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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主宰,我们无时无刻不处在风暴的中心。”
——格洛瑞兰共和国民主议会议长维诺的演讲
……
……
……
“不过只是……送信而已……”
身处于狭小、简陋的木屋之中,一边喘息一边注视着被木栓锁死的大门,克莉斯多已经是第三次喃喃自语出这句话了。要说为什么的话,这该死的命运,只会冷眼旁观的命运仿佛在捉弄她,竟然将她的生命作为筹码放在了无足轻重的玩笑之上。
“我会死在这里吗?”
——答案似乎将近了。
并没有太多的慌乱,她的声音全然不像是常人面对死亡时那般的惊恐不安。
与之相反,她的表情冷静到令人心生寒意。
并非是那种单纯的,因为注视到人类面孔上缺失的情感而感受到的,心灵意味上的“寒意”,而是,物理意义上的,令人们真切地感受到肌肤将要冰洁一般的“严寒”。
“再让我挣扎一下吧?由我最敬重的人所赐予的生命……怎么会浪费在这种地方!”
面上全无改观,口中却忽而发出了意志昂扬的低吼,克莉斯多沉下了之前抚在胸膛上的双手,将其交叉,一脸无畏地颂唱出神秘的咒语。随着难以言明的文字被以庄重而圣洁的声调,仿若祷告一般地自她失去了血色的双唇之间传出,凭空出现,于空中悠然起舞的冰蓝色精灵构成了冷冽的气息,开始在她的周身汇聚。
在索瑟韦尔这片广袤而又多姿多彩、充满故事的土地上,像这样的东西一般被人们称作,“魔法元素”。此刻以闪烁的光点形象出现的存在,在常态下无法被肉眼所察觉,但是,只要受到魔法师们那称之为“魔力”的东西所引导,就会像这样聚集成为实体显现出来,在魔法师们的操作下,产生出“奇迹”——“魔法”,将现实改变的力量。
肉眼可见,甚至可以让人直观体会到“冰冷”的浅色光点,“冰”的魔法元素逐渐汇聚于克莉斯多的双手之上,随着时间的流逝,魔法元素的积累愈多,周遭的空气也变得愈加冰冷,不消片刻,有着如这凛然寒冰一样色调的飒爽长发的女子,毫无疑问是一名魔法师的克莉斯多的手掌之上便覆盖上了一层薄霜。
冰的元素魔法。
聚集魔法元素,对于发动元素魔法而言是必要的过程,而在这本应全神贯注的过程之中,克莉斯多却油然生出了其他的想法,那就是,不止一次重复过的,对于自己为何会陷入当前这样困境的疑问。
“我竟然还有思考这些的余裕。”
疑问的内容很快就转变了。
时间回溯,与小队中的其余四人经过一番长途跋涉来到了大陆另一端的“半岛”,本以为也能够和往常一样待在大家身边,待在蓝斯队长的身边的克莉斯多却接到了蓝斯队长单独指派的任务,而后就这样暂时离开了队伍,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偏僻的森林之中。
森林的名字已经忘记了,不如说她根本就没有费心思去记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是只有你能够完成的任务。所以,拜托了。”
直到现在,年龄虽然是个谜,但外表绝对可以称之为少女的克莉斯多耳边萦绕的都依然还是蓝斯队长的这句话,以及说出这句话时握住自己纤弱单薄肩膀的那双宽大手掌的温暖。
蓝斯队长是一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待人十分温柔,做事也总是有条有理,处变不惊,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守护在大家的身边。不光如此,蓝斯队长还教会了涉世未深,不如说见识甚至比不上小孩子的我许多东西,给予了我身为“人类”的“心”……比起大哥哥来说,或许他更像是我的父亲吧。
这样想着,有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少女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一点弧度。
笑容尚未成型却就消失了。
全然无法拒绝。自己最重要也最敬重的人都说出了“只有你能完成”这样的话了,克莉斯多可以断定,自己是绝对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请求的。
但是。
“只有我能够做到,原来是这个意思嘛……”
“嘶嘶飒飒……”
——那些东西已经察觉到我了。
从紧闭的门外传来了什么东西摩擦地面的声音才是少女笑容中断的原因。
这时候似乎应该露出“苦笑”,但是,克莉斯多却无法做出,模仿出这样的表情。
一般来说,换做常人,心脏在这时候应该会“扑通扑通”剧烈地跳个不停才对吧?
