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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秋两只手紧紧抓在晓春眠身上,紧紧咬着齿门,一脸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
结果在晓春眠被他这副神情逗得直乐之后……
……竟然不是那么疼啊。
和之前那糟糕的初体验完全不同,晓春眠这次十分温柔,耐心十足,一双手更是仿佛有魔力般,将点点滴滴都照顾到了。于秋很快就被从那种对剧痛的担忧中扯了出去,浑身都颤抖着,不是那种痛苦的颤抖,而是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战栗之感。
他又一次伸展修长洁白的脖颈,高高扬起了自己的头颅,双唇不由自主地张开,发出了那些细碎的声响。但是和之前那次不同,完全不同。因为两人都很青涩,疼痛还并不能够完全避免,但是已经不是无法忍受,于是那些其他的感觉很快盖过了疼痛,甜腻的,快乐的,高昂的,渴望的,酥麻的,让人不由自主不断战栗的。渐渐地,脚背绷直了,脚趾却忍不住蜷曲起来,双臂更是始终情不自禁地盘绕在对方身后。
于秋描绘不出这种感觉,不管再回忆再体验多少次也描绘不出。他被这种快乐的陌生的感觉吸引着,牵动着,几乎忘却一切,彻底沉浸其中。
“这才是我们的第一次。”
事后,晓春眠将于秋按在自己的怀里,下颚轻轻抵在于秋的头顶,反反复复地、极端悔恨而又极端不甘地念叨着,“这才该……是我们的第一次。”
于秋伸手摸着他的脸,抬起头来,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嘴角。
“太棒了……”于秋的声音微哑,身体仿佛还被包裹在那战栗的余韵中,带着一种甜腻的慵懒,恋恋不舍地在那里轻蹭着,“太棒了……春眠,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晓春眠看着他,双眼因为他这坦率的反应而愉悦地眯起。晓春眠亲吻着于秋,只觉得此生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强烈的满足。
“你能喜欢我真是太好了,于秋。”晓春眠轻拥着于秋,笑着笑着,忽然又问,“你怎么就喜欢我了呢?”
于秋对上他的双眼。
晓春眠轻轻撇开视线,像是后悔未经思考地问出了那句话。
“果然不只是因为这种原因吧?”于秋攀着他的身体,稍微将自己抬高了一些,让对方贴着自己的肩膀,似乎想要让对方反而依靠在自己怀里一样,“春眠,你之所以迟迟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相信我们,其实还有其他理由吧。”
“怎样都无所谓吧,”晓春眠低声嘀咕,“反正都过去了。”他实在不愿复述那些丢脸的往事。
“可是我想知道。”于秋道,“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想要知道你的一切。”
“……”唔,这真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于秋将手伸到了两人身体的空隙,按上晓春眠的胸口,“我想知道你每一个想法,我想要知道一个完整的你。”
晓春眠看了他半晌,然后握住了那只手,“那说起来会很长。”
于秋点头。
晓春眠倚靠于秋,在心中慢慢理顺自己整个人生,就像是理顺一串故事。从哪里开始讲呢?这真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难题。
最后晓春眠还是选择从最初讲起。
从他仿佛众星捧月地出生了,知府家的大公子,却始终得不到自己母亲的喜爱开始。谁也说不清楚“最初”二字对一个人的影响能有多大,晓春眠一直自认为那个女人对自己几乎毫无影响,毕竟他几乎不在乎那个女人,但是一个无法被改变的事实是,他的一切都是从最初开始的。至少,在最初,他在乎过。
后来他想要被人喜欢,后来他行善,后来他发现其实他并不需要被人喜欢,后来他行善,后来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不被喜欢。自从那个秘密被揭开,原本对他还算慈祥的父亲也开始对他漠然以对,而当年晓春眠十岁。不过没事,十岁的晓春眠对自己说,他不在乎。
后来他继续行善,因为他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后来他遇到于秋。
“小秋,”他又问了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于秋看着床顶,“最开始,是因为你心地很好……而且还很漂亮。”
晓春眠点了点头。其实他一直知道,除去父母之外还有很多人喜欢他,实际上他很容易被别人所喜爱。因为他行善的举动,因为他的外表,或者两者兼有。于秋的开始和许多人一样,毫不出奇。
但于秋最终还是成为了最特殊的那一个人。或许因为是他将晓春眠引入了另一个世界,或许是因为其他。
“可惜我大概和你最开始以为的不一样。”晓春眠道。
那么晓春眠最开始究竟又为什么会喜欢于秋呢?大概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于秋的喜爱,然后为了取悦于秋,他开始试着回应这种喜爱。反正他也需要有个人相伴一生,如果那个人是喜欢他的,世上幸福的人便又多了一个。晓春眠最初的感情回应,其实只是基于这种原因。
后来怎么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呢?大概是因为他入戏太深,竟然渐渐将两人间的两情相悦当做了理所当然,甚至还滋生了那种对他而言极为陌生古怪的占有欲。以至于当于秋告诉他其实并不是两情相悦时,他竟然无法自拔。
那一天那一刻,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疼,知道了什么叫心窝子里被人刮了一刀。
“呃……”于秋在这里提出了一点异议,“如果只是入戏太深,应该不会这么惨烈吧……我是说,你觉得你是那么容易就入戏到这种程度的人吗?”
