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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孩子的时光过得格外快,倏忽间不觉便一年已过,而大郎和二郎此时早没有待父母和那日重逢之时态度迥异,因为原随云是实打实的严父,哪怕孩子的年纪小,他也从未露出过宠溺之态来。而花逐月自然是慈母了,当然了,在教导孩子的问题之上,她虽疼爱孩子,可已经和原随云商定好的,便不会去扯他的后腿。毕竟大郎和二郎,是男孩子,是无争山庄将来的继承人,公公原东园都未说什么,可见原随云对两个孩子的教导并没有什么问题的。
一年多时光,花逐月和原随云没有去其他地方的感觉,就在以为从前的经历都将成为遥远的回忆时,带着大郎在秋千上玩耍的花逐月和大郎一起消失在庭院之中。拿着小木剑在花丛里刷刷追着蝴蝶的二郎转眼就不见了娘亲和哥哥,四处看了看,又看了看树上,还以为娘亲和哥哥和他捉迷藏呢。他寻了半天,撞上了原随云的大长腿,也不惧爹爹的冷脸,脆生道:“爹爹,娘和哥哥不知藏哪里去啦,我都找不到他们了。”
原随云的神色立刻就变了,他换来侍卫抱走了二郎,闭眼了片刻便知花逐月和大郎已经不在山庄之内,顿时忧心不已。他没有想到时隔一年多时光之后,逐月竟然和大郎一个小孩子突然消失了。
“娘,这里是哪儿啊?”大郎觉得太好玩了,才和娘亲在院子里的玩耍,一眨眼就在陌生的地方,他不但不觉得害怕,还四处张望着。
花逐月深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竟然在如此不经意间带着儿子穿来了其他的江湖间,她身上穿着宽松的襦裙,发髻轻挽,因为和孩子一起玩耍,故而没带什么头面首饰,便是近来被她当做称手兵器的玉箫,也未带在身上。原随云没有跟在一起,她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抱起了傻大胆的大郎,打量起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来。
这是一处极为僻静的山谷,四周山峰兀立,林木深深。近处可见溪水从巨石之上缓缓流下,汇成深潭。花逐月打量的目光突然一顿,她看见了潭水边的石头上俯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娘,那里有个人。”大郎高兴地叫出声来。
不管怎么样,有人比没有人好。花逐月对自己如今的武功还是相当自信的,她抱着大郎缓缓走近,很快就看清了侧身俯卧在石头上的女子的容貌,顿时就有些惊艳了。
“这个姐姐好好看!”大郎睁圆了双眼叫道,“可是她为什么睡在水边呢?祖父说睡在外面会生病的,娘,我们叫醒她吧。”
躺在石上的少女自然不是睡着了,而是受了重伤,她的脸色和嘴唇都是惨白毫无血色,杏黄色的衣衫上血迹点点,胸前一大团血渍处分明是利器所赐。哪怕这样,也丝毫不能掩饰少女的丽容,长眉入鬓,玉貌花容。让花逐月想起了许久不曾见过的林诗音来。
这样一个美貌的少女受伤卧在大石之上,若是一般人大多会因为怕惹上麻烦而避开,花逐月笑叹了一声,低声道:“可见老天爷都疼爱你,让你遇上了我。”她放下大郎正色道:“这为姐姐不是睡着了,是受伤了。大郎退后一点儿,娘要为她看看伤势。”
只会花逐月才靠近少女三步之内,便见到原本静卧的少女好似陷入噩梦之中一样,双眉紧皱,眼中有泪珠沁出,身子更是瑟瑟发抖,这还不算,更让人震惊的是少女的一头青丝,缓缓变成了雪白一片!
花逐月虽听闻过有人因极度的伤心会一夕之间变白头,但也只是听说而已,此时却是亲眼所见,所受震撼不可谓不大。
“呀,姐姐的头发变白了呢。”大郎捡起地上一根小木棍,边比划着边嚷嚷道。
花逐月扶起了少女,一探脉象,便看出少女体内真气紊乱,五脏六腑俱被紊乱的真气所扰,便是清醒过来了,只怕也会容易暴怒伤人。她当即就输入了真气帮少女将她体内的真气梳理好——虽然她不认识少女,可是却知道一个因为伤心痛苦而一夜白头之人,应该是至情至性的刚烈女子,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娘,我饿啦。”待花逐月一收了掌势,大郎就拍了拍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们回家吃饭吧,不然好吃的都给二郎吃啦。”
花逐月苦笑一声,放下少女,摸了摸大郎的头道:“这里离咱们家特别远,一时之间娘也回不去呢。你担心二郎将好吃的都吃了,你也不想想,娘做的吃食,二郎也吃不多哟。”
花逐月走到水潭边,不过片刻功夫就抓起了两条鱼来,去鳞洗净后就生火烤了起来,虽然没有盐,却也不掩其鲜美。她挑出刺来,喂了大半条鱼肉进了大郎的口中便不许她吃了。
花逐月正在潭边洗手了,就听见大郎的奶音里夹杂的喜悦:“姐姐,你醒啦!我娘说你受伤了呢。怎么会受伤呢?”
花逐月转过头去,便看见了清醒后睁开双眼的少女,而少女,也就是练霓裳也看到了胖乎乎的大郎以及花逐月。
练霓裳的目光只有片刻的迷茫,瞬间就警惕地看着花逐月:“你是什么人?”
