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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林之外,一座古城经受着烈日的炙烤。炎炎夏日,人眼入目的空气都有些扭曲。古城墙上,一名星云长老坐镇枭塔,他的身边,跟着一脸谄媚的李海。
李海近日过得分外滋润。不仅从星云骥调到了驻城军,免了日夜征战与提心吊胆,且巴结上了一名监门长老,还分得两名下属由他呼喝。
“星贵长老,这几日监门力度比往日严上不少啊。”李海弓着身子,为星贵长老扇风,一边闲聊。
“城主府传来的命令,似乎有大人物要来。”星贵长老眯着眼睛,不时探望一眼城下,比之往日监门要上心不少。
“有长老勤恳监察,这处城门必然出不了什么乱子。”李海谄媚道。
“以前怎没发现星云骥里还有你这等人物,若早知道,便早些将你带在身边了。”星贵长老满脸享受,夏日炎炎,愣是被一通马屁拍的神清气爽。
“嘿嘿,多谢长老看得起。”李海干笑着。
…
城主府邸,一座院落藏得很深,外面的烈阳透不进,四下静谧,一株梧桐孤立。
树下一个中年男子躺在竹椅之上,他的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舞剑。
男孩很清秀,眉宇间还透着稚气,但脸上却很认真与严肃。他舞着木剑,或挑或刺,隐约已经具有灵动的气势。
“恪儿,做得很好,但不要骄傲,陨星落云剑诀不过是凡品剑诀,你身具神魄,注定未来不凡,千万不能因为骄纵自满而辱没了它。”中年男子督促林恪炼剑,严厉诫勉。
“是的,大舅。”林恪大声回应,又坚定说道:“没有神魄,我的未来也不会平凡,我一定会变得很强,与堂哥一样,保护母亲、舅舅和星云城民!”而后他又大声念道:“烈火焚躯,心念冰清;残体不顾,裹尸杀敌!”
声音稚嫩,却有其坚韧!
“好,你有心便好。”中年男子欣慰而笑,接着又落寞道:“你不用和你堂哥比较,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承儿已经陨落,与你注定再无交集。”
“不,刘承堂哥一定没有死!”林恪很倔强:“母亲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最牵挂的便是堂哥!”他忽然将木剑往地上一丢,向着他大舅说道:“我不要再修凡术了,我要学最强的法术,尽快学好本领,替母亲寻到刘承堂哥。大舅,你快教我!”
“胡闹!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
“哼!一个凡人,不知天高,却妄言道理?”
中年男子开口呵斥林恪,却被一道冷哼打断。
半空之中,一名男子御气而行,从院落围墙踱步而下,每一步踏在虚空,皆如履之平地。
“我儿身具神魄,凡俗之法岂配他学。”他如步闲庭,轻袍拂袖,俯睨了一眼院中的刘江东。
“林昭起…”刘江东躺在竹椅之上,看不清表情,注视着踏空而行的林昭起,许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哦,你还认得我?”林昭起开口。他落入庭院,挥袖卷起落到一旁的木剑,自顾走到林恪的身边,却未将刘江东放在眼里。
“林恪,对吧。”林昭起将木剑递给后者。
“你是谁?”林恪接过木剑,他才七八岁,但此时却很警惕与紧张。
“我是你父亲。”林昭起面露微笑,显得很和蔼,伸出手想要抚摸林恪的头,却被林恪躲避过去。
“哈哈哈,任你不可一世,亲生儿子却也认不得你。”刘江东有些病态的大笑。
“大舅,这是真的吗?”林恪求问刘江东,同时躲到了刘江东躺的竹椅后面。
“可怜。”林昭起收回伸出的手,并未动怒,转身看着刘江东的眼神却有些凌厉:“看来当年的事情对你的打击很大,废了双腿,连心境都受到了影响。”
“母亲!”
拐角处一个妇人走了出来,林恪跑了过去,扑到美妇的怀里,“母亲,那个人说他是我父亲,这是真的吗?”他扑闪着明亮大眼,激动的问道。
美妇来时蹙着眉,将林恪拥入怀中时却很温柔,她望着怀中的孩儿,百感交集,最后才轻点了一下螓首,说道:“是真的。”
“可是母亲…难道…难道是因为之前恪儿生病,父亲嫌弃恪儿,现在病好了,就出现了?”林恪还很小,天真的如同白纸,可也能够分辨出好坏与是非。
刘江玉还没回答,就听到旁边刘江东的笑声:“哈哈哈,恪儿,你说的没错,你的父亲便是这样的人。”
“老狗,闭上你的嘴!”林昭起恼怒,杨手便是一道劲风,将刘江东击飞数丈远。竹椅更是摔得粉碎。
“大舅!…你是坏人,我才不要你当我的父亲!”林恪冲到刘江东的身前,望着林昭起的眼里全是仇恨。
“恪儿,先扶你大舅去休息,娘有话对他说。”刘江玉站了起来,轻拍林恪的头道,她的头发盘得很高,显得十分端庄。
“刘江玉!是他毁了我们刘家…”刘江东嘴角染着血,在离去前大喊。
梧桐孤垂,落叶如莎,刘江东离去前的喊声犹在回响,两人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林昭起背负双手,衣袂随风而摆,他微皱眉头,表情有些凝重。
此时,刘江玉面无表情的开口:“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
“由我出手,也未尝不可。”林昭起走到刘江玉身边,微微一笑,手指轻抚身前玉人的秀发,柔声道:“你难道不想救恪儿吗?”
