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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巴巴的黑龙会司机凄凄惶惶,解下皮带捆扎好瘦高个断腿的膝盖上部,防止他流血致死。之后像丢魂失魄一般站着,不敢逃,不敢报警。甚至听到裤袋里的电话铃响也吓一跳,不敢接,赶紧关机。
直到被从公路上冲下的两名警察用手枪指着,喝令“抱头蹲下”,这货才还过魂来,结结巴巴辩解,指向帮人疗伤的黑大汉。指完后猛地回想起黑大汉的凶残,面孔迅速失去血色,瑟缩到两名警察身后。
眼前的情况与警讯不一致,两名警察也稀里糊涂了。可他们认识辖区里这三个黑龙会喽啰,又见到满地鲜血,断腿的断腿,躺倒的躺倒,事实非常清楚,再加上大和民族同仇敌忾的心理,当即左右散开逼向凉棚。
这两个二十多岁的生瓜蛋-子才迈出警校大门没多久,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仗着手中有武器,一心只想先把凶犯控制住,待会再呼叫支援,拍照取证,把现场人员统统带走。
曹查理跑上前,叽里呱啦一通解释。
两名警察却听也不听,一把将他搡开。
矮小的歪果仁踉踉跄跄退后几步,张开双臂阻拦。
“咔嚓”,一名壮实的警察拉开了枪栓。
歪果仁被吓得本能地一缩,复又勇敢挺起了小胸脯,嘴里哇哇乱叫。意思是,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让开!
哗啦,另外一名瘦削点的警察从腰间解下了手铐。
柳月楼顶的傅鹏与柳生静云放低手中望远镜,不约而同对视一眼,表情跟见了鬼似的。他们惊恐望到,凉棚内以黑大汉为核心,地毡上的纸屑、垃圾、沙子正嗖嗖退去。这是压抑的气息开始膨胀,即将爆发的前兆。好似深渊巨兽即将跃出,水波开始荡漾。
但棚中人的主意力全放在警察身上,而警察正要拷下曹查理,谁也没有注意这个诡异现象。
“让开……”
声音喑哑低沉,带一丝颤抖,令所有人吓一跳。
“你们,也走开……”
黑大汉额头青筋暴出,汗珠滚滚,左手中指依旧稳稳按在李梅脸上,右手则缓慢机械地伸出来托住她后颈。似乎百分之九十九的感觉与精神都灌注进那条伤痕,剩下了一具不受控制的躯壳。
在大汉忽而凌厉忽而空洞的目光逼视下,三名扶住李梅的姑娘信任地放手,茜茜还跑去拉开了不知所措的曹查理。
清冷的月光下,一条狰狞丑陋的大汉抚摸着一个生死不明的漂亮姑娘,是多么诡异又邪恶的一幅画面!
壮实警察恶寒不已,蹬蹬蹬几步就跨到黑大汉面前两米开外,双手执枪指向面门,喝令“蹲下,双手抱头”,对方却理也不理。毛头小警察的脚下微微挪动以调整攻击角度,手臂轻颤,犯难了。总不能开枪吧,人质还在对方手中。
其它人远远避开枪指的方向,屏声静气等待。
瘦削警察把枪插回腰间,跑过去扳住黑大汉手腕想先拷上再说,却像蜻蜓撼石柱一般动不了分毫。一来二去,丫恼羞成怒,也不管人质安危了,退后几步再前冲,一脚飞踢大汉肩膀。
只听到嗷呜一声惨叫,那货龇牙咧嘴,抱住脚踝单足蹦跳。
大汉安如磐石。
我的妈呀,哪里还是人,石头都没有这么坚硬。
两名警察心里发毛,简短商量几句后,也顾不得丢脸了。举枪的依旧严阵以待,崴了脚的勉强站稳,掏出无线对讲机准备呼叫增援。
终于,大汉轻柔地把李梅放倒侧卧,挺直身躯伸了一个大懒腰。
执枪警察面红耳赤,连连后退,色厉内荏地哇哇警告。
大汉轻蔑一笑,身形凭空消失。
快,实在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眼睁睁瞅大汉立在原地,眼皮只眨了一下,就见他出现在三米外,立在原地的影像居然来不及消失。
