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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一句吼得大声些,不觉惊动前头站着的人,道道目光向后看来,板儿便气愤的推开人群,直走到头里去,果然见青儿半边身子趴在地上,早已哭成了个泪人。
他气的直哆嗦,忙蹲下去一把抱住青儿,又对着上头坐着的杜柏芳道:“敢问姑娘有何证据说是我们家青儿偷了庄子上的尺头?据我所知,我们卖出去的那些个绣品,都是周夫人赏下来的。我们王家虽然人穷,志气却不穷,万万不会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的!”
杜柏芳并没料到青儿还叫了援手来,吃吃冷笑两句,便命人拿上那绣品,在手中抖开道:“别的缎子或许是周夫人赏你的,似这么样的缎子也是周夫人赏的吗?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方圆百里之内,似这等石青妆花缎地的料子,除了咱们杜家庄,还有哪个会有?”
板儿瞪眼瞧去,见那是一幅石青缎地的扇套子,虽不知缎地如何,单看做工已是不凡,便轻声问了青儿道:“你快告诉姑娘,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青儿含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在房里看见的一些剩料子,丢了怪可惜的,便裁剪做了个扇套。”
板儿不觉心头一慌,如是这样,当真就是洗不清了,不由得急切问道:“既是在咱们家的,怎么会不知道哪里来的呢?妹妹仔细想清楚,是旁人送的,还是自己买的?”
青儿哭啼想了一回,半晌方道:“若不然,就是巧姐姐带来的,咱们家用得起这个的唯有她了。”
板儿细细想了,深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可是这道理如何开口说出来呢?巧儿的身份那样敏感,若说了,固然能保住青儿,可是问起来巧儿又是如何得到的,该如何是好?越想越为难,青儿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处,偷偷拉扯着板儿的衣袖道:“哥哥,我认了就是了。”
板儿正暗自痛惜,听她此言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杜柏芳看他兄妹情深,竟是格外开恩,允她两人说了几句话,这会子瞧着都不言语,方道:“怎么,没话说了么?到底是偷还是没偷,如今可有答案了?”
青儿板儿默然垂头,李柱站在人堆里眼看着罪名就要落实下来,暗暗替她兄妹着急,只是狐疑为何板儿也拖延着不辩解了。又想着李顺回去知会王狗儿和王刘氏夫妇两个,这会子也该过来了,便无声出去,瞅着是否有他们的身影。
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李顺带着王家夫妇急急走过来,身后跟着天巧扶着刘姥姥。一时有杜柏芳身边的丫鬟幽香葛香看见,忙去告诉了杜柏芳,问要不要请太太来。却叫杜柏芳给回绝了,只说他们来的也正好,等官司定了就打发了她家人接青儿回去。
话音刚落,王刘氏拨开人从进去,便给杜柏芳行礼道:“姑娘好,不知我们家青儿怎么得罪姑娘了,姑娘只管说出来,叫我回去也好教训了她。”
杜柏芳抬头看了王刘氏一眼,瞧她穿的虽是家常衣服,难得大方端庄,不似平常穷苦之人,切说话也比之前来的那个少年中听些,便哼了一声道:“谈不上得罪不得罪,我可是实事求是。你们家姐儿在我们庄子上一向规矩,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地里竟能做出顺手牵羊的事儿来。原本他们都嚷嚷着要回给太太听的,我想着姐儿还年幼,素日里见了面无不是请安问好的,便将这事压下来了,只我知道便是了。谁曾想姐儿倒是不领情,又是个有脾性的人儿,横竖我怎么打探,都不吐一个字。大娘,你来的正好,不如你仔细问问她,瞧这缎子是从哪里来?别跟我说是买来的,哪怕是镇上的荣锦堂,也没这样的料子。”
她是那样的牙尖嘴利,王刘氏听了只有讪讪点头的份儿,合村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宁可得罪杜夫人,不可得罪杜小姐。得罪了杜夫人,去托情求一求杜小姐就罢了,可是若是得罪了杜小姐,可就是连个说情的地儿都没有了。
虽不知这石青料子从何而来,但王刘氏却是信得过自家女儿的,便弯腰陪笑道:“姑娘且仔细打听清楚了,我们青儿绝没这样打的胆子,何况邻里乡亲的,大家又是都认识的,做出这等事不是丢人现眼么,往后还可怎么在这儿住下去呢?”