“姐姐,她是我娘亲呢。你要吃鱼吗?”大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练霓裳,胖乎乎的小手还殷勤去取花逐月吃剩下的半条鱼,颤巍巍地递到了练霓裳的面前。
一般人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人都不会对一个天真的孩童露出恼恨之色,练霓裳的表情慢慢变舒缓了些,她只看了一眼那半条鱼,没有接受,“多谢了,你自己吃吧。”随即又看向花逐月,想起自己受伤的缘由,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花逐月接过了大郎手里的鱼儿,带着点酸味对练霓裳道:“这孩子对我这个娘亲都少有这么殷勤呢,可见姑娘是个有孩子缘的人,竟让大郎这么喜欢你。对了我夫家姓原,姑娘可称呼为原嫂嫂。这是我儿子大郎,大名叫做扶摇。不知姑娘姓名?怎么受了伤还一人在此地呢?若非是我们母子碰见了姑娘,而是心存恶念的歹徒,姑娘如今可就生死难料了。”
练霓裳并未发觉自己的头发已然雪白一片,她对卓一航虽有埋怨不甘,却更是深爱难舍。也许是她此时受伤了,也许是花逐月身上温暖的气息让她想起了过世多年的师父凌慕华来,她竟是将她和卓一航的结识到相爱,到之前她怒上武当寻情郎却被武当众人打伤,其中胸口一剑还是卓一航刺入之事说了。末了,她自己都有些诧异竟会对一个才认识只知道姓名的女子说这些话。
花逐月听罢,心里叹息不已。目光扫过了练霓裳的头发之上,她敢肯定一旦练霓裳知道她因情伤而一夜白头之后,依着她的脾性,大概此生都不会原谅卓一航了。她抱着有些困的大郎,却是说起了练霓裳讲述中稍稍带过之事来。
“听练姑娘所言,如今世道已乱,大明四处灾荒连连不说,还有许多人举起了反/旗,关外鞑子更是势力大起。不知如今高坐明堂的天子是哪一位?武当派的掌门又是哪一位呢?”
练霓裳虽诧异花逐月看似是武林中人,竟会连这些大多数人都知道之事不清楚,却还是回答道:“年前之时,光宗朱常洛因为误食了红丸而驾崩。由他几个儿子中年长的朱由校即位。这位皇上大字不识得几个,只喜欢做木工,故而朝政任由太监魏忠贤和他的乳娘客氏把持着。如今天下外有鞑子虎视眈眈,内则流寇四起,官兵如贼,民不聊生。至于武当掌门,前一任的掌门便是一航的师父紫阳真人,只是紫阳真人前年已经过世了,一航因为在家守父孝之故,故而还未接任掌门之位。”
“……”听到此处,花逐月顿时明白了此武当派定然不是张三丰张真人传承下的武当了,惆怅了片刻,她才道:“不瞒练姑娘,我和大郎如今是无家可归了,练姑娘可否带着我们娘俩一道呢?”
练霓裳却是苦笑起来,“原嫂嫂大概不知江湖事才会这样说,你可知那些名门正派之人都认为我是邪魔外道,还给我取了个玉罗刹的外号,说我杀人不眨眼。是,我是杀了许多人,可是那些人大多都是该死之人,不是贪官污吏,便是宵小小人,死不足惜……”
练霓裳从未后悔过手上沾染的血腥,可是一想起卓一航和他的师叔们一样,拿着不满失望谴责的目光看着她,她就心痛如绞。她不明白,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为何就不能信任对方吗?她并没有做错啊。
花逐月本就不是拘泥于“名声”之人,尤其是江湖之中,许多名门正派行事那是比黑/道之人还不如。她笑道:“练姑娘既然不以为自己做错了,又何须惧他人的非议呢?你放心,我不是看人名声才结交的。只凭着初次见面,练姑娘就信任我如此,我也只会视练姑娘你为朋友,而非洪水猛兽的。”
练霓裳本就是至情至性之人,听了花逐月之话,当即就笑了。她爽朗地道:“原嫂嫂这般说,那以后你便是我练霓裳的朋友。嫂嫂既然无家可归,不如暂且带着大郎一起和我回明月峡。那里虽只是山寨,却也称得上安稳。只是明月山在陕西府和四川府交界之处,离此地有二十来天的路程,就怕大郎年纪小,难以承受劳顿……”
花逐月想了想,取下了耳朵上的镶嵌了猫眼石的一对耳环,“一会儿到了城镇之上,寻了当铺将此耳环当了,买一辆马车和一些吃用之物,应该是足够了。”
练霓裳却摇手拒绝了,她灿然一笑道:“嫂嫂既知道我的身份,便不用为钱财发愁的。一会儿到了城镇,打听下为富不仁或者贪官之类的,光顾一回取些钱财来便是了。这耳环,嫂嫂还是收起来吧。”
花逐月知道练霓裳为绿林中人,想来是已经习惯了“劫富济贫”,难怪在江湖之中的名声不好,不是人人都能做强盗做得楚留香那般成功的。
练霓裳见花逐月果真收回了耳环,心里真正多了两人亲近来。当即起身就往水潭边弯腰探下,欲洗一洗手脸,却被摇曳的水波中那满头白发的女子倒影给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