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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脉绵延数十里,山深林密,几乎没什么人烟。偶尔撞见了石屋和人烟,估计也是为了躲避这几年隋炀帝近些年来的兵祸和徭役的。他们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穿着不凡,在深林之中行走丝毫不惧,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那些躲在密林之中的人,也是有眼色的,见他们多是问路和换些粮食,倒也热情。听他们还要往山林深处行,还劝他们说是密林深处危险得很,还说他家叔叔和另一座山里腰处家的老父亲就是进了山林后再也没有出来。
花逐月笑道:“好,多谢告知了,我们就不往深处去了。”随即又同这家躲到山林里已有六年之久的一家人聊了起来,虽说他们没有说到什么江湖之事,但是对于世道可是比柳青云清楚得多了。
这日夜里,他们三人借宿在这家之中,一边木板床上,阿望睡得熟了,原随云和花逐月还未睡着,正低声说着话儿。
“他们这一家人是大业二年逃进山来的,本是洛阳郡下的百姓,为避过被征丁修通济渠而逃得。他们提到的另外一家比他们稍晚些逃来的,是为了不被拉去北方修长城才躲进山中的……从前读史书我还只当是人家李唐家的皇帝不厚道,故意抹黑杨广才弄出那么多不靠谱的传言出来的。现在想想,虽说那些什么杀父辱妹什么的可能是假的,但是这些年,北修长城,南开运河,又三征高句丽,还四处建行宫,这样子胡来民怨四起也难怪了。我此时有些明白为何柳青云瞧不起慈航静斋了,依他所言,当年魔门挑中的下一任人选是太子杨勇,而慈航静斋则是挑中了身为晋王的杨广为下一任天子,慈航静斋赢了,至今在朝廷里地位超然,也不见劝劝……”
花逐月想起才来此地之时瞧着的倒地的饿殍,心里就很不舒服。不提真正的史书,就说此处江湖和朝廷纠葛一起的世界里,那杨勇就算是个平庸至极无甚才德之人,但只要不是杨广这么想一出是一出,至少世道不会乱成现在这个样儿了。
原随云感觉得到花逐月的气愤,他虽然冷心冷肺,对人没什么善念,但是满地尸首,处处乱七八糟的,看着也碍眼,更为关键的是,从来都是高手的自己突然变成了二三流样的江湖人,他心里更抵触这乱七八糟的地方了。对那慈航静斋和魔门六派都没啥好感。
“嗯,所以我们得寻到柳青云所说的《战神图录》,不然无论多看不惯,还是遇上了那些人,我们俩只有被欺压的份了!说起来倒也是少有的经历。”原随云想起那席应视自己和逐月为蝼蚁的目光,至今想来,都让他起了杀心。
“对了,你知道阿望姓什么吗?他竟是北周宇文氏的遗孤。”花逐月想起阿望的身世就有些头痛。
“杨坚竟然没有察觉到漏网之鱼?”原随云听了也奇道,随即摇了摇头,“这里毕竟不是正经的隋末唐初,宇文氏没有断了血脉也不奇怪。按照柳青云所说的,宇文氏的颠覆,也不过是魔门和圣门斗法的结果而已。我们在此地的时光不会太久,阿望的事情我们终也插不了手。”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睡下。次日一早,他们便和主人家换了足够的一斤多的食盐和干粮,带着之前就准备的行李,带着阿望就告辞了。他们三人说是不往山林深处行去,拐了个弯儿却依旧往深处前进。
阿望年纪虽小,却自恃跟着师父青云学了看罗盘的功夫,他本就聪明,虽知道师父也给了抚养费与原随云和花逐月,但是师父也说了世上多是收了钱不办事之人,要想他们两个不嫌弃自己还小只会吃白饭,他便主动要求看罗盘了。
花逐月不知怎么和这小孩子说清楚,最后只得和原随云商量,当他当做亲近的弟子晚辈来爱护了,真心相待,想来时日一长这孩子也会明白的。
三天后,阿望抱着罗盘张大了嘴巴,惊愕地看着好似一条飞龙仰头嘶吼的山峰,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声地道:“原叔叔,花婶婶,那像不像一条飞龙在仰头怒吼?它下面肯定有深潭,我们快些走!”
