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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不哭?!”
“再不哭继续打你!”
“哭啊!你哭啊!没爹妈的野杂种!”
“哈哈哈!你看,他好像要哭了!快打!打到他哭!”
……
“啊!快跑!老师来了。”
“下次再教训你!”
遥远的十几年前,破败的小学,拉长的夕阳余晖,倾斜的记忆,一头一脸的灰,还有一个在一群小孩跑光之后也始终憋着不哭的小孩。
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站起身来时,不小心扯到了被揍的地方,小孩嘴一瘪,豆大的泪珠从漂亮的大眼睛里滚下来。
他迅速拿袖子狠狠地擦干净眼泪,袖子上都是灰,灰迷了眼,被狠狠一擦,眼睛疼,更多的眼泪流了出来。
小孩子坚持着要不哭,眼泪鼻涕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他用脏兮兮的小手捂住脸,慢慢地蹲下来:“不哭,呜呜呜,我不要哭,呜呜呜。”
小小的肩头一耸一耸。
————
“你是不是又打架?!”漂亮的女人倒竖着眉毛,拿手指戳小孩的脑门。
被一手指顶得后退好几步,小孩的小手拧着衣角:“我没有。”
“没有?!”漂亮女人一把打开小孩的手,掀开他的衣摆,“你看看这是什么?才刚买没多久的衣服,怎么就破了?啊?!”
“我摔了一跤……”小孩子小声回。
“摔跤?怎么就摔身上没摔坏门牙?你说说,这些都是什么?”女人索性把小孩的衣服给脱了,只见小小身躯上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女人越看越生气,“成天就知道打架!除了打架,你还知道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惹他们。”
“没惹?哥哥们也没惹,他们怎么就找你了?你看你哥哥们怎么不打架?怎么就你一天天的就只知道打架?”女人翻看着小孩身上的伤,翻到他腰后一道很小的手术疤时,顿了顿,“书包呢?”
“我……不知道。”
啪!
一耳光打了过来。
“你干什么?”一个男人骑着摩托车回到家,刚好看到老婆在打小孩,连忙在院子里停好摩托车,几步跑过来,“要我说几次,不许打孩子?”
“孩子?我只有两个孩子,谁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讨债鬼?”
“你!”男人气急,扬起手。
“哟,还想打我?你打啊!来啊!不打就不是男人!”女人挺起胸脯,狠狠地瞪着她丈夫,“我好吃好喝管着他,还天天不学好,天天打架!你说我该不该打他?”
面的着妻子,男人扬起来的手最终没有落到那张脸上,他无力地放下手,从地上捡起那件灰灰的衣服,先替小孩穿上:“俊卓,跟舅舅说,是怎么回事?”
小孩捂着脸颊抽噎:“舅舅,我没有打架。”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在妻子的白眼当中,男人抱起了小孩。
付俊卓是私生子,那时候付俊卓的妈妈未婚先孕,肚皮一天天大起来,这在当时的村子里是一件非常大的奇闻,她很快就沦为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平时出门,也会有人指指点点。
那些看似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人,甚至是那些平时对着她能笑呵呵的人,背后说起这桩事的时候,或猥琐下流,或不屑一顾,让她整个孕期的心情都非常压抑。
但她始终相信,那个令她怀孕的男人会如约回来娶她。
然而她没有等到,因为后来她在医院里难产死了。
小小的婴孩,就成了她哥哥的负担。
付俊卓出生的时候,肾脏先天有疾,必须动手术,作为孩子母亲的哥哥,付俊卓的舅舅不可能看着孩子就这样下去,于是在老婆的白眼之中,出钱为付俊卓动了两次手术,然后又把他养到了七岁。
可以说,这样一个舅舅,其实已经仁至义尽。
那时候,农村里上学不是管得那么严,于是付俊卓没上过幼儿园,直接上了小学。
人的记忆确实很长,并且有些事情还能口耳相传代代相传,那些和付俊卓同龄的孩子们,渐渐地也从大人嘴里知道了付俊卓是“没爹妈的野杂种”。
付俊卓长得也好看,也应该算是比较讨人喜欢的长相,然而他在那堆孩子眼里,就是能够被欺负的对象,在自己漂亮的舅妈面前,也是个费钱的讨债鬼。
过得也比较惨。
八岁的时候,一个踩着高跟的漂亮女人过来,将付俊卓带回了他亲生父亲的家。
去了亲生父亲家,物质上丰裕了很多,能学到在他那个时代,在那个农村,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比如钢琴。
就这么一晃小学过去了,到了初中,付俊卓个头抽高,也长开了,那个时候,付俊卓慢慢改掉了以前胆小挨欺负的形象,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影响,性子变了不少。
变得飞扬跋扈,嚣张得厉害。
确实,付俊卓的眉眼长相,还是配上飞扬跋扈的神色更好看,像火焰,又像罂粟。
初中、高中、大学,一路都那样走了过来,然后就在大学里遇到了生平对自己最好的人,傅审言。
那个时候,傅审言为求得美人,追人花样多得一塌糊涂,什么风里雨里接,深更半夜想吃什么直接去买,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傅审言都能做到。
付俊卓没被疼过,最后当然被追到了手。
时光荏苒。
冬天的太阳也让人睁不开眼睛。
a市的空气很好,天空很蓝。
蓝天白云之下,到处都是人声、车声。
“没魂啊!呸!喂!说你呢!没长眼睛啊给我道歉……喂!你别走!”