一根手指塞进扳机后部,一只大手抓起枪柄狠狠砸在了对方太阳穴。伴随嗷一声惨叫,先前杀气腾腾的执枪警察像一袋土豆般倒下。
大汉把枪丢进大海,阴森森走向呆呆拿着对讲机的。
夜阑人静,落地无声。
丑怪的脸,钢丝一样的胡茬,冰冷的眼眸,犹如薄雾中冒出了一尊幽冥判官。
烧烤摊夫妇哆哆嗦嗦蹲下,把身子尽量缩得更小一点。少女们则热泪盈眶,奔向侧卧在地毡上的李梅。
剩下那名警察被吓傻了,对讲机里传出了询问声音也不敢回答。确实,丫脚崴了逃不动。掏枪?还没有那么蠢,刚刚倒下的哥们就是血淋淋参照物。
大汉抓过对讲机,干净利落把这匹待宰的羊羔拍倒。举目四顾后,冷静地把两名昏迷警察拷一块儿,把另外一只枪和两部对讲机丢进大海。
围住李姐儿的四人爆发出一阵阵惊喜尖叫。
大汉瞟了一眼,朝柳月楼方向走几步,面无表情地叉腿而立,做了一个奇怪手势,右手指向凉棚里面。随即他转身冲曹查理等人喊了几句,径直走向公路,再也没有回头。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苏果儿朝他身后追几步,咬咬嘴唇还是退回了。
那大汉经过打摆子的瘦司机身旁时招手,对方一声不吭乖乖跟上,像一条温顺的狗。一分钟后,黑龙会的面包车发动,雪亮的车灯大开,远光射出如一线长龙,掉转车身向黑黜黜的山里开去。
李梅很快醒来了,重新坐起捂住脸。
曹查理四人连忙安慰,茜茜掏出手机打开了摄像镜头硬塞过去,让她自己照镜子。李梅尖叫一声,揪住苏果儿连连追问,好似做了一个噩梦。
四人拉扯她往回赶,一边走一边解释。
烧烤摊夫妇从角落冒出,望着一地狼藉,欲哭无泪。
十分钟后,五个年轻人经过柳月楼,来到斜对面的丽晶大酒店。奇怪的是,曹查理并不进去,把房卡递给了茜茜,又脚步匆匆朝前走。
“单筒望远镜”在手里旋转好了几圈,傅鹏缓缓说道:
“柳生,我明白那条汉子的手势意思了。他在楼下听到我们谈话,也知道我们一直在楼顶观察。但是他对我们很信任,所以要求护送五个人回港口邮轮。你瞧瞧,小个子不进酒店朝前走,明显是到前面拦出租车,姑娘们先上去收拾行李。如果不马上离开的话,黑龙会要找他们,警方也要找他们,只有躲回邮轮才能逃过一劫。三更半夜的,又碰上混乱时期,估计是拦不到车了,路上也不太平。”
柳生静云愈发相信黑大汉是联邦派出的高手了,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双手抓了抓栏杆长出一口气,回应道:
“要不,我派车送他们走。”
“不,你不能同这件事发生一点牵连。我动用潜伏谍报吧。”
言毕,傅鹏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简短吩咐几句。
见傅鹏打电话,柳生静云避嫌走到黑客小李身旁,饶有兴趣看了看电脑画面,咕哝:“这小子长头发,怪衣裳,原来是骷髅教的摇滚歌手。”他用望远镜进行远距离观察,当然不如此刻小李调出来整屏的图像清晰。
“非也,非也,指鹿为马。”
小李同傅鹏没大没小惯了,俏皮话脱口而出。猛地醒悟问话的是柳生静云,又见傅鹏走了过来,不由得正襟危坐。
“报告两位长官,追查有结果了。情况复杂……”
“哦?照实说。”
傅鹏明白小李因为柳生静云这个编外人员在场,不方便陈述,欲言又止。但柳生在扶桑的作用非同小可,眼下又一肚子怨气,再避开他恐怕要爆炸,所以直接命令。
“我动用了柳月楼和沿途监控,发现目标住在斜对面的丽晶大酒店608。刚刚在沙滩上发生意外的五个人,曹查理住506,李梅、苏果儿住508,喀秋莎、茜茜住510,正巧在目标楼下。