杜柏芳闻说柳眉飞挑,冷嘲着王刘氏道:“大娘这样说,难道是我诬赖了她不成?我们杜绣山庄在白水村驻足这么些年,可曾听过有绣娘拿了庄子里的尺头做活计偷卖的事儿?便是寻常,我们因想着那些做坏掉的或是下剩的,丢了没的可惜,做了别个外人也看不上眼,便叫他们拿回去或纳鞋底或做香囊荷包,都是有过的。如何你姑娘一来,便出了这样的事?”
“这……”王刘氏看她势强,便有些怯懦不敢言,狗儿因是男儿,内中皆是女眷,已被拦在了门外。姥姥瞧着自家闺女不顶用,便要替青儿出头,巧儿忙一把拉住她,只看着杜柏芳手里的扇套自责,这原是那日替和亲王修补衮服时下剩的一些边角料,却不想被青儿误拿了去,这会子出了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只是,该如何说明这来头呢?
心思电转,巧儿忽的想起一个办法,便轻咳了两声,只叫姥姥别多话,独身站出来道:“我可以为青儿作证,这石青妆花缎除了杜绣山庄,别处也可得到。”
众人听言不觉都看向他,见是个姿容秀丽的哥儿,却极为陌生,忙都私下里打听是谁。那杜柏芳也似乎没料到出声的竟会是这样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愣了一下才道:“这不可能。”
巧儿笑道:“如何不可能,普天之下可没有哪个王法说的是只许你们杜绣山庄能买的到这石青妆花缎,别人就不许买。姑娘不信,不如等到明日,待我拿了一整匹的缎子来,到那时就自然替青儿洗清了冤屈了。”
话毕,四下仆从绣娘皆是交头接耳议论不停,杜柏芳也没想到自己精心设的一个局,就这样让人给破了,面上不觉羞恼,偏生巧儿生的貌美,且言辞中肯,对着这样的一个人,直觉她就发不出火来。抿唇暗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只得甩着帕子道:“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今儿你回去,青儿留下来,什么时候你将与这扇套一模一样的缎子拿来,什么时候我们再放人。省的今日放回去,明日你们都跑没了影儿,叫我们白操心一场。”
巧儿点头称是,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蹲坐着的青儿,又道:“姑娘要是不放心,这样倒也使得。只是千万不能再委屈了我家妹妹,方才你们为了这不分青白的事儿打了她,待到事情揭晓后还请给我们一个说法。”
杜柏芳原以为他行的不过是缓兵之计,自忖石青妆花缎乃是上贡之品,别说是别处,就连杜绣山庄也难能见到,不过是前时城中官家犯事,查抄卖了出来,庄子里才可买进一些,似王家这等寒户怎可买到。可如今看巧儿说的那般真实,态度又硬朗,心里不由发虚起来,只得勉强说道:“那是自然,若委屈了青儿我们杜家该当给你们一个说法,是你也别忘了你答应我们的,若不兑现,连你都有里通外和之嫌。”
巧儿鼻端哼了一哼,也就不再答话,便去搀扶了板儿和青儿起来,板儿趁着起身只管问她道:“你不要胡乱揽事,明儿拿不来反倒连你也受累。”
巧儿只道:“哥哥放心瞧着吧。”别个都不曾多言,王刘氏和姥姥见青儿暂时无恙,提溜的心才都放下。杜柏芳在巧儿面前碰了一回避,怕人看了笑话,有心要卖弄胸襟,便叫幽香葛香两个搀扶了青儿去房中,替她擦抹了些化瘀的药,装模作样安抚了两句。
王刘氏和姥姥自然感念不尽,巧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转身想着当年贾府的主子们又何尝不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个枣吃,可见人之尊卑并不在心,而在权富。如此一想,也忍住气先扶了王刘氏和姥姥回去。
狗儿在门外等候许久,瞧着他们出来却不见青儿,自然要问个明白,王刘氏和板儿长话短说了,狗儿也不由叹道:“都怪我们家没有那等权势的人,否则如何会沦落到被她们杜家欺负。”
言辞之中甚是愤懑,姥姥因想着往日可称权势的唯有贾家,如今贾家败落,上哪里去找人撑腰,只怕还惹动巧姐儿的心事,便在底下偷偷掐了她女婿一把。狗儿自知失言,忙快走几步先回家去了,却不知巧儿正为了明日拿石青妆花缎的事分神已久,倒不曾听他们说了什么。
为着青儿关押杜绣山庄,这一晚王家上下都不曾睡个好觉,巧儿平日与青儿最为亲厚,且是同枕同眠,如今烧她作伴,只觉被子比平日重了许多,也凉了许多。(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