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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紫金玫瑰园,依山傍水,集六朝古都龙脉风水之盛。此时夜深人静,因春节过年挂在小径路灯上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小区中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深处睡梦中的时候,龙家别墅依旧灯火通明。五十五岁后,龙正清便已经很少过问正清集团的事务,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交给长子龙啸坤去操作,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自然也有白头和老狗这哼哈二将去处理,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龙正清都花在了养生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法则他已经遵循了好些年,像今日这般到凌晨三点还未入睡的情况,绝无仅有!
沉香缭绕的书房中古色古香,不断发出滴答声的老式座钟给原本就寂寥的书房增添了几份幽谧。龙正清就坐在书桌的紫檀木书桌后,桌上摊开放着一册线装《论语》,正翻到《泰伯章》中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要道远。”只是此时这位江宁黑白两道的大人物却双目微闭,右手食指轻轻在左手腕上有节奏地敲击着——这是龙正清年轻时养成的一个习惯,每当他碰到棘手的问题需要认真思考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经意地重复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只是,这个动作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上一次他叩击手腕的第二天,江宁道上的对手便销声匿迹。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的直觉并没有因为悠闲的退休生活而有丝毫地退化,相反,今晚他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事情的异常——龙啸坤到这个时候都没有打电话回来。他本是不赞成长子龙啸坤亲自去负责那档子事情的,在他看来,白头和老狗再怎么值得信任,都比不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得靠谱,加上白头和老狗这两条狗最近相互咬得太厉害,让他们其中任意一个出面处理今天的事情,另一个必然有所反弹,而且这次是跟哥伦比亚方面的第一交易,他不想把这条线交给白头或老狗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龙啸坤却载了。他是在半夜两点多的时候接到某个神秘的电话,这条线是他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埋下伏笔的善缘,每年明里暗里都要花费去不少钱,龙啸坤对此还曾经提出过异议,今日来看,那些钱花得还是值得的,至少他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长子龙啸坤被抓了。
他并没有立刻打电话通过复杂的人脉关系网来处理这件事,相反,他很冷静地坐在书房内思考着接下来的布局——啸坤的嘴应该是紧的,无需担心他在警方的威逼利诱下胡乱咬人或者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但是南美那边被抓的那个女人问题就比较严重了。首先被抓的是外国毒枭,这就涉及到外交问题,只要官方给出的筹码足够多,不愁南美人不会跳出来咬龙家一口,其次,对方现在可能也会怀疑是不是龙家将交易信息出卖给了官方,虽然在自己的地界上也不怕那些哥伦比亚人乱来,但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南美那种地方乱得很,十万美元的悬赏就足够让亡命之徒们趋之若鹜。
他现在还想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知道交易细节的人并不多,而且就连龙啸坤也是晚上才知道在郊区的仓库里交易,如果说有信息泄露,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南美人那边出了问题,另一种就是跟在龙啸坤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他将龙啸坤身边几个得力的干将都过滤了一遍,但个个儿都是身负数条人命的跨省大枭,没理由豁出去唾手可得的富贵不要,偏要在警察的庇荫下苟延残喘。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终于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只是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他放下电话,耐心地看着那部造型古朴的铜质电话,不远处的摆钟嘀嗒嘀嗒,一秒一秒地划过圆盘。突然,一阵刺激的铃声打过深夜的寂静,龙正清飞快拿起电话。
“为什么要打过来?我不是说过,我不希望你们主动跟我联系吗?”电话里深沉的男声听上去毫不客气。
龙正清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很耐心地道:“我只问一个问题。”
深沉男声道:“说。”沉闷的声音似乎不带有任何感**彩。
“晚上被打死或被抓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姓毕的?”
那声音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回了两个字:“没有。”
随后,咔哒一声,便是一阵忙音。
龙正清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呼出,许久才放在电话,双目再次微闭。
忽然,房间门突然被人敲响。
龙正清没有说话,书房的沉重红木门便已经被人推开。
一个仿佛站在黑夜当中的黑衣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出事了?”
龙正清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般,只是双目微闭着,食指轻叩手腕。
女子不以为意,走到他对面的靠椅上坐了下来,过了片刻才道:“上面还不知道。”
龙正清终于睁开双眼,眼中的厉光亦如四十年前两把大片刀杀遍江宁码头的龙屠夫。他冷笑:“上面?他们敢自己过来吗?”
女子也冷笑:“能扶起一个龙正清,就有能力扶起第二个龙正清。”
龙正清鼻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声:“就凭他们?东北的那些东西被人发现了吧?那些没脑子的蠢货,还以为现在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吗?白痴到了极点!”
女子也不生气,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你知道的,他们有这个能力。”
龙正清却似乎有些被激怒的迹象:“被抓进去的是我儿子,我的亲生儿子,难道你要我束手就擒,亲眼看着他被枪毙吗?”
“那是你的事。”
“哼,你以为你们真能在诺大的华夏只手遮天?”
“那是我们的事。”
龙正清怒极反笑:“好一个我们的事,我倒在看看,没了我龙正清,你们到底靠什么在这江宁立足!”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冷冷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女子来了,又走了。
沉香依旧缭绕,钟摆依旧嘀嗒,仿佛没有人来过一般。
只是,龙正清原本保养得极好的额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条极深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