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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遁迹于幽深的夜空,虽则看不到乌云,但沉闷的气息亦能感觉出必然是极度阴霾。
楠木马车果然好,好到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都这么分外动听,或许是心想事成得遇施耘天,父亲的事没得机会说出,但大致解决了时无声的问题,所以花羞累得差点虚脱也还是非常振奋,在翠黛对楠木马车一路的赞叹中回了家。
施耘天授意福伯驾驭马车送花羞,自己,就管店家借了匹马入宫参加皇上招待吐蕃王子的晚宴,为让母亲放心,又遣侍砚回家里报喜——金衣修补完好。
太夫人是怎样的高兴自不必说,太夫人亦是怎样的认定伯府小姐是儿子的真命天女也不必说,单说花羞,下了这让人叹为观止的马车,被峨眉、翠黛架着回了施施馆,洗漱都没有就懒懒的躺在炕上,眼睛痛得不行。
翠黛绞湿了手巾给她擦脸,边自作聪明的问:“小姐,你说喜欢定远侯,是不是晓得他就在附近,故意说给他听?”
花羞挑开上眼皮睃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翠黛窃以为被自己猜中,又道:“金衣修补大功告成之后你倒在定远侯面前,是不是苦肉计?”
花羞揉了揉眼睛,恍惚中除了金线彩羽,便是施耘天状如轻烟般的笑,似有若无,却挥之不去。
苦肉计?周身上下痛的如此真实。
翠黛仍旧自顾自地叨咕,语气中不乏对花羞的崇拜:“小姐你太厉害了,这一番下来,定远侯只怕非你不娶。”
没说出的潜台词是,假如我如小姐这般懂得哄男人,温家少爷会不会钟情于我?
花羞不屑让别人了解自己的心思,亦或许她自己也处于混沌中,眼下最高兴的是施耘天答应过问时无声的案子。
忽而起了这样的念头,施耘天追根究底的调查下来,假如源头却在舅母这里,她会不会被累及罪责?
兀然如芒刺在背,舅母再不好也是舅舅的妻子,是自己的亲人。
转念宽慰自己,时无声入狱舅母只是幸灾乐祸罢了,她一介女流,更是大家闺秀出身,现在又是堂堂的嘉太太,绝对不会做那等杀人越货的勾当。
如此就释然了,由戚氏扶起,勉强吃了几口粥,耳听旁边翠黛呼噜呼噜吃得欢实,心里颇为愧疚,这两个婢女经年累月的服侍自己,从无怨言,如今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是自己替她们考虑的时候了,娥眉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翠黛暗恋温宵云时日匪浅,只是温宵云对翠黛有没有动那种心思?温老夫子能同意儿子娶个婢女吗?
一切都是未知,决定明天拟封信给温宵云,探探他的口风。
饭后,让娥眉去找娄大,想从库房拿几种草药做汽疗,所谓汽疗就是用草药的蒸汽来温润眼睛,去除疲劳,顺道再去舅母那里知会下,自己离家一天,舅母不知会不会担心,但一定会过问。
娥眉漱了口洗了手就去办差事,刚出施施馆碰到如意居的红衣。
“姐姐好。”娥眉先打招呼,忽然发现红衣怀里抱着一物,还非常谨慎小心的样子,而她的脸色冷的吓人。
“姐姐该不是病了?”娥眉关切的问。
红衣摇摇头,眼睛瞟向施施馆内,怯怯的问:“表小姐,在么?”
娥眉点头:“在呢,只是身子不舒服,姐姐有事?”
