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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这件事,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动笔去写。
他摊开了一本作文,对着那些方格格,手里捏着笔,发了好一阵子呆。他咬咬牙,决定硬着头皮去写。
也许写下开头,整篇作文就能顺溜地写出来吧。
可只写下个名字,他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遣词造句了,脑子里只觉空荡荡的。这让他苦恼极了。
明明爷爷去世那件事给了我极大的触动,却不知道怎么把这事儿给写出来。
我真笨啊!
他自怨自艾着。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自称缪斯的白衣女人又将他给拉到了他自己脑域之内。
“看来,你对文学有相当的兴趣。”缪斯闪动着一双智慧的眼睛说。
冯超迷茫地眨眨眼:“什么叫文学?”
他只是个连一篇五百字作文都写不好的十三岁少年,文学这个词对他来说,真的是太大了,完全理解不了。
缪斯摇了摇头,微皱了眉头说:“一切用语言文字写成的作品以及书写作品的活动都可以称之为文学,你现在想要用心写出一篇文章,这说明你对文学比较感兴趣,那么,我对你的培养就从文学开始吧。”
冯超对缪斯的解释还是有些迷惑不解,不过,他对她表态说将从文学开始培养自己,很感兴趣。
“能帮我写好这篇作文吗?这篇作文对我很重要。”冯超说。
“当然!我只需要给你一点智慧之光的普照,你就将能够很快领悟到关于文学的很多真谛,写好一篇作文,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你会正常地和人交流,那么你就完全可以写出一篇文采粲然的文章,只要你能理解到人生的意义,透过事物的表象看到其内里的本质,那么,你的文章就将具有深刻的思想,并轻而易举叩开读者的心扉……”缪斯用娇美的声音娓娓讲述着。
与此同时,从她身上散发出一圈圈智慧的光晕,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有不少都落在了冯超的身上。
他混沌的思维竟然开始变得一点点的明晰起来,他突然的便有了灵感,写好“我记忆深刻的一件事”这篇命题作文的灵感。
“……作文最忌华丽而空洞辞藻的堆砌,在写文的时候,一定要力求用最凝练最自然的词句去精准表达别具一格的意味,要让读者从平淡的记叙中读到生活的意趣,感悟到你的感悟,动心着你的动心。如此,一篇好的作文就出现了……”
缪斯讲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
这半个小时,冯超就觉得就如有一根钎子撬开他的大脑,金灿灿的阳光一下子照亮了他贫穷黑暗的精神世界。
“现在,你先写一篇作文给我看看。”缪斯说。
“谢谢你,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有无数的字和句,在我心中拥挤着喧嚣着,想要从我胸间宣泄而出了,我现在就写这篇已让我痛苦了好几个日夜的作文。”冯超欣喜地说。
“嗯,你先自己写着。”缪斯说。
冯超就开始挥笔疾书起来。
他写作文还从未如此顺溜过,那些字句就跟涌泉一样的从心里冒出来,然后自笔端流淌到纸上。
只用了半个小时多点,他“刷刷刷”在作文本上洋洋洒洒写下了五大张,足有1400余字的作文。
以下便是作文的内容:
“两年前的一个春日的傍晚,我的爷爷去世了。那个晚上,我看见父亲站在房顶给爷爷喊魂,他一声声的喊:‘爹呀!别走啊!儿子还没尽孝呢!’‘爹啊!快点回来吧!一家人都等着你开饭呢!’”
“父亲终究没能把爷爷的魂喊回来,老人家安静地躺在床上,他不再咳嗽,不再呻吟,不再用浑浊的眼神慈祥地看我们姐弟几个,他不再会忽然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糖递给我说,‘小超,你吃糖。’人们说他死了,他安静地躺在床上,任嚎哭的亲人们给自己穿上新衣新鞋新帽子,里外三层新的衣服,爷爷这辈子从来没穿过。现在,他穿得像个国家干部,就好像随时就要去远方开个重要的会议。”
“为了给爷爷办后事,整个村子的人都行动起来。那几天,家里热闹极了,人们在我家院子里砌起了好几个大锅灶,好多丰盛的菜肴一道道做出来,端上桌,香气四溢。鞭炮声响个不停,一个村的孩子都聚在了我家院门外,他们等着抢些没炸响的鞭炮,自己点着玩。这让我觉得爷爷的葬礼就如同一个盛大的节日一样,爷爷一辈子也没这么风光过吧?这甚至给了我一个错觉,让我觉得死亡是一件挺好玩的事情。”
“亲人们热热闹闹在灵前哭,村人们站在院子里笑眉笑眼品头论足。纸人纸马金童玉女金山银山几大件站在院子里,这些都是送给爷爷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业,辛苦了一辈子的爷爷何时这样豪奢过?醉得直打酒嗝的唢呐手卖力地吹奏着,白发白眉的司仪扯长了声音高喊:起灵了——爷爷的灵柩被抬上了一辆大车,驾车的是神俊英武的一匹高头大马。送灵的队伍在村子里排开半里长的阵势,整个村的人都出来为灵柩送行。哭声震天,鞭炮声震耳欲聋,孝子贤孙们在路祭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倒地不起。这情景跟爷爷在离世前些天的萧索相比,是何等的轰轰烈烈。我打心眼里替爷爷感到高兴。”
“到了墓地,绿油油的麦田里,一个新打的墓穴就如一张饥饿的嘴巴一样敞开着。爷爷的灵柩被数个健壮的汉子从马车上抬了起来,他们喊着号子,围观的人都赞叹着真是上好的棺木啊,把这些小伙子的腰都压弯了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得更加暴烈,就跟在发生一场激烈的枪战一样,悲痛的哭声直冲晴朗的天空,几朵白云急急飘走了。爷爷的灵柩被放进了墓穴里,在一个简短的拜祭仪式之后,帮工们开始叼着烟卷往墓穴里填土。这一刻,所有的亲人都哭得肝肠寸断难以自已,我没有哭,我看着爷爷的棺木被黄土渐渐覆盖,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土丘在绿色的麦田里那样的刺目,这个游戏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葬礼结束,该送走的亲戚都走了,家里也冷清下来,爷爷住的屋子空荡荡的,一切关于他的物品都被填进了墓穴,现在,爷爷就跟从没有在这间屋子里居住过一样。”
“可是,在我心里,我觉得爷爷只是去了一个地方参加一个庄严肃穆的盛大活动,等那场活动结束,他就会回家。我问父亲:‘爷爷什么时候回来?爷爷的床都被搬走了,他回来了住哪?’父亲听了我的话一愣,眼圈一红,泪水再次落下,他一下抱住了我,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你爷爷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再也回不来了,你再也见不着他了。’我一怔,这跟我理解的死亡似乎是完全不同的。我再问:‘死了的人就永远也没法再见自己的亲人了吗?他们要孤零零的待在另一个世界吗?’父亲说:‘是的,孩子。’我的泪水一下子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奔流而出,我哭叫着,爷爷,爷爷,就要往外冲。父亲一把拉住了我:傻孩子,你要去哪?我哭着说,我要把爷爷找回来,我不要他孤零零待在另一个世界。”
“那一天,是我哭得最伤心的一天,我终于开始明白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原来在一个华美盛大仪式之下,掩盖着的竟然是悲伤惨淡的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