但是,克莉斯多并没有产生这样的“应激反应”。
反而比平时更冷静了?
——我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才对吧!
对自己进行了一发恰到好处的“吐槽”——这样一个不属于“通用语”的外来词汇所蕴藏的含义在以前的大陆上是没有的——来让自己保持稍微亢奋的状态之后,少女决定继续思维之中的回顾。越来越剧烈的摩擦声并没有中断她的步调。
送信。
这就是蓝斯队长所说的只有她能够完成的任务。听上去十分简单,在那之后,蓝斯队长也告知了克莉斯多信件的送达地以及收信人,到这里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信件的内容当然是应该保密的……只有收信人的名字,并不像是名字,倒像是称号的东西引起了很少表露出情感的少女一点点的好奇心。追问之后却收到了蓝斯队长也不清楚那个人的具体情况的回答,稍稍有些失望。
收信人的名字是,黑祭师,毫无疑问是代号或是称号。这是一个朴素,却会简单地令人不由得陷入思索的,笼罩着些许不祥气息的名字。
信息没有更多了,自己本应该增添一点怀疑的,但是,因为蓝斯大人……不不,蓝斯队长的话令心中一阵小鹿乱撞,也就没有多想地前来了。
蓝斯队长应该也没有想到我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吧?
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要叹息,但是,叹气是人类心灵软弱的体现,所以,克莉斯多并不想做出这样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很软弱的举动。
聚集魔法元素的过程已经基本结束了,之前还是或多或少环绕在少女周身的魔法元素已经全部集中到了她的双手之上,躯体没有进一步地被冰洁,但是,与之前相比,淡蓝色的光芒已然笼上,多少带些虚幻的气息会令初次见到它的人不可避免地为之沉醉。
这也是魔法的魅力之一。
等待着发动魔法的时机,克莉斯多继续着回溯。
找到这片森林没有遇到丝毫的障碍,重点在于这之后,现在想来,会独自居住在森林这种地方之中的人本来就值得怀疑了,不过因为是蓝斯大人特别交付的任务……然后,完全没有想到森林之中竟然会存在这么大的一片空地,不,是花园吧。
“轰!”
小木屋似乎被什么东西所撞击从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站在其中的克莉斯多也身不由己地随之颤动,险些跌倒。与身为魔法师的那份相当程度的“魔力”不同,她的“身体能力”相当低下,那副单薄的身躯只是看就知道她不可能有过多少对于身体的磨练。
“如此大量的‘怪物’……”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重心的克莉斯多目光中有些许迷离,但是,尚还看不出动摇的神色。少女原本是准备等木门被破坏的一瞬间出手,以自己最强的一记冰元素魔法将那些可怕的东西全部冻结的,可是,刚刚所发生的事却令她醒悟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理所当然。姑且不论魔法的效力是否足够,为什么会以为那些怪物会老老实实地从门进入呢?的确,这件小屋之内除去门之外就没有了其他入口——甚至连窗户和烟囱都没有,但是,刚刚也体验过了,那些怪物恐怕会直接把整间屋子都摧毁掉吧?
有什么对策吗,在房间被摧毁的一瞬间做些什么,还是干脆打开门直接冲出去?恐怕哪种做法都无法保证能全身而退,在想什么……只要不被那些怪物抓到受点伤又怎么了!?自己似乎是因为陷入了窘迫的情景而变得有些奇怪了吧。
那样的话,冲出去吧。
仔细想想,一开始选择躲藏到这间屋子里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人在紧张焦虑的情境下会丧失理智思考的能力。虽然从前不以为然,但现在看来这句话说的很对。
缓缓地迈开脚步,克莉斯多深深呼出一口气,将纤细而不柔弱的手臂,白皙而泛着微光的指掌伸向门栓。房间实在是太小了,里面只有一张木床——没有褥子和被子,甚至没有枕头,一张桌子——桌子上面倒是有些东西,如果非要把灰尘算进去的话,并且,这所谓的“桌子”根本就没有经受过任何的加工,只是块充当桌子功用的木头而已吧?除此之外还有一把椅子,与床板和桌子不同,椅子竟然是金属制造的,高度和桌子相当不恰和,但是,之外也就再没有别的值得描述的地方了。整间房屋里看不到任何的装饰,也找不出任何的生活用品,完全看不出有人居住过的迹象。话说回来,真的会有人住在这里吗?