“丽晶酒店将近一半的房间,被三百多个游龙号旅客提前预定。但目标房间608的预定者,却是樱花社的员工横路敬二。樱花社承揽了游龙号部分延伸服务,横路敬二就是昨天的扶桑接待人员之一,但不是‘地陪’,论理不需要多开一个房间。李梅、苏果儿使用的是游龙号赌场赠送贵宾的旅游券,曹查理、喀秋莎、茜茜则直接占用了樱花社赠送贵宾的免费旅游名额……”
“旅游券?我知道。”
立在角落的小周耐不住寂寞,插话了。
“前几天在游龙号,苏果儿协助江……那个人表演,上台洗扑克牌。赌场经理说要送一份礼品的,肯定就是这个。当时我就在现场……”
傅鹏一瞪眼睛,神枪手立刻缩了缩脖子,讪讪闭嘴。
柳生静云饶有兴趣地来回看了看他俩,不作声。
小李翻动屏幕,继续报告:
“横路敬二昨晚八点进入了‘红番区’酒吧,八点十分的时候目标从里面走出来。里面光线太昏暗,暂时没查出横路敬二的房卡是被偷走呢,还是亲手交给目标。五十分钟前,横路敬二喝得醉薰薰睡倒在一条偏僻小巷。两个搀扶的美女把他身上值钱东西摸了一个精光后,跑没影子了。
“目标于昨晚九点进入丽晶酒店608,休息一个小时后出来,先在周边的民俗街逛了逛,十一点四十五分到柳月楼第二层吃酒,刚巧比我们晚一刻钟。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家看得很清楚,就不多说了。
“我在地球联邦各成员国户籍中,搜索不到目标资料。但分析图像,发现他头顶的发际线非常整齐,有一点像假发。他身上那件体恤衫是两年前电影《地狱来客》里惩恶扬善的主角装饰,在社会底层和‘愤怒青年’中流行过一时,说明这个人的真实年龄可能不超过三十。从他在沙滩上的表现看,应该粗懂英语、扶桑语,精通华夏语……”
柳生静云叹了一口气,走到窗户边静静望着月亮。
他明白傅鹏要小李当面报告是向自己传递一份信任,修补双方出现了一丝裂缝的关系。可是他不想知道更多了,而且小李绝不至于把关键机密曝露。像小周刚才不小心说漏嘴,还不是被傅鹏瞪回去了。他是世家之主,不是职业特工。只想这场可以令无数人粉身碎骨的大乱被扑灭于萌芽,实在不行的话,能够早早结束也好。
傅鹏在黑暗中斜睨柳生静云一眼,打断小李话头。
他也糊涂了,强烈怀疑“地狱来客”由联邦派出的,甚至就是龙堂高手。要知道,行动处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尖角,光明正大的执法机构。而在黑暗的水下,龙堂还拥有不可想象的庞大资源,恐怖力量,以他的职位根本无权过问。
“小李,把搜集到的资料备份。进入网络,把柳月楼、丽晶酒店、红番区酒吧、相关道路的监控录像统统删除,系统瘫痪……对了,把丽晶酒店的入住登记和港口监控录像、出入境登记也删除掉。”
说完,傅鹏走到窗边递过去一支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问:
“柳生君,按照这个趋势,地狱来客迟早会对上横田冈。你觉得,谁赢面大。”
在心里比较了一番后,柳生静云逐字逐句谨慎回答:
“他们俩没有暴露出最强战力,都超越了我们可以揣度的境界,结果很难预料。不过,我相信这将是一场达到人体极限的罕见巅峰对决,足以载进史册。即使炼气八层的修真者,也不敢毫无防备站在他们五步之内。”
沉默了一会儿,傅鹏突然一拍自己脑门,扭头招呼:
“小周,快联络联邦驻扶桑公馆,叫他们通知各国使馆赶快撤离侨民。小李,忙完了没有?忙完了就赶紧联系龙堂总部……”
“是,处长。”
“马上就忙完,头。”
小周与小李齐齐应声。
“怎么啦,傅。”柳生静云不解地问道。
“你看。”
傅鹏指了指沙滩上静悄悄躺着的两名警察与黑龙会喽啰,又指了指远山,严峻说道:
“警方在目前的形势下本来就态度消极,这件外国人袭警的案子一出,明天不讲彻底罢工吧,至少也会隔岸观火。地狱来客要藏匿行迹,返回热闹的市区才是最佳选择。可他不,偏偏往人家稀少的山里去。你猜,他去干什么?”
