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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梦里的人影
梦里,周身是无边的阴冷黑暗,她赤着脚艰难的往前跑着,可每踏出一步,脚下的石子就会变得更尖锐一分,缠绕包围着她的枯枝也会随之更紧一些,在她的身上划下道道血痕,在她的脚下留片片血印。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让自己停下脚步,可刺骨的寒风仿佛是要割裂她的每一寸肌肤,而倾盆的大雨一次又一次冲垮了她逃生的道路,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黑暗冰冷,她意识渐渐涣散,只听见耳边的风还在不断的嘶吼着。
她知道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也知道自己又再次被困在了一场梦里。同样的梦反复纠缠了她十多年,它像是蛰伏在暗夜里的野兽,只等着黑夜降临时,可以将她拆吃入腹。可她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于是奋力的挣扎着,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移动着自己沉重僵硬的身体,她想要逃离这场恶梦,逃离这个让她恐惧的,阴暗而冰冷的世界。
就在她精疲力竭,几乎快要绝望时,她习惯性的抬起头,急切的在黑暗里寻找着那一点光芒。
同样的恶梦反复纠缠着她,但每一次的梦里,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都会出现一点光芒,这点光芒能够温暖她的心和身体,会将她从这恶梦和绝望里解救出来。
所以,她满怀期待的,耐心的等待着。
可等了又等,那点可以解救她逃出恶梦的光芒这一次却始终没有出现,不安和恐惧在心头渐渐扩大,没有了那点光芒的帮助,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逃离这个可怕的世界。
就在她害怕得快要崩溃的时候,终于在远方的黑暗中缓缓出现了一个亮点,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时,这个亮点变小了许多,也暗淡了许多,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影随之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身影,让她的心不自禁的快速跳动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跃上心头,让她突然有了想将眼前的黑暗撕裂的冲动和勇气。
可就在她睁大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时,猛然间,那点光芒眨眼消失不见,那抹身影也完全隐没在了黑暗里,而她又跌回到了之前那无尽的黑暗冰冷里。
一个惊颤,将展洁从恶梦里惊醒。
她双眼无神的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大脑空白一片,一时分不清自己此刻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压下心头的惊惧,她翻身起床,肩膀上一阵酸痛感袭来,她竟感觉自己比通宵手术了一整夜还要劳累,行走间有一点头重脚轻的晕眩。
推开窗,展洁深深吸了一口早春里的湿冷空气,窗外的天色雾霭沉沉,迎面而来的风清冷得让她忍不住轻轻打颤,清晨的风里犹带着蒙蒙水气,下了一整夜的小雨洗去了空气里恼人的粉尘,初春的清新在鼻尖弥漫展开。
展洁缓缓深呼吸着,略微寒冷的风正好可以让自己的大脑慢慢清醒过来。
从她的阳台望去,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医院大楼在蒙蒙雾气里时隐时显。
这栋二十八层的医务大楼是三年前才刚刚建造落成的,至今使用不到二年的时间,以白色为基调的大楼在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后,显得光彩熠熠,而与它的耀眼夺目相比,后面的那栋陈年老旧楼房就显得十落寞了许多。
但在展洁的眼里,她只看到了那幢老旧得,毫不显眼的楼房。
十三年前,在那栋楼的楼顶,展洁亲手为自己的人生划上了一条分割线,十三年前那个懦弱无能,自卑阴暗的她,和十三年后,现在这个名动世界,被所有人赞誉为天才的她。
至今没有人知道,这两个活在完全不同世界人竟是的同一个人。
在离开的这十三年里,她从不曾与这座城市里的任何一个人联系过,内心里,她绝对排斥着这个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当初离开时,她就曾暗暗发誓此生绝对不会再回来,绝对不会在跟这座城市里的任何一个人有牵扯。但再狠绝的誓言都无法抹灭在她心底的某一处,始终有一个无法放下,一个将她从那栋楼的楼顶拉回来的人,一个给予了她全新生活的人。
如果她对这座城市还有一丁点美好回忆的话,那就是那个傍晚,在那个楼顶,与那个人的相遇。
这十三年里,她依着那个人留给自己的地址不间断的给他写信,却从未收到过他的一封回信。随时时间的拉长,不知为何,每当展洁回忆起那个傍晚时,心底总是会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安的荒乱,由其是近两年,只要一起起那个人,她都会有一**上打包回国的冲动。所以,七个月前,她在美国第一次遇到院长时,对于他的邀请,展洁只犹豫了一下,就立刻答应回国工作了。
她的回来不是为了工作,也不是为了院长所承诺有的学术研究,而是想借着这个理由回来找寻那个突然出在她的生命里,给予了她希望生活的希望后,又突然从她的生命里消失无踪的男人。
她生命里最重要,最不能割舍的的那个人,是她此生的恩人,因为他的出现,才有了如今的这个展洁。
一想到他,展洁就又想起今早的梦,在她梦里从未出现过其他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梦竟会有些不同,那个让自己觉得有些熟悉的人影为什么会出现。
他会是谁呢?