比起这个还是想想怎么对付那些怪物比较好。
克莉斯多口中的怪物被称作,“魔眼草”,是一种不太能够分清到底该算作是植物还是该算作是动物的“怪物”,根茎与叶片与寻常植物无异,只是,一旦到了开花的时候,那巨大花苞的正中出现的是相当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状图案,并且,花瓣的边缘长满了利齿,会捕捉经过其周围的一切生物,更可怕的是,开花时的魔眼草具备了移动的能力,那诡异的眼睛纹样还会令人陷入幻觉之中,理解为它会施放幻觉系魔法更为恰当一些,总之,这种怪物比起寻常的小型猛兽毫无疑问是更加可怕。
“呼……真不理解为什么在这里会有这么多……”
不由得自言自语。
大陆索瑟韦尔是“人类”所主宰的世界,能够威胁到人类的猛兽和怪物在现今都已几乎绝迹。把那些频临灭绝的生物当做宠物或是观赏品一样饲养的无聊贵族倒是有听说过,但是,如此数量的野生种怪物却从未有所耳闻过。根据克莉斯多的了解,魔眼草这种东西与绝大多数的怪物一样,上一次被人类所见到还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早该灭绝了东西大量出现,并且关键在于,不过是送个信而已为何偏偏会赶上它们开花的时候?是巧合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所以才会有之前的疑问。蓝斯队长一定是知道这里的情况的。要说原因的话,根据记载,魔眼草并非是如大多数人理所当然认为的那样怕火,相反,这东西有着相当的火焰耐性。不过根据记载倒是畏惧低温。唔……所以,专修火系与水系魔法的维娜自然无法胜任对付这些怪物的任务,比起法师来说更像是战士的雷尔夫和莫尔则由于缺乏对于幻觉系魔法的耐性,也无法胜任,所以,能对付这些生物的就只有我了不是吗?
胸中忽而燃起了熊熊斗志——然而并没有。这样也算是“吐槽”的一种。事实上,只要亲眼见过如此之多盛开的魔眼草聚集而行的场面,怕是任何强悍的斗士也会毫无斗志地撇下武器仓皇逃命吧?
越是思考便越来越想是干脆认命就好。凭借自己的魔法,将门外的几百株魔眼草尽数冰结,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的画面可是越来越难以想象了。心中只有不甘,倒是没有什么怨恨或者恼火,如果要自己重新选择的话,那么,克莉斯多确信,自己绝对,依然会接下蓝斯队长的任务,在遭遇魔眼草的时候也依然会选择逃跑……只是绝不会选择如此糟糕的逃跑路线!
发丝凌乱的额角抵在粗糙的木门上,玉琢的手掌则按在同样粗制的门栓上,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向上的木刺嵌入了手心这种小事,克莉斯多的胡思乱想大概也到了尽头,心底一横,做出了要将门栓向上抬起的姿态。
——所谓“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咳咳……唔,那些花儿啊——可是我走遍整片索瑟韦尔大陆,历尽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找到的,在极北山脉那恶劣的环境下遇到时可就只剩下一两株了,果然还是这南国的土地适合它们啊。怎么样,它们是不是很可爱啊,啊呵呵……”
之所以是“姿态”而不是“动作”的原因就在于此。
完全没有察觉到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苍老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哈啊?!”“咚。”发出了意料之外的惊呼,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一向冷静,甚至被见过的很多人都认为其缺乏某种情感的少女,因为这小屋之中突如其来的另一个人的声音而做出了急迫的跳转动作,却由于动作太大——或许只是因为房间太小——而撞到了墙壁。
不能将背后交付给可靠的朋友之外的人,这是本能。
或许更多的还有恐惧。
“你是……”
光滑雪白的肌肤与人偶一般小巧精致的五官看得出是先天的恩赐与后天的保养相结合的产物,纤长的肢体与婀娜的体态更加凸显出女性特有的柔美,按照这片大陆的标准而言足可以称之为“绝美”。而在下意识地吐出两个字之后,少女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惊讶”表情。此时此刻,克莉斯多却也没有闲暇因为自己又“领悟”了一种全新的表情而感到喜悦,此时此刻,她似乎也忘却了来自屋外的威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莫非,您就是是黑……祭师……阁下?”