刘江玉任由林昭起抚发,眼睛却很空洞。她虽然青春不再,却依旧肌若凝脂,风姿绰约。
“恪儿…你要带他去海涯宗吗?”刘江玉问道。
林昭起点点头说道:“恪儿现在身具神魄,小小的星云城已经不再适合他,我身为其父,自然不能埋没他的天赋。这次宗门派我与几个师弟来此调查蛮林异动,事成之后便带恪儿过去。”
刘江玉声音忽然渐高:“说得冠冕堂皇,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吗!若你真的想要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又何必等到现在才出现。”
“当年离你们而去,确是我的不对,”林昭起有些苦涩:“天人与凡人结合,自有先例,便是一桩桩悲剧。当年我不信邪,以为远离你们便不会有惨剧发生。可是不曾想,我们的孩子——恪儿,却天生比之常人少一道魂魄…”
刘江玉打断:“所以你便想到取走承儿的神魄来救恪儿,甚至不惜以整个星云城的安危逼迫我?”
“当时我准备亲自动手,被你阻止才由你出手,但我又怕你因一时善念而贻误恪儿,所以不得已如此。”林昭起解释道。
“借口罢了…”刘江玉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你越是解释说为了恪儿,我便越觉得这是借口。”
刘江玉目视林昭起继而朗声道:“林天人,我太了解你了。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几乎做任何事都不屑掩饰。但若是有所隐瞒,却会不自觉多次提及借口。”
“是借口又如何?”林昭起反问道:“如今神魄在恪儿身上,他得了好处,治好了恶疾,难道还不说明事实吗?”
“所以我想不出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刘江玉咬牙道:“你今日若不说个清楚,即使踏碎我的尸骨,也休想带走恪儿!”
林昭起转身,侧对刘江玉,然后道:“此事说出来也无妨。海涯宗宿老收徒,以参加将来圣地之争。”
“海涯宗竟然妄想参与圣地之争?!”刘江玉声音忽然尖锐起来:“你这是送恪儿去死啊!!”
“同境界而战,恪儿拥有神魄,未尝没有胜算。”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辈修士皆逆天!既然修行,哪里又有双全法?”
“此事虽然凶险,却也是恪儿不容错过的机遇!”
林昭起连续疾声。
“为什么是恪儿?为什么是恪儿?海涯宗究竟许给你什么好处…”刘江玉切齿。
“一枚无量寿天丹,足够我突破御天境,踏足寿天境!到时我为你凝炼天元源泉,助你突破凡人境界,成就天人!”林昭起目光熠熠,憧憬着未来:“届时你我皆为天人,自然不会再有隔阂。结成道侣,可以相伴千年!”
这是拿恪儿的生命在交易!刘江玉心里哀恸,望着踌躇满志的林昭起感觉很陌生,她面若冰霜,倏地又开口道:“承儿的父母,也是你为了达成这一目的,而扫清的阻碍吧。”
林昭起敏锐的察觉到刘江玉的变化,闻言有些恼怒的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刘江玉怒目圆睁,皎好的容貌在此刻也显得狰狞:“林昭起,你难道忘了当初是谁舍命救你?恩将仇报,还有什么事情你做不出?!”
“你便是如此看我的?”林昭起深望了一眼身前的女子,继而道:“我林昭起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龌蹉小人。况且两个凡人的性命,蝼蚁一般,杀之又何须隐瞒。”
“哈哈哈!”刘江玉怒极而笑:“江北哥救你性命,到头来在你眼里也不过是蝼蚁一只;那我与恪儿又算什么?或者说若是没有这一系事件,你连再见我们母子一面的心情都奉欠吧!”
“我做这一切难道只是为了自己吗?!”林昭起声色俱厉:“他刘江北虽然于我有活命之恩,但没有神魄恪儿能活多久?我们才是一家人,他刘承虽然喊你一声姑姑,但与我而言终究比不得恪儿。”
“要怪也只怪他怀璧自罪,况且我也由着你放了他一条生路,没有赶尽杀绝!”
“任世人言我罪恶滔天,自有一颗天心应对,恪守本心,不渝初衷,我又有何惧!但你是我的妻子,我林昭起一生唯一的爱人,我们的感情历尽生死考验,天下人皆可负我,唯独你不行!”
林昭起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不容置喙。
刘江玉垂目,望着林昭起,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
“这便是天人之心?恪守本心,不渝初衷,不惧天下人口舌?”
“所以你是天人,我只是凡人…”
“懦弱的凡人,任由自身软弱的内心折磨得无法自拔,只知自责,却不懂审视自己…”
她不断自语,但更像是在质问自己。
“其实这一切只需你一句还爱我便足够了。这些年来,你的离去使我对这份感情彻底的蒙上阴霾,如今阴霾尽去,一切都已经明了。”刘江玉望着林昭起的眼里尽是柔情。尘封的画面被揭开,一幅幅,一幕幕在她的眼眸中不断闪烁。
“自私如何,罪恶滔天又如何?”
“你若染黑,我岂能独白?沉沦的路上,我与你同行!”
刘江玉似乎在蜕变,在以凡人之躯,慢慢接近与体悟天人之心。
林昭起终于笑了,出自于真心。他深情的望着身前的玉人,缓缓的将其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