很吵。
很闹。
付俊卓白着一张脸,快步地走着,忽视并且甩掉了了身后跳脚的人,只想快点回家。
他脚步很急,却很轻,几乎可以用“飘”这个词来形容他走路的状态,确实像个行尸,根本没有魂在身上。
身后那个被他不小心撞了一下的人,骂了两句,再看看他这个状态,还是闭上了嘴,没有继续再骂,挠挠头走了。
付俊卓撑着一口气回到了家,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手抖到掏不出钥匙,好容易掏出来了却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
人出了问题,严重到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动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放弃了一般,转身回头,慢慢爬上了楼栋的最高层——最近瘦得厉害,脸颊几乎已经深陷,目光也不如以往那样张扬,给人一种死水一样的感觉。
死水。
死。
上次,他是真想死。
真想自杀。
或许吧,也有那么一点想要逼迫傅审言将目光回到自己身上的意思。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在浴缸里,深深地给自己划开第一刀的时候,血忽然之间就从咧开的伤口中蜿蜒流出,顺着小手臂,往下流,一直没入了满浴缸的水当中。
血液流入水中,暗红逐渐变淡、变浅,又似乎是在一瞬间就失了颜色,很快,后面的红又填满了这片空白。
一圈一圈。
清水慢慢泛出红意。
耳边是蛇口的出水声,血在欢快地流着,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手上狰狞的伤口,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一刀下去,除却最开始的痛,现在似乎也不是那么痛。付俊卓看着,渐渐地,感觉心里在放松。
似乎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满身满心排解不了的痛苦,痛苦寻找到了一个突破点,然后一拥而上,尽数涌现出来。
他从水中抬起手,将手提出水面的那一刻,很重,花了不少力气。
浴缸边缘放着一把匕首,刀刃上沾了些血迹。
匕首很好看很精致,是他前不久看上,让傅审言买下来送给自己的,大概那个时候,他心里就有了某种想法。
现在他拿起这把匕首,端详了很久,然后在手腕上划开了第二刀、第三刀。
血肉模糊是什么样的,就是这样。
付俊卓看着自己的手腕,忽然之间嚎啕大哭。
压抑。
压抑。
极度的压抑。
哭也冲不开的压抑。
他想起了当初和傅审言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傅审言为他挑好鱼刺,小心翼翼地放进他的碗里。那个时候,他在傅审言心里的地位,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无人能及吧。
后来呢?后来他自己转身离开,放弃了傅审言。
毕竟他是个阴暗的人类啊。
除却张扬,除却美好,除却为数不多的安静,剩下的就是歇斯底里,不可一世时不可一世,控制不好情绪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
所以他就那么走了,自由自在,才不会去管傅审言的死活。
这一走几年。
回来后,什么都变了。
傅审言和别人在一起了,虽然还是自己勾勾手指,就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可是天道轮回,出来混的总归要还,虽然他只觉得是重新站到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位置,然而事实上,还是他介入了另外两个人中间。
他并不是取得了压倒性的绝对胜利,而是在慢慢慢慢的日子里发现,似乎陈息青在傅审言心里的地位,比自己想象得要高得多。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他在傅审言的心中,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只有傅审言得不到的人,才会在他心中占据重要地位。
多讽刺。
付俊卓这个人,跳起来的时候很跳,然而躺在浴缸里时,却安安静静,浑身没什么活气,他只觉得没有力气,很想就这么睡过去。
不过在睡过去之前,还有事情要做。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傅审言。
没有等那边回复,将手和手机一起浸入浴缸。
静静地躺在里温热的水中,然后,不知道是睡还是昏迷,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人在医院,手腕上缝了很多针,吊着点滴插着呼吸器。
傅审言胡子拉碴守在身边。
如果故事就到这边,傅审言回心转意,或者说心怀愧疚,还是和以前那样保持着和付俊卓的相处方式;如果付俊卓也能改掉他心理的这种状态,那么在付俊卓睁开眼睛的这一瞬间,美好的结局已经可以就此写下。
然而事情不是这样的。
傅审言有一种以后的人生都被捆绑的绝望,和付俊卓相处的每一刻都有着浓烈的视死如归既视感。
如果他生气,要分手,对付俊卓的所作所为有所指责,或者还是以前那种对付俊卓的躲避态度,付俊卓都不会那么绝望。
然而傅审言就是这样,一副“因为我怕你寻死腻活,所以好吧,你要怎样就怎样吧,我什么也不说了”的样子,这种沉默的反应,杀伤力最大。
敏感如付俊卓,怎么会感觉不到。
于是不再歇斯底里,不再追着傅审言问他在哪里,他心里是不是还有陈息青,付俊卓变得沉默异常。
没有交流的隔阂,两个人的相处开始变得诡异。
付俊卓不死不活的过了一个月,药也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吃,手上的伤口愈合得不是很好,精神也越来越差。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不能呼吸。
而傅审言就那么麻木地每天回家,不和他说话,不给他任何关心,就算睡在同一张床上,两个人之间也会隔出最少十厘米。
没有温度,没有爱意,什么都没有。
这个样子的在一起,有任何意义吗?
既然傅审言已经厌倦了,不爱了,那么,就走吧。
在一个周末,付俊卓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走了。
他本身东西就不多,整理的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傅审言全程沉默地看着他——真的瘦得厉害,虚得厉害,搬个箱子都有点吃力。
傅审言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就任凭付俊卓整理好,搬走了。
付俊卓在新租的地方住了一个周,死水无澜。
安安静静的。
他最近的心理状态很危险,对死了还是活着,已经变得很不在乎了,不是那种因为难过而要死要活,而是就是不在乎。
和亲生父亲没有感情,和家人之间没有羁绊,和舅舅那边,除了每年回去拜年,也没有任何联系。总归无论是死还是活,似乎都只是一个人。
付俊卓站到了楼栋最顶端,俯视着脚下的城市——34层的高度,地面一切都变得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