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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好像多了些花样。”
季牧左手摩挲着下巴,围绕着悬浮在半空的阵图缓慢踱步。他笑道:“不错,背面居然还不一样。”
“第三个了。”花月没有随他走动。她只站在原地,淡淡说道:“从起始到终点难度递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麻烦点也是应该的。”
“非也非也。”季牧摇晃着一根手指,笑道:“你可有想过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对于咱们,秦门可不会有多少好心。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可不是为了指导敌人修行的,更不可能真心把他们的传承通过这种方式免费送与我们。秦门让咱们看到的这些东西——”
季牧顺手指了指面前的阵图,微笑续道:“本来就是陷阱。没有别的可能。”
花月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陷阱自然是要让猎物越早陷入的好,所以这些阵图的破解本应该往简单的方向发展,好使咱们这些‘猎物’尽快倒霉。”季牧一笑,反问道:“你现在再说说,阵图变得越来越麻烦——这真的合理吗?”
花月反唇相讥道:“说的倒是头头是道,那你又何必站在这里?按你说法,莫非是不破解它反倒是好的?”
“你这句话还真说对了。不破解,就不会陷入接下来的危险。”季牧竟真的点头认同了。
而他又很快摇头道:“——但是也会一无所得。更重要的是,咱们就算选择不去破解,但只要承渊完成这个过程,咱们也一样会被强制传送,反而陷入彻底的被动……这也是秦门设置的狡猾之处。”
花月沉思片刻,忽道:“那你的意思是……这里很可能被承渊动了手脚?”
听到这一句,不远处陆启明微微蹙眉。果然还是太小看他们了吗?他心下叹气,开始思索别的方法。
不过下一刻,季牧却失笑否定道:“承渊?这种小事,倒还真不至于。而且他根本没有这样去做的动机。”
稍作停顿,他沉吟道:“我只是在想自己的推测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毕竟早听说秦门的修炼法门有些不同,或许也会延伸到行事风格上……再者,这里是承渊看重的地方,恐怕多些玄机也是难免的。咱们要再谨慎点。”
花月顺着道:“如果秦门想刻意延长我们破解阵图的过程,那么这个过程一定与他们的最终目的紧要相关……或许是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最终引敌人彻底陷入幻境。”
季牧给她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笑道:“这好像是你最擅长的领域,花月。”
花月心头微微一颤,默然别开了视线。无论过了多久,每当季牧温声叫着她的名字,她心中还是会升起异样的情绪,难以自抑。
看来正是因为季牧早已想到了这些,他才会专门带着她来;而不是她想的其他原因。花月黯然想着。
当花月心思百转的时候,季牧已再次将注意力集中至阵图之上,专心推演着。
花月看他神情,忍不住道:“很难吗?”
而季牧只盯着阵图,没有理会。
盏茶时间一晃而过。
季牧道:“好了。”
花月看在眼里,没有再说别的。此前两次阵图都被季牧一眼破解,而这次却要多思考这么久,不知以后的又会如何。但看季牧的神色平静始终,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事。
他很快开口道:“巽位,水六。”
花月略一点头,指间武诀随之而起。
以岳南亭为中心,天幕下的雨帘突兀凝止了。数不尽的雨滴无声崩散,汇聚入水元力的洪流,再尽数没入季牧指示的方向。
季牧并不等待结果,直接连贯道:“坤位,木九。”
花月手指一顿,反问道:“确定是‘木’?”
