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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淑真喜期至,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柳絮和晚秋就爬起身,二人分工,晚秋用小铜炉子煎药,柳絮烧水。
晚秋端着煎好的药进屋,放到桌上,撩起帐子一角,看吴淑真睁眼,一动不动躺着,轻唤;“姑娘,该起了。”
杨氏顾着面子,头两日让吴淑真主仆三人搬到上房后面的一处偏院。
听见晚秋唤,吴淑真醒过神,捏了捏晚秋的手,一脸凝重,“我娘在天上看着我,千万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晚秋用力点头,“姑娘放心。”扶着吴淑真坐起,端过桌上的盛药的釉白瓷碗,“姑娘,这是最后一副药。”
吴淑真端起碗,“喝下这剂药,能支撑过今晚。”一仰头,喝净。
柳絮进屋里,“姑娘,香汤备好。”吴淑真遂穿衣下地,看着柳絮温和声道:“这次多亏了你,才讨回我母亲的嫁妆。”
柳絮低头帮吴淑真系裙带子,“是舅爷的功劳。”杨氏剜肉,把柏家财产分文不少,给她做嫁妆。
“我没看错你。”吴淑真心底萌生的想法,又冒出来,暗自苦笑。
吴淑真沐浴,有一干侍女侍候梳头上妆,晚秋站在身旁,手里托着凤冠霞帔。
柳絮看镜中的吴淑真一番精心打扮后,竟像换了个人似的,细腻的宫粉掩盖略显苍白的脸,泛出桃粉,血色极淡的唇涂上玫瑰膏脂,鲜艳欲滴,中上之姿,竟平添几分妩媚,服用补药后,吴淑真气色精神头极好。
柳絮让厨房做了一碗汤圆,吴淑真破例竟吃了四五个。
吴府嫁女,张灯结彩,盛况空前,满城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具登门道贺。
几拨下人跑出几里地,望邵府的花轿影,急忙往回传信。
吴淑真早已打扮停当,听外间嚷嚷着花轿到门,柳絮替她蒙上红盖头,和晚秋扶着她出后堂。
邵英杰众人簇拥,已在堂中等候,他身披大红绣金线蟒袍,身材高大、英武,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他面部线条呆板,目不斜视,显然心里有几分不情愿,只在吴淑真出后堂时,扫了一眼,便把眼睛移开。
吴府老太太、吴老爷、杨氏上座,受礼,新人同吴府几位姑娘和小爷众亲友告别。
随着司礼高声喊:“新人上轿”
柳絮和晚秋一左一右搀扶吴淑真,柳絮低头,余光瞥见吴淑真右手捏了一下晚秋手臂,随之吴淑真身子朝下滑去,柳絮本来是虚扶她,冷不防她身子一软,便朝地倒下。
顿时,喜庆热闹的花厅大乱,吴老爷反应最快,忙大喊;“快去请大夫。”
几乎吴老爷刚开口喊人,晚秋便先跑出去,跟外面一个小厮嘀咕一句,那小厮便飞跑走,等杨氏反应过来,那小厮早已出府请大夫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吴淑真抬进后堂,放到床上,纱帐撂下,屋里除了吴老爷和杨氏,邵英杰也跟进来,余者都在外面等。
柳絮和晚秋守在床边唤姑娘,吴淑真任二人千呼万唤,阖眼一动不动。
吴老爷拧眉,看了妻子一眼,似责怪,杨氏一脸无辜和委屈,厉声问柳絮,“你主子昨不是好好的,今怎么就突然晕倒”
柳絮不敢乱说,束手垂头道;“奴婢不知道。”邵英杰瞅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
晚秋上前一步跪倒,“回老爷太太、姑爷,小姐昨好好的,今早还吃了几个汤圆。”
吴老爷烦躁来回踱步,吩咐下去,“招待宾客,就说小姐一时身体不适,没什么大碍,让大家放心。”
足忙乱半个时辰,外间丫鬟喊了声,“大夫来了”
慌得一干妇人纷纷回避,杨氏却没走,眼睛望着帐子里的继女,心底冷笑,不知这小贱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大夫进门,杨氏却愣住,不是平常吴府常请的王大夫,面孔生,脱口问;“敢问大夫贵姓。”
“在下姓况。”
“况大夫快给小女看看,好端端就晕倒了。”吴老爷心急,不全是为嫡女,吴府喜事,闹出这档子事,晦气。
况大夫二话不说,放下药箱,近前诊脉。
柳絮从帐子底下把吴淑真的手拿出来,用一个小枕头垫在下面,心里寻思,姓况,这个姓有点耳熟,低头,无意间瞥见他的一双脚,突然,记起,她曾听到吴淑真问晚秋况大夫可曾走了,是姓况,那晚看见女人打扮的人,雪地里那双男人的脚印,一定是他的。
吴淑真有的事瞒着自己的,对自己有戒心,想起那晚夏婆子的话,看来所有的事都不像表面简单。
她朝帐子里看一眼,吴淑真轻轻动了下,况大夫认真诊脉,少顷,抬起手,吴老爷焦急地问;“小女怎么样?”外间宾客都等着,他恨不得立时打发掉这个不祥的嫡女。
况大夫沉稳地站起身,语气肯定,“姑娘身体里有积毒,平常看似好人一样,一旦发作,导致突然昏迷,不过无性命之忧,一会自然就会醒了。”
屋里人都愣住,就连邵英杰微微错愕。
吴老爷一时摸不着头脑,一脸阴霾瞪着杨氏。
这时,知府夫人蒋氏慌张奔进屋里,连声唤:“淑真,你怎么了?我晚来一步,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看吴淑真闭眼,茫然四顾,怀疑地盯着杨氏问;“妹子,淑真侄女这是怎么了?”