原随云和花逐月也发觉这处三面均有山峰,而将他们现在所站着的地方弄得像山谷一般,绿树成荫,乱石错落却有致,细细看去就发觉这些巨石的摆放分明有蹊跷,分明就是隐含易经玄理在其中。
“阿望,我们先吃饱了再进去也不迟。”花逐月忙喊住了阿望,这种一看就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地方,困在里头就糟糕了,吃饱喝足了再进去方是上策。
阿望回头默然地看着花逐月,小眉头皱得弯弯的,“都快到了不抓紧功夫进去,竟还有心思吃东西。”他又看向原随云,“原叔叔就不管管花婶婶么?”
原随云打量了此处的地形,回头看向阿望轻笑道:“阿望啊,听妻子话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哟。等你长大了娶妻便懂了。”
阿望却是有些为难地嘀咕道:“我师父说过,大男人听老婆的话,就是软耳蛋么,他还说魔门之所以四分五裂,就是女人惹的祸呢。”
花逐月不想柳青云竟然会和六七岁大的弟子说这些话?真是,有他这么教导弟子的吗?她故作不满地揉了下阿望头上的小辫子,“所以阿望觉得你师父说的对?你师父那些话听听也就罢了,坏人可是不分男女的。”
说话间原随云已经生起了火,拿了小陶罐在不远处的小溪里取了水,花逐月从行李中取出了油纸包着的三块大饼,让阿望烤着,她则拿了熏肉块用小刀削成了块儿放进了小陶罐之中煮着。
很快香味就飘了出来,三人都吃饱之后,稍做休息便进了乱石林之中,不想才走了三步,就觉得天地突然昏暗下来,早已不见了之前所见的苍翠山林和潺潺流水,但觉雾气沉沉,似乎有无数山岭在远处起伏延绵,四面八方似有路又似无路,让人只觉气急心闷压抑不止。
“真是厉害的政法!”花逐月拉住了原随云和阿望,“世间所有的阵法其依据都是由易经玄理而来,无论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阵还是按照遁甲八卦而来,万变不离其宗,我们尽快找到生门。”花逐月踏着步子,左边三步,右边一步,如此折返了七八次,差点撞上了一块高七八尺的巨石。
她眉头一皱,明明是生门,为何是块大石挡住了去路?没有多想,她的手就扶上了巨石,不想脚下一空,那块石头突然下陷,她也跟着掉了下去。
“逐月!”原随云前面是小阿望,他一把拎起阿望的衣服,跟着花逐月落下去的地方跳了进去。
“扑通”一声,花逐月虽感到身体入水时的撞击痛感,但是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很快她又听到了一声落水之声,知道是原随云带着阿望跳了下来,她心里也是一松。只是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只因她发觉这水和一般的水有些不一样,人的水性根本难以施展。她心中一动,竟是放松下来,由着水中的暗流之力推着向前。
“随云,阿望,你们俩也别乱动,放松顺着水往前飘!”趁着换气的功夫,她出声提醒原随云和阿望,借着微弱的光线,她发现他们好似进去了地下水道,蜿蜒曲折,好似巨龙之身一般。
也不知在这地下水道里漂流了多久,他们终于被水中暗流送到了岩石之上,三人这才发觉他们是在一个巨大的岩洞之内,而送他们进来的暗流则从岩洞中流过,他们过去一看便瞧见了一个地下深潭,不,更确切说像是地下湖,湖面极大,对面的岩壁之上隐隐有光线投下,让湖水和四处的岩壁折射出美丽的光芒。仔细一看才知岩壁顶端有一处八尺见方的大洞,而光线便是从洞口投射下来的。
“太行山脉也许在亿万年前还是大海,你看这些岩壁之中的化为石头的鱼身,还有这些贝壳。”原随云突然出声,让被这地底奇异之景的花逐月和阿望回了神。
“太原以北许多地方有温泉,没想到这地上也有温泉。”原随云指着另一处咕咕冒着热泡的水潭道,“当真神奇!”