尽量做出的恭敬声音却难以抑制地延续了之前的疑惑情绪。会感到疑惑也是理所应当。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里之类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全部,令克莉斯多更加感到困扰的是,面前的人为何……是个小孩子?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所以到底是不是呢诶~”之前那苍老低沉的声音在片刻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此时传入克莉斯多耳中的声音正是年幼孩童那难辨男女的稚嫩嬉笑。自床板上“唰”地站起,“黑祭师”将小小的身躯包裹在漆黑的宽大罩帽长袍中,只露出与一身的沉闷全无相得益彰之感,狡黠上扬的粉唇,以及同样漆黑靴子的一角。踏步,一步却已经来到了克莉斯多的面前,“大姐姐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应该不会单只是来陪我的‘宠物’们玩耍的吧?”
这里如果换做是维娜来的话内心应该已经抓狂了吧?雷尔夫那个莽汉更应该会忍不住动手,哪怕对象只是个小孩子……倒是莫尔,这种程度的“明知故问”加上“挑衅”,应该也不会让他那张比自己还一成不变的脸孔产生丝毫波澜吧?
回忆起相处不过半年却已经结下深厚友谊的同伴,克莉斯多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开之后,一尘不染的冰蓝瞳孔中没有泛起丝毫涟漪,似在说明她并没有被故弄玄虚的少年的话语扰乱了心绪。
“……我来的目的,您不是应该已经,知道了吗?”
但是,她的声音已经不再那般平静,就连语句间的停顿也变得奇怪了。
——不祥的预感?
难以理解其缘由的痛苦感受笼罩上全身,克莉斯多垂首向下,未染上任何其余色彩的眸子对上了,少年罩帽之下,那仿若幽冥鬼火般飘摇向上的目光。四目相对,霎时间,克莉斯多身躯一震,原本明晰的视野顿时一黯,接下来便是天旋地转般的眩晕,四方的一切开始笼罩上阴影,白昼化作了黑夜,黑夜复又度为白昼,恍惚之间,天地万物变作了两个,而后又重叠,恍惚之间,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化作了从未存在过的幻境。
小小的房间化作了白光飘散向天空,连同那“朴素”的家具摆设一起。
将自己迫至此处的怪物,魔眼草们停止了动作,却仿佛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垂下了宛如人类头颅一般的花苞。
——似乎还挺可爱的?
克莉斯多忽然有了这样一种感觉。只是下一刻,她的视野忽然被一片温暖的黑暗所覆盖了,渐渐的,意识也沉了下去,沉溺于仿佛新生婴儿所接触到的最初的拥抱般的温暖之中——虽然少女从未记得自己曾有过这种体验。
但这实在太过温暖了。在这样温柔的温暖之中,克莉斯多却忽然忆起了许多模糊而又熟悉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却太过冰冷了,冰冷到让人完全不想靠近,比起寒冷,谁不想待在这温暖的地方呢?