不等杨氏开口,晚秋接话茬道:“大夫说姑娘身体积毒发作。”
“什么,中毒”蒋氏瞅杨氏的眼神气愤不已。
又望向吴老爷,“亲家老爷,不是我多管闲事,我是实在看不过眼,一个女孩,就这么容不下,非要了她命不可?”
杨氏脸白了,故作镇静地道;“夫人,事情未查明,谁知是不是这孩子一时想不开,自己服下的毒,要自行了断,怪只怪这孩子什么话闷在心里,若说不满意这门婚事,跟我和她父亲说,何至于走这步。”
杨氏是佯作一时心急,忘了新姑爷在场,不顾丈夫使眼色,自顾自说。
柳絮想,杨氏当年能成功正位,真是有她聪明之处,撇清自己又不忘给继女在夫君面前上眼药。
这时,吴淑真眼睫毛动了动,长出一口气。
这明显的做戏,这屋里人只有柳絮和晚秋知道,吴淑真早起吃的汤药,足够她身体支撑到明天早上。
晚秋高兴地扑到床前,“姑娘醒了。”
回身,对吴老爷和杨氏、邵英杰道;“没事了,这毛病姑娘常犯,过去这阵子就像好人似的。”
就好像是印证晚秋的话,果然,吴淑真自己坐起来,朝吴老爷和杨氏道;“让父母亲担心,是女儿不孝,女儿不知怎么突然头晕,想是起早了。”
屋里人明显松口气,吴老爷和邵英杰陪大夫出去堂屋。
邵英杰有点担心问:“这身体的毒真的没事吗?”他虽然对吴姑娘没感情,娶她也是迫于无奈,但方才听她被下毒,想起传言,不由可怜起这位羸弱的吴府小姐,看来被继母所害,不是空穴来风。
况大夫平静地道;“在下看问题不大,不过要清除体内积毒,需一段时日。”
吴老爷半信半疑,“大夫说的中毒,敢问是不是吃错了东西。”
况大夫想都没想,一脸笃定,“不会,姑娘身体里的毒由来已久,不是一日半日,是天长日久累积所致,吴老爷若不信在下,可另外找医术高明的大夫看看,不过在下虽然不才,敢说诊断没错,姑娘中毒症状最明显不过。”
送走况大夫,吴老爷有几分为难,谓女婿道;“姑爷,你看这婚事…….?”
邵英杰有点踌躇,吴淑真这身体状况拜堂好像不妥,正犹豫,一个清脆的声音,“小姐跟姑爷拜堂冲喜,身体骨也许就好了,若留在娘家,小姐心思重,只怕病就大发了。”
邵英杰着意看了眼柳絮,知道这丫鬟是提点他,吴姑娘留在娘家身处险境,遂看吴老爷的眼神多了几分戒备,“岳父,若小姐没事,小婿迎小姐回府拜堂,小姐的身子,岳父放心,到我府上找最好的大夫诊治。”
吴老爷是巴不得他这句话,若女儿今不出门,传扬出去,吴府的名声就毁了,中毒之事,看样子是瞒不住的,快打发她出门了事,回头盘诘后妻,问清楚此事,暗恨杨氏心思未免过于毒辣。
吴老爷和邵英杰进屋时,吴淑真已起来了,蒙上盖头。
隔着盖头,吴淑真轻柔声道;“父亲,女儿走了。”
柳絮和晚秋扶着出了后堂,一干男女宾客,已打听出里面发生的事,尤其是一干妇人,直咋舌,叹吴小姐命苦,继母歹毒。
杨氏面都没露,堵心,这继女是把自己往死了糟践,要知道这样,一不做二不休,早结果了她,省得今日留下后患。
柳絮虚扶姑娘,其实做做样子,吴淑真脚下有力,走路稳当。
新娘坐上花轿,柳絮和晚秋坐后一乘素暖轿,身后吴府送亲队伍,十里红妆,绵延几里路。
邵府,内宅众女眷翘首盼新人,内中一桃红衫子的年轻女子,手里扯着一双儿女,似比什么人都焦急,复杂眼神,透漏出些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