑沉的影子……
韩起不知道出去干了什么,浑身的雨水混着血水一切往下流,泛红的眼睛直愣愣看过来的时候,楚昭突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平心而论,韩起当然是英俊的,但他这种英俊里还带着一种邪魅的美。然而当你半夜在荒村野庙中醒过来,迎面看到一张惨白带着水珠的脸,一对红眼珠的时候,脑中的第一反应大概不是美,而是……鬼。
楚昭虽然没有尖叫,但也被吓得噎了一下,然后就咳了起来。
韩起身上的玄甲发出暗沉沉的金属光泽,头发*地拂到脑后,露出刀锋般优雅的轮廓,面色在幽暗的室内显出几分惨白,逆光的眼珠呈现出暗红,手里还提着一把巨大的刀,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楚昭。
楚昭现在觉得韩起不像幽怨的鬼魂了,这活脱脱就是人类想象中的死神啊。
韩起略微茫然地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样子,直到楚昭开始咳嗽,他才恍然清醒,迈动长腿走到床边,给咳个不停的小主公轻轻拍打脊背。
他的手也是凉的,隔着一层麻衣,楚昭也能够感觉到那种似乎从韩起体内散发出来的凉意。
淡淡的杀气从韩起的身上散发出来,除了冰冷,还有一丝血腥味飘入鼻端,让楚昭的头皮禁不住阵阵发麻。韩起不会是又出去搞他那个业余爱好了吧?
雨夜杀人狂之类的故事不断在楚昭脑海里盘旋,然而他自动带入杀人狂魔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妻子……总觉得哪里不对……楚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中止了自己奇葩的脑补。
“很凉是吗?”韩起问道。
楚昭知道他表面硬汉,其实比较玻璃心,就违心道:“还好啦。”顿一顿,又爬起来跪床上问韩起:“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去淋雨干什么?”
韩起低着头没说话。
随着亲密值的上升,楚昭越来越难以读到韩起的心。而自从亲密值达到八十往上之后,楚昭便再也不能对韩起运用读心术了。
现在韩起玩自闭,楚昭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大大咧咧地抢过韩起手里的刀顺手放桌上,然后不住推韩起:“快去换衣服,小心得了风寒就把你撵出去。”
韩起原本一身盔甲从里到外湿透了,因为随身携带的少量换洗衣物全都裹在了楚昭身上,所以韩起只能穿一件纯白色的麻布中衣,胸口露出好大一片,异常的性感迷人。
默不作声得换上干衣服后,韩起走过来,只见楚昭已经钻进了被窝,大方地将铺好的被褥打开:“你一半我一半。”
韩起的心里顿时都要被萌化了。他的脸红了红,身上寒意散开了一些。然后他默不作声的爬进被窝,还在滴水的湿发蜿蜒而下。
“阿起笨笨的。”楚昭忍不住笑。他可算体会到了韩起照顾自己时的心情,辣种温柔的,宠溺的,想要照顾恋人的冲动。于是小王爷把韩起拉起来,顺手摸出一块抹布给韩起擦头发。
虽然动作没轻没重的,擦拭头发的布也有股怪味,但韩起完全忽视了这些,他的脸更加的红,越来越红,似乎被这一霎那的氛围所惑,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我……你……”
一个炸雷落下,似乎天地都在震动。
楚昭大声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雷声过后,世界就变得异常安静,韩起的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没什么。不用擦了,天色还早,我陪你再睡一会儿吧。”说着,韩起便运用内力,一下子就把头发弄干了。
楚昭:……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而且又是刮风又是打雷的,楚昭窝在韩起的怀中,觉得非常的安稳。
第一次出征,楚昭有种首次被家长允许和好友外宿的兴奋感,忍不住用脚在韩起的腿上踢来踢去,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想起要去泽城接收那只成分复杂的军队,楚昭不由担忧地问道:“阿起,你能带多少兵啊?”
韩起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漠然道:“多多益善。”
楚昭不安分的脚丫子被韩起的大腿锁住了,可算消停下来。他往上蠕动两下,和韩起脸对脸,道:“这可是韩信那一流的境界啊。”顿了顿,楚昭笑着问:“对了,你们都姓韩,阿起是不是韩信将军的后人。”
黑暗中,韩起的面色蓦然一白,片刻后缓缓开口:“我娘是个军奴,爹不祥,恐怕是犬戎人。”
楚昭没有觉察到韩起那一瞬间的僵硬,雷雨夜有点冷,所以他正在努力把自己团城一团,专心想拱进韩起怀中,无视自己的身形已经拉长到完全不适合做此类有卖萌嫌疑的动作。
“嗯,那也没关系。英雄不问出生。便是韩信,也不是什么贵族子弟,当年还受过□□之辱。起码你从小时候开始就已经很厉害了,都没人敢欺负你。”
这倒是真的,韩起小时候压根就是一个人形兵器,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比现在给人的感觉要可怕多了。
韩起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犬戎血统也没有关系吗?”
楚昭已经成功找到一个最舒服的睡姿,他抱着韩起的腰蠕动了两下,就和以往做了无数次的一样,一秒钟就感觉到了上下眼皮黏合的力量。
抬起头胡乱的亲了亲韩起的眼睛,小王爷就像一个想要结束话题的混账老公那样敷衍道:“不论是什么血统,你都是我的阿起啊。”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好宅男压根没有什么民族歧视的念头,嗯,除了日本鬼子和韩国棒子,其余的少数民族只要乖乖的都是好兄弟么么哒。
韩起的脸再一次红了起来,他颤抖着亲了亲楚昭的额头。感觉这段时间压在心中的大石似乎被移开了。
韩起知道铁术话中有许多不实之处,他父亲如果真是犬戎的天王皇太子,当年他家的事情多半是因为在政变中落班,即便是楚悼施行的离间计,犬戎皇族未必没有责任。
虽然那时候他还年幼,但是却记得很多事情,尤其是娘亲常常向自己倾诉心中苦恨,或者是以为自己听不懂吧,自己也的确听不懂,这么些年都只将母亲当年的话当做疯话。
结合铁术转述萨满的话,莫非就是为了看自己能不能成长为真正的神子,所以刻意要自己经历悲惨,以达到绝情绝性的目的。不然按照此人的武功,救自己母子脱离苦海是很容易的事情,当年不肯救也就罢了,为何此时又以恩人的身份回来?
不过此人却有一点没有说错,他韩起的确留着犬戎皇族的血。当然,韩起从未将自己当成犬戎人,他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是楚昭给予的,他的一半童年和整个青年时代都是在大楚度过。早就把楚昭的身旁当成自己唯一的归宿。
暗部的探子遍布泽城,韩起不仅知道百里之外正在发生一场屠杀,甚至已经知道喻王最后交代给自家亲信的一番话是什么。
韩起实在很难对铁术口中的国仇家恨产生共鸣,但是楚旭和他身边那些废物,的确是死了才好。正好不用脏了他家殿下的手,韩起表示非常满意。至于喻王,本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算是可有可无,看在楚昭的面子上不去刺杀他,已经算是韩起克制了许多。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楚昭的脸,韩起的目光注视着窗外浓墨一样的黑色雨帘,忍不住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被歇在窗外屋檐下的小胖见了,忍不住抖了一下,更加努力地缩进檐下的空荡荡的燕子巢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