红衣转身想走,忽而又住了脚步,娥眉看她举棋不定的样子,猜测大概不是小事,道:“小姐虽然身子不舒服,说几句话还可以,姐姐进去吧。”
红衣朝她屈膝一礼,急匆匆进了施施馆。
门口的大妞正在悬挂灯笼,见她来招呼道:“姑娘若何来了。”
红衣淡淡一笑算是招呼回去。
大妞倒是个伶俐人,对方不说话她也不会多问,转身进到里间禀报:“翠黛姐姐,如意居的红衣姐姐来了。”
花羞已经听见,拨开翠黛捶腿的手坐起,慵懒的倚靠在猩红色金钱蟒的靠背上,吩咐大妞:“快请进来。”
大妞应声出去,未几红衣被带了进来,朝花羞屈膝而礼。
翠黛看她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东西,笑道:“来就来吧,还送礼,别是我们消受不起的东西。”
翠黛之所以冷嘲热讽,是气如意居的这对主仆,昭蕙被花羞救过,红衣也被花羞救过,事过之后二人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悄无声息,就是救条狗,也还朝你摇摇尾巴呢,何况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她以为自己这样说红衣会尴尬,孰料,红衣却异常严肃道:“果然就是你们消受不起的东西。”
戚氏愣,翠黛愣,花羞愣,目光悉皆钉在她怀中的物件上。
翠黛冷笑:“既如此,你来作何?”
红衣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走近几步,把怀中的东西放在炕前的脚踏上,层层打开,出人意料的,里面竟然是一个汝窑青瓷盖碗,这是盛放羹汤的必备之物。
翠黛还以为刚刚红衣的态度和语言是跟自己开玩笑,是以道:“算你有良心,知道我家小姐身体欠安,这是什么滋补的羹?”
说着动手去揭开盖碗,香气扑鼻,喜的翠黛刚想端起,红衣突然高喊:“别动!”
翠黛吓得一哆嗦,难以理解的看着她。
红衣噗通跪在花羞面前,声泪俱下:“表小姐救命!”
花羞溜了眼那个盖碗,心口一震,语出惊人道:“那羹汤里,有毒?”
红衣大骇:“您看出来了?”
翠黛和戚氏面面相觑,不是怀疑花羞的医术,而是不懂红衣为何拿碗有毒的羹汤来找花羞。
花羞无力的笑:“嗅都嗅出来了,闭音散,你的羹汤里为何有这种药?”
闭音散,顾名思义,是能致人喑哑的毒(和谐)药。
红衣跪爬着来到花羞面前,抓住她的裙裾抽噎道:“表小姐救命。”
花羞示意翠黛把她扶起,然后让她贴近自己坐了,道:“把来龙去脉说给我听。”
红衣点头,事情是这样的,晚饭时嘉太太让学嬷嬷给昭蕙送了一碗羹汤,就是面前这有毒的……
红衣没有叙述完,花羞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还有些疑问:“舅母这羹是送给三姐姐的,你为何让我救你的命?”
红衣苦笑:“表小姐你冰雪聪明,该明白我家小姐目前病歪歪,更恨透了太太,她怎么能吃太太送的羹。你明白太太就明白,所以,这碗羹真正的目的不是给三小姐,而是我。”
花羞就像被浇筑的冰人,从外面冷到心里,一动不动的盯着红衣,心里想的却是,舅母何其狠毒,她想害红衣,一定是为了昭蕙与时无声的事,弄哑知道内情的红衣,她就觉得万无一失,女儿的丑闻就会被扼杀。
然而,哑巴不能说话,但哑巴也可以用其他途径来表达,比如写字,舅母这计谋是不是太拙劣了,随口问红衣:“你会写字吗?”
红衣摇头:“生来家穷,养活不起才卖到府里为婢,哪里能读书识字。”
花羞当即震惊的样子,昭蕙是才女,她房里最得宠的丫头竟然不识字,这实在匪夷所思,自己身边的翠黛与娥眉,文采都非常好,还不是因为自己调(和谐)教的用心。
她不了解的是,昭蕙的性格特点中,柔弱是外在,一意孤行是其次,隐藏最深的,却是自私,她只顾着让自己出类拔萃,她心中婢女仅仅是伺候她的奴仆而已。
如此,花羞就确定了一件事,红衣所言舅母想害她,是真。
[bookid==《色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