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神女生涯元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云起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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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极是妥当,虽然听着是玩笑,却事事想得周到周全,我们东府,正缺这样有才干有口齿的人。”尤氏笑完了,嘴角玩味地看着兴儿,兴儿的话,对她来说真是入木三分,她平时只是寻求自保,有机会也会做人情,但是兴儿的话,不仅不刺心,而且达到了讽谏的作用。尤氏赞叹不已,自己都起了爱才之心。

    “既这么着,你打点几样,也给四丫头送去,看看别人还说不说,别说是亲嫂子不疼她了,反而让西府的嫂子教导她。”尤氏也顺着杆子往上爬,自己打趣自己。

    “任凭大奶奶吩咐罢了,奴才不过说笑而已。”兴儿躬身退出去了。

    当真只是说笑吗?

    尤氏和兴儿都不这样认为。

    有些真话,都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的。

    四小姐贾惜春和尤氏,是红楼梦典型的一对姑嫂关系不合,贾惜春“矢孤介杜绝宁国府”,沦落到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的地步,贾敬、贾珍、尤氏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元春、迎春的死亡,探春的远嫁,宁国府的混乱,贾敬的不闻不问,贾珍尤氏的形同陌路,使得小小年纪的贾惜春看透了人情冷暖,赶走丫头入画,亲情友情,说断就断,并且喊出了: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

    贾惜春的绝情,难道不是这样的环境影响了她吗?

    兴儿想起贾惜春的时候,就会想起写出了《红楼梦靥》的张爱玲,她们的冷漠和寒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家庭环境造成的。

    再反过来看看,尤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六十八回,“酸凤姐大闹宁国府”,把尤氏搓成了一个面团,王熙凤说,尤氏是锯了嘴的葫芦,没有口齿、没有才干,只图自己的贤良名声。

    在一定程度上,王熙凤说的是正确的,尤氏性格有软弱的一面,但是正如尤氏所说,她能怎么样呢?

    王熙凤有娘家势力,动不动可以借用王子腾的关系,尤氏没有。李纨有了一个儿子贾兰,母凭子贵,尤氏没有(贾蓉不是她生的)。王熙凤有一个给她退步的丈夫贾琏,尤氏没有,她只有一个霸道而又不知廉耻的丈夫。

    第四十三回,王熙凤过生日,尤氏把赵姨娘、周姨娘并平儿、鸳鸯等人的钱退还给她们了,虽然不排除有送人情的成分,但是尤氏真的有善良的一面。

    第七十五回,素云拿自己的胭脂给尤氏,李纨道:“幸而是她(尤氏),若是别人,岂不恼呢!”银碟、炒豆服侍尤氏梳妆打扮,并不跪下,李纨说“怎么这样没规矩”,炒豆儿才跪下了,尤氏说不妨事,随她们去吧。

    这是一个体现尤氏性格和处事的绝好细节,在一个重视礼仪的家族,尤氏平时并不让丫头下跪。

    第七十五回,尤氏占了很大的笔墨,连贾探春也看不起她,尤氏说“碰着你姊妹们的气头儿上了”。

    红楼梦秦可卿死后,尤氏犯了胃疾,不理事,根据中医观点,忧虑伤肝,肝木克脾土,所以才会胃疼。

    自己闷声不出气,默默忍受着痛苦,何止是颦儿如此,尤氏也不例外。

    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死金丹独艳理亲丧”,一边是大观园“群芳”不亦乐乎,一边是尤氏这个“独艳”孤身一人处理公公丧事,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啊!

    连贾珍听说了,都对尤氏赞赏,尤氏这个人,不缺办事能力。

    要说姑嫂关系,王熙凤和贾迎春也是一对,她们之间没有矛盾,但也绝对没有和和美美的画面。李纨和贾探春是一对,王夫人和贾敏(林黛玉母亲)也是一对。

    第三回: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迎春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李、凤立于案旁布让。

    这到底是什么礼仪?为什么做嫂子的,却要反过来服侍小姑子?

    清代徐珂《清稗类钞》:家庭之间,礼节繁重,而未字之小姑,宴居会食,翁姑上座,小姑侧座,媳妇侍立于旁……如仆媪焉。

    徐珂说清朝嫂子服侍小姑子的时候,就像仆妇一样,这是清朝重视小姑子的习俗。

    而曹雪芹笔下的红楼梦,完全符合这种习俗。

    因此,尤氏满口答应了兴儿的意见。

    兴儿自己,对尤氏和秦可卿都不反感,比起王熙凤,这两个女人要好太多太多了。当然一味依赖她们不是很妥当,尤氏虽然不赞成尤二姐嫁给贾琏,但是事发以后,尤氏都说了,一有事,可是要往王熙凤身上推的。

    贾府的大部分女人,都在寻求自保。

    贾惜春说,我保住自己就可以了。

    贾迎春说,连男人们都那样,何况我哉?

    兴儿回到家,因秋尽东来,气温变冷,晴雯感了风寒,第二天他便一面派人还了倪二五十两银子,一面开了药烧上,又一面和一伙人商议:“珍大爷要一些皮面样子,我看库房里还有乌进孝拿来的,叫人做了来,省了多少手续,拿一半来给我送去西府。另传唤几个嬷嬷抬东西过去,要妥当一点的。”

    领头的各自去了,赶了大半天才赶好,兴儿赶了马车过来荣国府,和守角门的聊了几句,径直找到张材:“张大哥,这是珍大爷送来的,另有打好的车轿帘子和络子。”

    “可省了我不少事。”张材笑眯眯地叫人搬到库房,犹豫不决道:“周管事是专门送人的还是……”

    “你老还在废话。”兴儿笑道:“不说我的份,看在这么多兄弟辛辛苦苦的份上,哪个做工匠的不是起早贪黑,两眼一抹黑的?你忍心让人咒骂你?”

    “三十两!不能再多了!”张材咬牙。

    “一百两,不能再低了!”

    “五十两!周管事,已经是上限了……”

    “成交!”兴儿伸出了手,张材不情不愿地丢过来五十两银子,兴儿笑道:“你老坐好,改天再见。”

    “好狠心的小子,和你交接的人都要吃大亏。”张材脸庞抽搐。

    “得了,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你们这些年老的,哪一个不是人精,我要是不开口,你老一根毛都不拔下来,活脱脱一个铁公鸡。日后谁还会为我办事?你说你不但有了吃酒的日子,而且省了多少钱,这会子还抱怨我,真是个没良心的。”兴儿摇了摇头。

    “小滑头,省点口水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张材甩甩袖子走了,兴儿笑着带人往北走,只剩下一堆过路的人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