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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份一过,进入五月份,春夏交接的时候,正是洪河的汛期。洪河涨水的时候,鱼虾特别多,想着家里没有渔网,香芹便买了渔网线,闲着没事儿坐太阳地里勾。
洪诚搁她旁边铺了一张凉席,往上一躺,舒舒服服的打盹儿。
见他犯困,香芹踢了一下他的腿,吵醒他也是为他好,言语间带着嗔意,“夏天还没到,你就把凉席拿出来嘞,净出洋相,要睡到楼上睡去!”
洪诚可以把她的话理解为,“地上凉,上楼睡去吧”,这多温柔体贴啊,这小女人被他宠出了小脾气。
许是习惯了,香芹要是不在身旁,他总睡不安稳,嘴上却不愿意承认,“席子上一股霉味儿,我拿出来晒晒。”
“去你的吧,大半张席子被你占住,敢情你往上蹭蹭,就能把霉味儿给蹭掉啦?”
洪诚附和着她的话,扭着屁股搁凉席上蹭来蹭去,憨愣憨愣的。
香芹忍俊不禁,笑嗔一句,“像啥样子!”
洪诚霍得起身,盘坐在香芹跟前,胳膊架在她的腿上,脸上和眼睛里净是暧|昧的神情,低声温柔的说着情话,“你不就是喜欢我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吗。”
香芹刷的红了脸,整个人好似熟透的番茄,还往外冒着烟,这男人好不要脸!
香芹恼羞成怒,攥紧了勾线用的长针,瞪住他出言威胁,“你再瞎说,我拿针扎你咯!”
洪诚不惧,却故作委屈的样子,扭扭捏捏说:“反正我也扎你那么多下嘞。就叫你扎回来一下吧。”
说完,他逼近双眼挤着脸,好像害怕打针的小孩儿一样,结果香芹还没舍得动手扎他,他就“啡啡啡”的喊起疼来,这戏演的足能以假乱真。
香芹恼得用针屁股攮了他一下,疼得洪诚抱着手背嗷嗷叫。真的弄疼了他。香芹心疼又后悔,忙丢下手里的凶器,抓着他的手检查。
看她紧张的样子。洪诚心里一暖,反捞住香芹的手,放在手掌里揉搓,轻叹一声。“媳妇儿啊,你说我该拿你咋办?怕你出事儿。不敢离远你,杜飞那小子不靠谱,我又不敢把东原岭交到他一个人手里……”
香芹唇角扬起,柔柔一笑。“我能出啥事儿,你就放心去吧。”
洪诚定定得望着她,眼里有无奈也有宠溺。还有隐藏的恐惧。他害怕的事情太多了,他害怕命运重蹈覆辙。上辈子的不幸再次降临到香芹身上。他还担心香芹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把生不出孩子当成心结,这样很容易从埋怨自己到抑郁。
洪诚忍不住提醒她,“上回你走魂,差点儿叫不回来。”
香芹脸色变得微妙,“我那是……”
声音戛然而止,搜肠刮肚,她竟找不到辩解的话,却又不能实话实说,毕竟压在她心里的想法,是那么的荒谬……
就在香芹走神的时候,手掌心被狠拍了一下,“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嘶——”疼得香芹吸了一口冷气,并将手握成了拳头。
洪诚抬高声音,板正脸责备道:“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神儿又不知道跑哪儿去嘞,说几回不听,我看你是欠收拾!”
香芹横气顶了回去,“你才欠收拾!”
洪诚眼里亮晶晶的满是笑意与宠溺,咧着嘴坏笑起来,捉弄人的心思大发,“哟呵,看看咱俩到底谁收拾谁!”
说着,他把香芹拉到怀里,随即摁倒在凉席上,挠她胳肢窝底下的痒痒肉。
顿时,娇笑声不断,香芹连连求饶,却被洪诚当麻袋扛起,一路被扛到了楼上。
光移影动,地上投射着椅子直愣愣的影子,椅背上系着紫红色渔网的意头,小半张渔网覆在草黄色凉席的一角,交织着难言的爱意。
香芹没有因为与洪诚纠缠就忘却了时间与本分,她不知自己是否上的了厅堂,入厨房确实绰绰有余。
周师傅没去香源饭馆做大厨之前,洪家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他准备的,如今他是顾不上这头了。
香芹准备午饭的时候,犯了一个不曾有过的低级错误,摔碎了一个盘子。
看着一地碎片,揉了揉总跳不停的眼皮,香芹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上。
午饭准备好,叫了洪诚和洪福来吃饭,香芹从电饭煲里挖出米饭并填到碗里,还没把饭装满,抬眼就看见段江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进来,还满头是汗。
香芹脸上一喜,但一读懂对方神情中的凝重,她就笑不出来了。
察觉到不对劲儿,洪诚立马站起身来,沉声问:“段江,你急慌慌的跑过来,是不是东原岭那边出啥事儿嘞?”