晓春眠看着他。
“不只是入戏。”于秋斩钉截铁地道。
“或许吧。”晓春眠笑了笑,并未争辩。
然后他经历了人生中第一个两难抉择:强行占有于秋,或者让于秋自由。他那时候看起来选了前者,其实选了后者。毕竟他那时就知道,他已无法自拔,如果于秋对他的感情不是爱情,要继续跟他在一起只有不断地妥协和勉强,永无幸福。
但之后,他终究无可避免地后悔了。这一刀伤得远比他原本所以为的更深,而在他独自舔舐着伤口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后悔。他将自己置于生死之间,并在生死之间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的后悔。他以为连番的九死一生能让他看清自己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结果最终从心底翻卷出来的总是于秋,于秋,于秋,永远都是于秋。
所以在独自走过了那一路之后,他改变了主意,他变得想要不顾一切地得到于秋,甚至还因此使了些欲擒故纵的小手段。但两难的抉择之所以两难,就是因为无论他选择了哪一端,另一端的缺失都能让他痛苦不堪。因此他终究无法真的不顾一切。
当他终于得偿所愿,看着于秋在他眼前表示只要是你什么都可以的时候,他实际上得到的并不是满足,而是惶恐不安。他始终怀疑于秋并不是真心喜欢他,从一开始就怀疑。
不,更准确的说,在这段青涩恋情最开始的最开始,他是没有怀疑的,但是在于秋亲口说出自己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所以不可能喜欢他之后,那些对于相爱的青涩的初次的全心全意的信任,便被那样血淋淋地斩断了。
就像一面镜子,摔破过一次,哪怕后来再怎么粘合,裂痕永远在那儿。
晓春眠无法自控地始终防备着,防备着迟早有一天会有同样的一刀再度斩来,再次刮开那道本就仍然血肉模糊着的旧伤。
“所以你才那样在乎我在那种事上的反应?”
“……是。”
于秋的从不主动,于秋那些青涩而微妙的抗拒,并不是怀疑的源头,而是标注在裂痕边上的注脚,本应无伤大雅,却因为裂痕的存在而变得无法被忽视,最醒目不过,最刺眼不过。
“但是那都过去了。”晓春眠将于秋拥在怀中,不断呢喃,“都过去了……”
那段时间,整整近两年,晓春眠一直挣扎在那个从未被彻底解决的两难抉择的两端。他想要得到于秋,却总是不忍彻底得到,他又想要离开于秋,却总是兜兜转转地还是回去了。就像那段时间,他分明试图用闭关来将自己与于秋隔绝,却又让那只纸鹤飞到了于秋手中。
那只纸鹤所承载的除了思念之外,是不是还有一种试探?他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于秋的底线,他不愿让于秋发现他的徘徊挣扎,揣摩着于秋大概已经对他这种避而不见有所不满,于是就在那时候送去了那只了纸鹤。是啊,就是这样,就连那纸鹤也并不是什么真情流露,而是一个丑陋而自私的算计。
啪!于秋忽然伸出两只手掌,在他两边脸颊上同时拍了一下。
晓春眠愕然看着他。
于秋严肃而认真地盯了他半晌,却很快便绷不住脸色,转而无奈笑道,“又来了,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往最糟糕最无情的地方想?”
晓春眠顿了一会,“小秋,你是不愿相信我真的那么糟糕吗?”
于秋对这问题不置可否,伸出手指点着晓春眠的鼻尖,“就像你说你为什么做好事,你总是说那只是自私,不是善良更不是高尚。”于秋停顿一下道,“那我问你,什么才叫真正是善良和高尚?”
晓春眠被问得一愣,好一会儿之后才回答,“真正善良的人……会因为别人的不幸而悲痛。”
“区别在哪?”于秋问。
晓春眠又是一顿。
“会因别人的不幸而悲痛,会因别人的幸福而快乐,如果前者可以被称为善良,后者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归结为不善良?因为自私?”于秋质问,“你以为这世界上有谁做事不是为了自己的快乐?从这个层面上说,无人不自私,所以自私又有什么错?人与人最大的不同,不就是究竟会因为什么而快乐吗。”
晓春眠彻底哑口无言。
好半晌,晓春眠低声地笑了。他搂着于秋,用力蹭了蹭,将于秋蹭得脸红,“小秋,你真好。”
蹭过之后,晓春眠又一声低叹,“你怎么就又喜欢我了呢……”
于秋看着他。
晓春眠瞥开视线,却被于秋两只手掰了回去。
“就这样,你还说都是过去了?”于秋将他的两边脸颊往中间一挤,“你不是到现在都还看不开这事吗?”
