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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为,当年的邺胜安之所以能迅速成长为一个能定国守关的大将,完全是因为大小姐的缘故。
但,当魏鹏程无意中得知她的秘密时,一瞬间就了悟了。那一切并不完全是因为大小姐。
她根本就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她不争并不是因为放下了,而是因为还没有看明白自己的心。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一生,像寻常妇人那般老死后宅。所以,她的秘密绝不能被别人知道。
“不过这样也好。她便永远只会属于我一个人。”魏鹏程心里暗道。忍不住将一张俊脸凑了过去。
邺胜安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轻轻摇了摇头。把他压在自己唇上的手拉下,握在手中摩挲道:“今日我须得去应卯。你身上又有伤,不易太过操劳。”说完就要起身,忽然又停住。望向魏鹏程道:“你转过去。”
魏鹏程知她心中羞涩,起身穿起衣服走了出去。洗剑已经带着小丫头在灶下忙活。朦胧的晨色中,看见魏鹏程披着一头亮缎般的长发走出来,清俊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心道:“怪不得姑爷动心。这位邺娘子真是个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妙人。”又想起昨晚他和邺胜安二人相携入屋的情景,脸上隐隐发烧。打发小丫头过去询问。
翠儿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并不知道什么男男女女的事情。走过去道:“我家姑娘让问,是不是要水?”
魏鹏程一愣,忽然明白小丫头说的什么。玉雪的面孔染上一层薄霞。邺胜安已经快手快脚穿戴整齐,走出来道:“告诉你家姑娘,以后不必大半夜起来忙活。”很显然,邺胜安并没有听懂小丫头话里隐含的意思。她一如往常一样,草草洗了把脸。将头发梳拢到头顶,挽了个髻。将软盔端端正正带好。
翠儿道:“大爷不用点饭再走吗?”
邺胜安道:“不了。”出了院子。
夏天,天亮的早。离卯时还有一段时间。邺胜安也不着急,慢慢往军司衙门走。回想起昨夜,心头仍是一片空白。身体上的不适又提醒自己,那件事确实发生过。想起魏鹏程那清俊的面容,心里不由甜丝丝的。又想起万一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恐怕会很麻烦。光一个秽乱军营的罪名就足以将自己正法。
就这样在患得患失中走进军司衙门。
段子心已经起来。看见他进来笑道:“就知道邺大人一定是第一个来。”温润的笑容仿佛暖玉生花。不知为何,邺胜安看见他忽然想起魏鹏程。如果魏鹏程这样对着人笑,岂不是糟糕?说道:“先生以后还是少笑的好。”
段子心一愣:“为什么?难道段某长得有碍观瞻么?”
邺胜安一本正经道:“不是。是因为先生的皮相太好。动不动就笑会让人沉迷的。那样岂不是对不起家里的妻子。”
段子心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邺大人越来越有烟火气息了,竟然会开玩笑。可惜段某光棍一个,没有人肯为段某吃醋。倒是大人身边美人环伺,羡煞旁人。”
邺胜安面上毫无表情:“先生如果羡慕,直说就是。倒不用伙同别人戏耍我。”
段子心道:“这话从何说起?”
邺胜安道:“难道不是你给宝嘉出的主意,让她故意试探我吗?”
段子心叫道:“你可冤枉死我了。我怎么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邺胜安道:“宝嘉两次从土木不脱的帐中逃脱。就算是土木不脱故意设计的,先生以为十万白啸兵是做耍的吗?能连续两次混进关内,足以说明她的聪慧异于常人。如果不是她故意让土木不脱抓住,先生觉得土木不脱能在偌大齐州找到一个有心躲着他的小姑娘?”
段子心不再抵赖,说道:“小姑娘求到我这里,我也没办法。”其实他更想知道,邺胜安对于身边的女子到底有几分在意。这个想法说起来荒谬,可他不但想了,而且怂恿宝嘉去试探邺胜安了。
邺胜安道:“宝嘉虽然是羌人,可本性不坏,又聪慧过人。如果先生喜欢不妨收归己用。”
段子心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沉:“大人的姬妾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吗?”