三人离了岩洞,看向了深潭另一层的建筑物,他们知道那就是战神殿。
“在这地底建造这样一处地方,真是大手笔啊!战神,什么样的人方能称为战神呢?”花逐月颇有感叹,她牵着阿望,原随云牵着她,沿着一道道长阶登上了建筑的最高处。
秦汉之时的宫殿一般都建有高台,高台之上,飞屋斗兽之间是石刻大匾,“战神殿”篆书大字,只此三字的起笔转折之间,就好似蕴含了无数的武道奥秘,原随云和花逐月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晕,才赶紧撇开头,进了大殿之中。
且不说殿中情景给三人的震撼,简直不是人力所能造就的,只说那殿中左右两侧以及殿中央地上一共是四十九幅浮雕,每一幅石雕边都有文字加一解注,正是柳青云所说的旷世奇书《战神图录》,原随云和花逐月配着文字看得入了神,阿望就只当看是着稀奇的画儿,带着面具骑着似龙非龙怪物的天神啦,手持巨刀站在乌龟背上的大汉啦……三个人都看得忘记了时间。
却说万里之外的高句丽,奕剑大师傅采林坐在一处极为简陋的小屋之中,自知伤重已深大限将至,便唤了最为得意的大弟子傅君婥到了跟前。
“君婥,师父伤势极重,本来师父已经近百岁了,论理也可以死了。可是如今杨广那暴君还在带着大军攻打我高句丽,为师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死的。我想你去中原寻找《长生诀》,若是天有幸,你能寻得长生诀,便是我命不该绝。若是我去了,你身为大师姐,好生照顾两个师妹。至于为师之仇,不报也罢。杨广那暴君倒行逆施,命数不会太长的。”
傅采林深知以傅君婥的性格,在他过世之后,她定会想法子去行刺杨广的。傅君婥的武功再好,也不能撞入千军万马保护的大军之中杀掉杨广的,说不得反是她出了事。还是支开她最好。
“《长生诀》?师父,你放心,弟子一定帮你将《长生诀》寻来,也会好生照顾两位师妹的。至于杨广那狗贼,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他替千万高句丽的百姓报仇雪恨的!”傅君婥决然地道。
“为师都说了不必执着于替为师报仇,算啦,你这脾气,为师也不多说了。你现在就去收拾,明日就动身吧。”傅采林摇了摇手,让傅君婥下去了。
他闭上眼感受到身体里涌出的虚弱之感,眼前却出现了三十多年前在中土遇到的少女,也是梵清惠的师父洛一冰。
“冰雪出凡尘,仙姿为一冰,她是否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呢?呵呵,慈航静斋的弟子,又哪里会记得儿女之情?她们选择的,永远是所谓的天下大义,也就像洛一冰多年前选择和杨坚之弟杨素走到了一起,梵清惠弃了宋缺而则择杨氏父子支持一般……”
傅采林喃喃自语中长长地叹息出声,也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慈航静斋那所谓择天下名主而辅的数百年未曾变过的规矩。
长安城内的四夷馆内,已在突厥被尊为国师的赵德言,此刻正在端坐在一间华室内缓缓地喝着酒,他的面前坐着的是黑巾蒙面的男子,
“我只查到了席应在去巴蜀寻岳山的晦气之前,去了柳青云处,以他的为人,自然是拿不到魔相诀不会罢休的。至于魔相道所拥有的天魔策,想来也是被他夺去了。我自然没有本事胜他,你这桩生意,我不做!”影子刺客缓缓地说道。
赵德言却笑了,“无事,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席应既已练成了紫气天罗,便说是你了,便是你师父石之轩,只怕也要头痛了。不过柳青云身边有个小道童,是逃了还是死了,这个总难不倒你吧?”
他说完,就丢了一定足足有五两重的黄金到了影子刺客的身前。
影子刺客的眼中闪过冷光,却还是捡起了那块黄金,身影一闪,就出了四夷馆。
长安城中,朱雀大道尽头,一袭白色道袍的梵清惠出现带着两个弟子缓缓地行走着,她虽已快四十岁了,却依旧美丽如二十岁的女子一般,清风吹拂着她宽大的道袍,让她恍若谪仙下凡一般,引得街道之上一个个面带愁色的百姓驻足看了过去,都是目带膜拜敬仰之色。
脱下影子刺客的一身装扮,换上了一身锦袍,杨虚彦摇着折扇一副公子哥样的信步走着,和面带悲天悯人浅笑,宛若仙人的梵清惠一行擦肩而过。待她们走远了,他才缓缓回头,满眼冷色和杀意地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