柳生静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他,他不会是去黑龙会那个堂口吧?简直疯了。”
傅鹏苦涩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我猜测,这会儿那个堂口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明天京都必定大乱,要死很多人。我们处心积虑维护的局面被一下子引爆,面临崩溃。”
柳生静云揶揄道:
“会不会联邦大总统认为龙堂办事不力,保守疗法太麻烦,干脆引蛇出洞,快刀斩乱麻?也不对头。如果德川康铤而走险,联邦总不能出兵干涉内政吧。到时候再进行外围封锁,培植反对力量,也要比现在的局面差很远。”
傅鹏摇摇头,道:
“这两天形势急转直下,太突然,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论理,德川康老奸巨猾,不应该这样狗急跳墙。以他在朝野的声望,只要脱下军装,下一届首相的位子没得跑。联邦裁军确实是剪其羽翼,可也没有这么急迫。还有很多方法应对,可以拖,可以瞒……何必采取这样激烈不计成本的对抗方式?除非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理由逼得他这样做,那又会是什么?
“还有地狱来客,我确实不知道底细。但直觉是朋友,不是敌人。可他好像根本不担心扶桑兵变……”
柳生静云忍不住插话:
“他背后的老板一定大得吓人。”
“不一定。”傅鹏沉吟:“也可能没有任何背景。”
柳生静云耸耸肩,反驳道:
“没有老板,谁出钱?”
傅鹏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
“古典华夏的慷慨悲歌,匹夫一怒,血溅十步……太远了,就不必提。在近代,为抵抗纳粹德军,保卫自由的西班牙,多少青年从全世界各地奔赴马德里组建国际纵队进行战斗。抛头颅,洒热血,保卫一个同自己毫无关系的地方。还要自筹路费,自备枪弹,没吃没穿没医药,没工资,没抚恤……在现代人看来,像神话一样不可想象,觉得就是一群傻逼。
“我记得二十年多前你到华夏京城求学,谈起‘国际纵队’或者‘荆轲刺秦’时神采飞扬,说‘虽千万人,吾往矣’。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市侩?”
柳生静云尴尬地笑一笑,道:
“等你做了家主,要操心上千号人生计的时候,就会明白的。”
傅鹏目视前方,良久才开口。
“其实我懂。大哥别说二哥,我也不是当初的少年了。每次抓捕,总要先看看对方有什么厉害背景,权衡利弊再动手,失去了一往无前的勇气。不过,至少我们俩还有底线在。二十年前,我们信奉‘有原则,什么都不怕’。二十年后,人心浮躁,无信仰,无敬畏,相信‘无底线,什么都不怕’。
“算了,别扯远了……回到地狱来客。他如果不是身负某强大个组织的使命,就必定是一个有高尚情操和悲悯情怀的人。他的行动绝对有计划,并非逞一时之勇。只是我想不明白,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难道他想以一己之力,对抗举国之兵?要知道扶桑可不是小国家,一旦军国主义复辟,谁又可以将它扶正?”
柳生静云不以为然地笑道:
“哈哈哈,领着副处长的薪水,操着大总统的心思。傅,你想多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人不可以,神可以呀。”
傅鹏迟疑了片刻,正色道:
“柳生,不要亵渎神灵。作为同学,又有多年交情,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所在的龙堂分支是明面上的执法机构,针对世俗。龙堂暗中还有机构从事神秘力量研究,比方说异能、修真、巫术、魔法、图腾等等。成果如何不晓得,但有确凿证据表明,远古地球确实存在过神灵。我还听到一些不靠谱传闻,在不久将来,他们真的可能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