段江抬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眼神躲闪,有些不敢看香芹和洪诚的脸,两次张口欲言,像是压了千斤重担,懊悔的长叹一声,好似豁出去似的说道:“是宝裕,香芹的弟弟,被人打嘞!现在人搁医院缝针嘞,我给送回来的!”
说完,段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他一路上来都在想,要咋把这事儿交代给香芹和洪诚。
“砰”的一声响,洪诚等人循声望去,只见瞪大眼的香芹两双手保持盛饭的姿势,却是两手空空,那半碗米饭倒在桌子上,盛饭的锅铲也掉到了电饭煲里。
比起关心李宝裕,洪诚更担心香芹现在的精神状况,他过去扶着香芹,揉着她僵硬的肩膀安抚,“没事儿没事儿,肯定没事儿!”
段江想说李宝裕的脑袋上被人用砖头砸了个窟窿,流了好多血,可他一看到吓坏的香芹,始终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
洪福紧张却不失理智,拧着眉头,屏息问道:“到底咋回事儿?”
听段江说,搁东原岭干活儿的,有几个人看李宝裕不顺眼,知道李宝裕是洪诚的小舅子,就认为这孩子没本事,凭着后门关系到东原岭去的。他们也不想想,东原岭的活儿,只要是有体力的人,都能上任。
李宝裕去东原岭,又不是没有出力,表现的还很好,可就是入不了一些人的眼。
今儿上午,有个姓赵的工人嘴贱,见不得李宝裕吃好东西,几句戏言跟李宝裕话不投机,骂骂咧咧说李宝裕“有个那么漂亮的姐姐,真是艳|福不浅”,李宝裕本来就气,见那人腌臜的嘴脸说话没分寸,当即就扑上去跟人扭打起来。
那姓赵的是个壮汉,三两下把李宝裕打趴地上,顺手抄起半块砖夯在了李宝裕脑袋上,这才出的事儿。
段江把李宝裕安排妥当,就跑来通知香芹,又跑去香源饭馆给段秋萍说了一声。段秋萍要央人去李家村通知李老三。
顾不上吃饭,香芹让洪诚领着去了医院看情况。俩人赶到医院的时候,李宝裕已经缝好了针,头上缠着纱布,看他人是清醒的,香芹才松了一口气。
洪诚可知道,这一路上香芹面无血色,一句话也没说,真的是吓坏了。
见到病床上睁眼躺着的李宝裕的那一刹那,香芹本想责备他一通,然而看他小脸惨白,尤其额头上的纱布还沁着一块儿血红,始终是不忍心说厉害的话。
那姓赵的满脸丧气的坐在病床跟前,因为他皮肤黝黑,都叫他赵老黑,洪诚也知道他。
看了李宝裕的情况,洪诚约莫着他没啥大碍,倒是香芹捂着嘴嘤嘤哭起来。
一见她掉眼泪,李宝裕慌了手脚,“姐,我没事儿,就是脑门上破了个口子!”
洪诚搂着她安慰,“行啦行啦,这人不是好好的吗!”
香芹也不想这样,就是见到李宝裕受的伤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一放松下来,眼泪就不受控制的落下来,止都止不住。
洪诚不住的给李宝裕打眼色,“这一路上,你都不知道你姐吓成啥嘞,还以为你出多大事儿嘞!”
李宝裕心领神会,对香芹笑说:“姐,你看我,我真没事,我还能跑能跳的!医生说让我住院观察两天,都口子长好了,拆线就妥嘞!”
香芹抹去脸上的泪痕,眼中的一层泪雾也这挡不住从心底涌出来的关心,“头疼不疼,晕不晕?”
“不疼也不晕!”李宝裕说话的时候不敢摇头,其实还是有一点儿晕的。
洪诚对赵老黑吼了一声,“赵老黑,你咋回事儿!”
赵老黑局促不已,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不上。
这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洪诚不好发作,便把赵老黑提出去说话了。
香芹跟李宝裕说了一会儿话,就去找他的主治医生询问情况。权威人士的话,最能说服她。
听医生说了李宝裕的伤并无紧要,香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告别了医生,重新回病房找李宝裕,还没走到门口,站在过道儿上就听见从李宝裕病房里传出来的鬼哭狼嚎声。病房外头的人分分侧目,甚至还有些人干脆聚到病房门口,抻着脑袋看里头的情况。
香芹一听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就知道对方是谁,段秋萍居然跟在她后头来了。
此时此刻,段秋萍扑在一脸烦躁的李宝裕身上,哭得昏天暗地、捶胸顿足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