邺胜安反问:“难道姬妾不可以送人吗?听说大户人家,和外男勾结算计自己男人的姬妾,直接杖毙的都不稀罕。”
段子心垂下眼睑又迅速抬起:“是段某唐突了。”邺胜安不懂怜香惜玉,他是见过的。只怕自己在这里多说下去,要给他家里那几个女子招祸。
……
邺娘子的‘胭脂斋’在齐州小有声名。再加上邺娘子本人生的美貌。关注他的人就格外多。几乎半个齐州的人都知道,邺娘子嫁了个粗鲁的军汉。动不动就要吃一顿拳头。不久前被打得断了三根肋骨。刚刚能下地,不知又做了什么被毒哑了嗓子。
只因女多男少,女子贱如蒲草。姬妾之流更加不入人眼。多的是登徒浪子想要打这位美貌娘子的主意,却没有人想要救她一救。段子心想到这些,便看邺胜安不顺眼起来。只是不好得罪他,却不妨碍他以公务为名折腾他。
准备前往建安的五千兵马早已齐备。自有殿前指挥使廉洵老将军统领,本来没有一个挂职的侍卫什么事。可段子心以协助自己熟悉防务为名,硬是把邺胜安塞进五千禁军中。和那些大头兵一同操练。
推迟了一个月的建安之行,三日后正式启程。乾和帝周景佑率领文武亲自送到城外十里长亭。段子心似乎忘了邺胜安这个亲卫的存在,由着他和普通士兵混在一块上了路。所以,邺胜安连和魏鹏程告别都不能就随军开拔了。
建安在齐地东南方向,属于东饶李显的地盘。从齐州出发过五城十八县。翻过天璧山,穿过雷公岭。过响水关,渡秋江,经塬城、柳州、甘霞等三城十二县过灞水还有二百里。可谓是千里迢迢。
明珍之乱后,李显虽然击败了数路诸侯,使东饶封地延展千里。可到底师出无名,并不敢以王者自居。只是从原来的封地迁到了距离建安不远的灞州。建安的皇宫一直是空着的。段子心此行就是打着重整殿宇,迎新帝回都的旗号。
李显做为乱世中崛起的一代枭雄,自然不会愿意拱手将到嘴的鸭子让出。所以,此行之艰险可以预见。
因为梁家军的缘故,齐地并没有受到太多战火的波及。民生还算富足、安定。境内偶有匪患也不足为虑。五千人马一路走来,顺道收拾了几个土匪窝寨。其余匪首闻风而散。所以,大军一路顺畅直到天璧山。
天璧山处于齐地和东饶、西陈接壤之地。属于三不管地界。数年前,有避祸的世族迁徙至此。依托山势建起一座庄园,就叫天璧山庄。短短一二年肃清了方圆百里的匪盗。过往百姓多受山庄庇护,几年间竟然在山下集结成一个颇具规模的市镇。因为市镇在山脚下,就被人顺嘴叫成了山下镇。
段子心一行人走到山下镇二十里开外,就看见一队人马在驿道上设立了数道关卡。一番交涉,那些人听说是朝廷派往建安的先承使。倒也没有刁难,只是提出要段子心去山中做客。
段子心出身世家,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当下应允。留下老将廉洵和一众随行官员,带了几名侍卫和参将郭尚仪去往天璧山庄。
但见巍峨山势间一条玉带若隐若现。山木掩映中数角飞檐突兀。走近了,才看见那山庄依凭山势次第盘旋,屋宇栉比。山门是天然形成的一道拱壁。旁边一座石碑,上书‘天璧山庄’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行走。过了山门才看见断断续续有庄丁来往。再看那房屋有高大的也有低矮的,全部就地取材,以石为墙,黑瓦为顶。远看雄伟近看却十分粗糙。
一行人被领到一处高大的房子前,只见几个布衣葛巾的汉子早已等候在门前。看见段子心来到,一起走上前拱手道:“段贤弟让兄弟们好等。”
段子心定睛一看,其中一人却是十分熟悉。正是有四圣之首的秦家的现世家主的长子——秦渊。
大邺开国四大家族——秦、段、聂、褚,被世人尊称为开国四圣贤。秦家本是绿林出身。先祖却出了一位武功盖世,文采风、流的庄主。兼之容貌堪比潘安、子芥。人送外号‘玉面将军’。传说,要不是这位玉面将军过于专情,爱美人不爱江山。这大邺轮不轮得到太祖爷坐江山还不好说。
但是,自从太祖爷登基,天下大定。这秦家就仿佛一夜间从人间蒸发,再没了痕迹。段子心能结识秦渊还是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却不知这秦家什么时候悄然在天璧山现世。
秦渊向段子心一一引荐自家弟兄。寒暄几句就将他带到屋内。这座石屋十分高大宽敞。上首交椅上坐着一位老者。秦渊上前叫道:“爹。这就是我常和您说起的段如意。”
老者六十开外,身材魁梧,须发花白。精神却十分好。将段子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点头道:“不错,比你祖父顺眼的多。”