……
……
……
人迹罕至的森林中心,是除了他与他的“宠物”之外再无任何生命存在的“花园”。此刻,正如同少女的视野被黑暗遮去之前所看到的那样,原本就不存在的木屋消失了,却留下了一截躺倒的,一侧被打磨平整的树干,一处未经处理的宽大木桩以及看上去相当突兀的简易支架型炼金台;悚然可怖的魔眼草们停止了张牙舞爪的掠夺,将之前充当“双脚”的根系重新插入泥土之中,它们的身上再看不出任何“动物”的迹象。恍惚的少女却看不到事情的全貌,数以百计的魔眼草不只是停止了动作,更排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整齐队列,将静谧地抱拥在树干之上的二人围在中心。
“真是可怜,咳……黑暗,黑暗怎可会是温暖的东西呢?”泛紫的嘴唇里传出既有些男人的低沉沙哑,又有些女子的娇柔婉转,难以辨认其性别的声音,身材甚至比克莉斯多更加单薄的他肌肤也如女子一样的白皙,只是,同样的颜色放在克莉斯多身上就可以称之为“雪白”,而在这个人的身上就只能被称作“病态”,或许是过于纤细,乃至有些干枯的肢体的影响吧。
“咳咳……”不时发出的咳嗽令他脆弱的身躯整个颤抖起来,更不由得要将一只手自怀中少女的腰际移到唇边,袖子滑下,这才露出那瘦弱到看上去令人哀婉痛惜的手臂来。熟悉漆黑的罩帽长袍遮身,脚下仍是同样色调的靴子,这一次却比之前看上去合适了些,没有了那稍显臃肿的感觉。眼睛虽然仍处于黑暗的怀抱之中,但露出了更多的面颊,袍子的底端与长靴的靴口间仍留有那病态白皙的肌肤的位置,倒是侧面印证了他虽然看上去有些病弱,但身材却颀长。
“呵呵……咳!咳唔!”仿佛想起了什么,填满了讥讽与荒谬的笑声只持续了两秒,就又变作了痛苦的呻吟。一只手捂住嘴,尽力想要压抑住这索命一般的咳嗽,他的另一只手却丝毫不动,半虚掩地按在怀中仿佛冰雪雕刻而成的少女,克莉斯多的双眼之上,似乎正是让少女坠入温暖幻境的缘由。
如若除去了他的声音,周围便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呼……说了违背自身存在的话,遭报应了吗?”话语里仍是那般的不经意,将手掌从面前拿开,他看上去有些艰难地将怀中的少女由斜倚在胸前的姿态轻柔地放倒了下来,让少女的后脑枕在自己无论怎么想都不会舒服的大腿上。而在整个过程中,那只覆盖住少女紧闭着的双眸的手掌始终都不曾移开。
“人偶。”
他忽然喃喃念出了这样一个词语。
沉默了片刻,她注视着少女那天赐的完美身躯,嘴角忽然泛起了一点笑意。
狡黠的笑。
“才不是天赐,这种东西才不是天赐……而是,人的造物,人的造物……创造者,神?不。哈哈哈哈……笑话……”
絮叨着意义不明的话语,周边的气氛随着他颤声的呢喃逐渐冰冷下来。
“蓝斯……吾友……信?”
由蓝斯交到克莉斯多手上,意图要送到黑祭师之处的信件,此时却自顾地由光秃的地面之上徐徐飘起,慢悠悠地旋转到他的面前。
“嗯?”
混乱的自言自语停止了,只因为罩帽之下,阴影之中的双目不经意瞥到了信纸上的“内容”。这里,没有人触碰这信件,然而它却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自己飘到了空中,更自己卸去了信封,露出了其中封锁的信件来。如同之前,小小的少年与克莉斯多会面的瞬间,这封信突然由克莉斯多的怀中“跳”到了少年手中一样。
魔法,而且仅仅是魔法体系之中最为简单的一环。
他并没有施展魔法,而这封信的确是经由魔法的效力才可以做出这般反应的。矛盾并不存在,并非是“偶然路过”的魔法师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而是在此之前,寄出这封信的人所释放在信件之上的小把戏。
附能魔法,这一类魔法与元素魔法、身体强化魔法、祝福魔法共同构成了当代魔法的四大体系。所谓的附能魔法解释起来倒也简单,即将不同的魔力和魔法元素附着于各种不同的物件之上,从而产生出各种各样的效果,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千奇百怪的武器附能魔法。
“无趣的把戏。你倒还是那么天真啊,吾友。嗯,明白了。”他的话语再次变得顺畅起来,像这种简单的附能魔法丝毫不能令他感到惊讶。对这个男人而言,绝大多数魔法都不过只是“无趣的把戏”,那自然不会让他停下那有感而发、恍如疯魔的自言自语。能够制止他的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封信的内容。
——这是一封空白的信。
而他显然知晓这片空白的含义。
“吾友啊,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吗……”他的声音之中首次出现了一点动摇,动摇之后,却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太美妙了……能够选择自己最喜爱的方式去迎接死亡,这是何等,何等的美妙!”