“小洁?”清早,雾气尽褪,阳光自云层里渐渐露头,而身为院长的蒋兴天一走出电梯,就看到走廊的那端,展洁正站在窗边愣愣的望着渐晴的天空发呆。
“早安,院长。”展洁收回眺望的视线,微笑着跟眼前这位自己敬重的前辈打招呼。
“这么早就来找我,是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吗?”
蒋兴天将展洁领进自己的办公室,为她沏了杯热茶,神色关切的问道。他看得出今天的展洁状态并不是很好,她的脸色有些憔悴,眉宇间仿佛有着什么心事。
“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我就想问一下之前拜托院长帮忙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当年,他与自己同在这家医院就诊,所以,展洁想通过医院的关系应该可以很容易找到他才对,可是已经半年过去了,竟然信息全无,而时间越久,她就越来越心慌不安。
“这个……”蒋兴天神色一怔,心头千思万绪,许多话已经到嘴边可绕了一圈后又绕了回去。
“院长?”久久等不到回答,展洁不禁疑惑的看着若有所思的蒋兴天。
“这个……暂时还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人,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我让人将烧伤科十三年前的病历全都翻了出来,可就是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人。”蒋兴天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爱莫能助的摇头叹息着。
可他表面上虽然泰然若之,内心却焦躁不安,忍不住抱怨蔺修言的心狠。
竟能眼睁睁的看着展洁像是一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却依旧打算将自己曾救过她的事隐瞒到底。
说实在的,他真的是老人,完全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一个一个的,都是有家不肯回,有爹不肯认。
“怎么会没有找到,不可能啊?”展洁闻言,心不由自住的一沉,神色无措的望着蒋兴天。
“我已经让人将十三年前在本院烧伤科医治的病人资料都找了出来,一个一个对比,但确实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人,小洁,你确定他真的是我们医院烧伤科的病人吗?会不会是你记错了,也许他是其他的科的病人也说不定。”
会吗?会是她记错了吗?展洁的心一时间有些摇摆不定。
其实她也不能确定,因为他从没有说过自己是烧伤科的病人,他只是说,自己的脸颊是被火烧伤的。可她能确定他就是这家医院的病人,要不然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呢?
“那……能不能把那段时间里所有来医院看诊的病人资料全都找一遍?”
展洁满怀期望的看着蒋兴天,可以他却直接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
“小洁啊,先不说他是不是我们医院的病人,就算他是,可你即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年龄,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到人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十三年前医院的资料大部分都是纸质手写的,还没有电脑归档,你要怎么在那一大堆的陈年旧历里找到一个不知姓不知名的男人呢。再说,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得有又不是什么重大急症,说不定他的病历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展洁听了院长的话,顿时有些泄气,因为她知道院长说得没错,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那么十三年过去了,他的病历必定已经被销毁了。如果是这样,自己要在这茫茫人海找到他,那简直如同在大海里寻针,一样是不可能的事了。
“你,就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吗?”
展洁无言的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她甚至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当初他留给自己的名字是假的,地址也早已不复存在了,那个人就好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又或者,让人怀疑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曾经所发生的事情也许只是她又一个梦。
事到如今,她只能怪自己当初太急着离开这座让她伤心的城市,所以忽略了他,没有问清楚人的身份。导致现在,她毫无关绪,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自己命中的恩人呢。
“院长,那些病历都被放在了哪里,我想自己去找找看。”展洁静默了片刻,既然别无他法,她就只能按着医院这一个线索继续找下去,就算希望很渺茫,她也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自己努力的去找,就一定可以找到。
他是她命里不能割舍和遗忘的恩人,有恩不报,不是她展洁的为人这道。
“那么多的病历,你是想要自己一个人去找?”蒋兴天被展洁的话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执拗起来,竟也有种不怕死的冲劲。
“没错,我自己去找。”展洁坚定的点点头,她决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管多难,她都不会放弃。
“算了,算了,随你吧。医院把所有的旧病历都放在了后楼的仓库里,你……千万不要太执着了,真找不到就算了,如果有缘你们一定会再相见的。”蒋兴天莫可奈何的苦笑一声,要是蔺修言知道自己不仅将她骗了回来,更把她推向了不愿回想和面对的过去,恐怖他对自己的怨恨又要加重几分了。
“我知道了,谢谢院长。”
展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见他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只要一想到可能会找不到他,她的心就会无端的慌乱起来。
更甚者,她竟然会隐隐心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这种感觉总是会影响着她的思绪,让她忍不住就想往那楼顶走去。
就是在那楼顶,当初那个懦弱无能的展洁已经一跃而下,永远的死了,现在的展洁是借由的他的帮助重新活下来的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