段子心拱手见礼。老者摆手道:“不用那些虚的。你一介书生,长途跋涉必定困顿。这样,让你大哥带你去洗漱洗漱,歇一会儿,咱们爷儿几个再好好说话。”也不等段子心回答,转头吩咐身边侍立的人道:“告诉夫人,就说段贤侄来了。让她多归置些酒菜。老夫要好好和贤侄喝几杯。”
秦渊已经迫不及待拉他往后走。将郭尚仪和几个侍卫留给自己的兄弟款待。
一路往后走,山势盘旋往上。来往的人越多。秦渊心情似乎十分好,看见谁都要说一声:“这就是我常说的段如意。”听到这个名字,那些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都目光闪闪,仿佛猎人看见了猎物。
就算段子心知道秦家不会将自己怎么样,看到这种情景心里也不由毛毛的。
秦渊把他领到一处僻静的山泉旁,说道:“天气炎热,这里的水清凉的很。你就在这里洗洗风、尘。我去看看酒菜置备的怎样,一会儿来叫你。”
段子心才要出声。秦渊已经急急的走了。
段子心环视四周。这里三面峭壁,一面是悬崖。峭壁上一条飞泉淙淙而下,在方圆数丈的平地上积成一汪碧水,又从悬崖边的一条石缝中流泻下山。
那水潭并不深。潭水清澈,可以清楚的看见潭底是由白色的石头组成。如此盛暑,要是能在这水里沐浴一番显然是十分惬意的事。可坏就坏在秦家的人一个个神色诡秘,让段子心反而不敢大意。他在潭边站了一会儿,正想原路返回。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不知何时,潭水中出现了一个女子。抱着一件衣裳勉强遮住身体,指着段子心道:“你……你……”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段子心不妨此处有人,一时愣住。那女子将怀中衣服兜头扔了过来,叫道:“登徒子,还看?”
段子心下意识扒拉下蒙在头上的衣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副罗裙。再看那女子失了遮挡之物,整个人缩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只是那潭水过于清澈,女子雪白的酮、体在水中若隐若现,更加引人遐思。
“你……你……你还不转过身去?”女子满面羞怒。段子心这才回过神来,一张玉面顿时如同火烧。头上的汗都沁了出来。急忙背过身道:“对不起,段某不知道这里有人。”
女子道:“你姓段?”
段子心点头。并没有看见女子脸上的娇羞。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女子叫道:“你别走。把我的衣服还给我。要不然我怎么出来。”
段子心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拿着人家姑娘的罗裙。脸上烧的更厉害,将罗裙放到地上便走。冷不防窜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将去路堵住。看见他惊叫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我家姑娘正在洗澡么?”不由分说高呼道:“来人,快来人。抓登徒子了。”立刻走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段子心扭住。
段子心到了此时,有嘴说不出话来。急得浑身虚汗直冒。忽然看见秦渊走了过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叫道:“秦大哥。”
秦渊看了看那些婆子,喝道:“还不快松开?这位可是远道而来的贵客。”
那些婆子并不买账,纷纷道:“哪有这样的贵客,跑到别人家里看人家黄花大闺女洗澡。”
秦渊诧异道:“怎么回事?”
段子心冏的说不出话。小丫头道:“姑娘要来这里冲凉,让我回去取点东西。我一错眼的功夫就让这登徒子钻了空子。姑娘可是待嫁闺中的女儿家。大爷你可要为姑娘做主。不能便宜了这个登徒子。”
秦渊道:“你们姑娘不是出门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丫头道:“刚回来。”
秦渊一拍脑袋道:“哎呀,都是我的不是。我以为你家姑娘不在家,这里不会有人来,就把段贤弟领来了。都是我的错。让你家姑娘找我就是。不要难为段贤弟了。”
小丫头冷哼一声:“大爷说的好笑,跟姑娘不是大爷亲妹子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