任由情感驱使,将空闲的另一只手抚上面颊,然而,几滴液体还是沿着他干扁的手臂留下,似乎是眼泪。
白色,在这片大陆上,这个颜色所代表的含义并不仅仅是起源与新生,更多的,它被用于终结和死亡,取得是归于无边寂静之意。
白色当然也意味纯洁无暇,返本归真,所以,这封空白的信件除了宣告蓝斯的意志之外,还有别的一层意思在。
“将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对吧?你对‘她’还真是温柔呢,就连我也有些羡慕了。”
吐露出语气平淡,韵味却无穷的话语,他,还是更合适被称为男人的人以单手灵巧地解开了怀中少女那装点虽不复杂,但却充满古朴典雅之美,略显复杂的衣物,令她那足以成为艺术品的雪白躯体更加彻底地暴露在森林中心燥热的空气之中。
而男人的另一只手,仍然没有离开克莉斯多的眼睛。
“呼……呵。”深深地吸入一口气,而后,却是如同俯瞰尘土一般的窃笑,令人须发尽竖,脊背生寒的冷笑。
“天真。天真啊吾友!没有记忆就是从未发生过,从未发生过也就不会感到悲伤,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这样就是对她而言最好的结果了?这是伪善!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了!姑且不论这孩子之前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你难道是把自己当成她的‘父亲’了吗?就算是这样,世界上怎么会有让一切清零就能够重新幸福美满的生存下去,这种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想法?!好,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样做是为了她好。那么,你这种偏爱一人的做法又会让追随你多年的那些部下们怎么看你?!真是天真!愚蠢!愚昧至极!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成为一个领袖!”
如同暴雨,如同狂潮,发泄一般的话语是批判,更是关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口中的伪善者蓝斯,也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这一厢情愿请求的原因。
“但是,这样才是你,吾友蓝斯。吾友,吾友,吾唯一的朋友啊……”
沉寂,情感的洪峰已然退却,留下的只有悠然绵长的思绪与重复不止的悲鸣。
“赌上我‘黑祭师’,不,‘六神官’第二柱,‘混乱与谎言的卡莱伦斯’的名号,吾一定会让这孩子!重新!回归到纯洁无暇的……唔……呵,哈哈,啊呵呵,没错,怎么可能会让她陷入失去了全部记忆的悲惨情况呢,一定,一定要留下些东西才好。就比方说,人类的心?”
前面还是满怀热情的慷慨之言,话至半途,忽然逆转成了低沉而压抑,乍听诚恳实则戏谑的苍老声音。就在声音发生急剧转换的同时,黑祭师原本挺直的身躯顿时变得伛偻,那本就干瘪的手臂也变得枯黄。
“那么,接下来,就是老朽的工作时间了。”
大量的黑**法元素迅速自四面八方汇聚,漆黑且裹挟着不详气息的黯淡光点甚至遮蔽了天空。仿佛变了一个人的黑祭师低声颂唱着,周边立时升腾起光芒构筑而成的巨大魔法阵。
就在魔法阵成型的那一刻,一直以来都不曾离开克莉斯多双眼的那双手,轻轻抬起了,似乎在预示着转变之时的到来。
“将平稳流向搅乱的‘礼物’绝对不止这一个,那么,就敬请期待吧,啊呵呵,这可真是,值得期待。”
天下间绝无一成不变之物,此刻,如果说有的话,那么或许就是黑祭师——“混乱与谎言的卡莱伦斯”的这颗,永远渴望着变乱与不安的,混沌不堪的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