晓春眠动了动嘴,但是被挤得嘟起来的双唇根本并不拢,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滑稽的声响,然后用目光可怜兮兮地看过去。
于秋被一下子逗笑了,放开了他,又趴在他的胸口。他并没有真的责怪晓春眠,虽然他曾经责怪过。他曾经厌恶过晓春眠的敏感,厌恶过为什么晓春眠会怀疑他的感情,但是听完了对方这长长的一段自我剖析,他能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那一刀捅得太深。
“原来如此,”于秋道,“是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
“什么?”这话让晓春眠有些茫然的无措,“你不需要对我道歉什么,是我……”
“是我太想当然。”于秋道,“春眠,我一直都喜欢你,不存在什么之前喜欢和现在又喜欢。我那个时候只是……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
晓春眠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着他。
“当初我想当然的以为我喜欢上了一个漂亮的姑娘,然后想当然的觉得不可能是个男人,知道真相的时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所以想当然地拒绝了,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应该拒绝。”于秋用力握着他的手,“但是我弄错了,我太武断,我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凭什么就那么认定我只能喜欢姑娘?后来我发现了,我喜欢你,和你的性别没有关系。我却没有发现你一直因此而烦恼……所以春眠,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我曾经不该那么……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就斩钉截铁地否认我们。”
晓春眠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肩膀开始轻微发颤。心结终于彻底解开,迸出难以言喻的喜悦。
于秋将手搭上他的脖子,两人开始接吻。晓春眠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只是将心中想的东西都说了出来,然后得到了这么一些反馈,便仿佛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完成了一种奇妙的仪式,将那些积在心中许久的尘垢都冲刷了干净。
不过这场名为讲述的仪式,还有着最后的一环。就是他那忽然离去的两年,以及眼前的重逢。
以那颗筑基丹为契机,他又一次选择了从于秋身边逃离,并且终于放弃了揣摩于秋的底线,直接彻底逃离,像是想要亲手将这块心头肉刮下。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一个重逢就轻易击溃了他的决心,他甚至还被魔血所控制,糟糕至极。
那时他伏在已经晕迷过去的于秋肩头哭泣,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那时将曾经的他摔烂了,揉碎了,一点点掺进名为感情的泥水,慢慢重新捏成另一个他。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从于秋走入到他生命中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无法再回归为曾经的他了。
“虽然你说你想要知道一个完整的我,可惜我本身好像就说不上完整啊。”晓春眠叹道。
晓春眠的生命缺失了很大一部分。他从出生起就是不完整的,喜怒哀乐都不太对劲,总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知道自己不完整,并且曾经以为这种不完整不需要被在意,反正影响不了他行善。但如果想要和于秋在一起……
“这也没什么。”于秋打断了他的思路,“我也很不完整。”
晓春眠惊讶,“是吗?”
于秋望天,“我有时候像个小孩……”
晓春眠失笑,“你本来也不大。”笑过之后他补充道,“比我还小一点。”
于秋耸肩。
“我一直不太会考虑别人的事情,并且认为这种迟钝理所当然。”于秋继续道,“你最开始因为那颗筑基丹跑掉的时候,你猜我是怎么想的?我想你真是太过分了,为什么那么难以捉摸,我的脑子是用来研究符箓的,又不是用来善解人意的。”
“说得也没错……”晓春眠低声嘀咕。
于秋笑着看他,“可是,你不觉得我现在善解人意多了吗?”
晓春眠一愣。
“因为我不愿意失去你,我要试着为你改变。”于秋稍稍支起身体,又重重扑到对方怀里,“并且我也确实因你而改变了。我是不完整的,所以才需要你,不是吗?”
晓春眠稍一怔愣,很快拥住了他。
是啊,正是因为我是不完整的,才那么需要你。
曾经的晓春眠,是只为了行善而活的晓春眠,“但今后的我,是只为喜欢于秋而生的我。”
“不。”于秋戳着他的额头,“你就是你,你只应该因你自己而生。”
于秋这时已经有些困倦,说完这话后抬起头来,含笑看着晓春眠傻傻大睁着的双瞳,换了个更舒坦的地方靠着,渐渐便进入了梦乡。
他在半睡半醒感到到了一种奇特的波动,然后因这熟悉的波动而勾起了嘴角。
哟,少年筑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