季牧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续道:“坎位,水三。”
花月自嘲一笑,便继续依言去做。除了必要的吩咐,二人再无他话。
目前来看,他们所得到的这些大小阵图皆环环相扣,其中成百上千的节点,个个都可以在观海城中找到对应,就比如此刻眼前的这座岳南亭。其中既留存着季牧想要得到的信息,又同时作为阵法的关键一窍而存在。
如此可想而知,当所有藏匿信息的节点被破解以后,最终的阵法也因此而开启。
“以整座观海城为阵,算得上是大手笔。”连季牧也不得不这样感叹。毕竟在观海城这样有无数人们生活着的地方设阵变数太大,最后的结果着实很难掌控。
季牧二人对岳南亭五行的改动很快完成,一切再次归于平静,而亭前那一座留刻前人诗句的石碑却渐渐聚集光亮,直到将原本的字迹尽数覆盖。几个呼吸间,已显现出一面写满古文字的光幕——这正是季牧所需要的信息。
只是待他们一眼看过去,二人脸上皆浮现失望之色。
“提旧事以自.慰,秦门现在也就剩下这点儿出息了。”季牧冷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光幕中根本没有丝毫真正有价值的传承,反而全都是在讲述秦门的先人们和大风水旧日的辉煌光景。
但讥讽归讥讽,季牧仍然将这些一字不落地记下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
季牧把目光收回,“走,去下一个。”
花月点头跟上。
而此刻,陆启明却早已离开多时了。
……
……
城主府。
“秦大哥,你要不要再喝些水?”
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地令丁桃容害怕。半晌没有听到秦悦风的回话,这让她的心愈发揪紧。她咬咬牙,飞快取了一杯水走近过去。
秦悦风靠坐在房间最昏暗的角落,这让丁桃容看不清明,只见他头无力的低垂着,好像早已人事不省。丁桃容心下焦急万分,连忙俯下身去,反复轻声唤着他:“秦大哥你还好吗?秦大哥?”
一边说着,她伸手去挨秦悦风的额头,遍布冷汗。
丁桃容忽听秦悦风低低闷哼一声,只以为他是要醒了,心中正欢喜,而下一刻却感到强烈的男子气息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已被秦悦风压在身下!
丁桃容感觉到秦悦风的力气不大,可是她惊慌之下早已手软脚软,想反抗竟都不听使唤!
大骇之下,她下意识把杯子里已经洒了一半的凉水朝秦悦风兜头泼了过去,这才让秦悦风动作一顿;她拼力哆嗦着把他推开,自己连滚带爬地躲往一边,很久才有些缓过来。
但丁桃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深。
她曾自以为算得上遇事冷静沉着,直至今日才知,她只不过是从来就没有遇过难事罢了……她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秦悦风其实在被浇了凉水的时候便已经清醒过来;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远比丁桃容更难受。
“对不起,我……对不起。”秦悦风最终还是说着苍白无力的话。
“我没事。”丁桃容摇了摇头。
两句过后,空气却再次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周围依旧是她最熟悉的摆设,灯光也仍温暖,而丁桃容却清楚自己早已被隔绝于安稳的现世之外。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谁来救,即使死去也无人知道,甚至还可能……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在这个有生以来至为寒冷的夜里,丁桃容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好像只要这要就能够安全。
时间在她的感觉中早已凝止,而黑夜永无穷尽。
……
一个时辰之后;城中一间不起眼的客栈。
门开了又关,秦渔快速闪身进来,不曾发出一丝声音。她很小心地没有触碰房间中的任何物件,甚至双脚都没有接地。她是浮空而行。
秦渔悄然坐回这个她不久前躺过的床,突然指尖真力聚起,竟自封周身几处大穴。她的气息瞬间转弱,几与为修行过的普通人一般无二。
做完这些,女子微微一笑,和衣躺下,闭目安静等候。
她等的人也很快来了。
怦,怦。
听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秦渔笑笑,道:“你明知我现在没有力气,又何必惺惺作态?若真等我来开门,那你可要等到天亮了。”
陆启明便推门进了,淡笑道:“我只是在想,或许你对自己要做的事自有计划,万一被我撞破可就不好了。”
秦渔道:“没完没了的试探,有意思么?”
陆启明笑道:“希望你能记住自己这句话吧。“说罢,他隔空两个弹指,已将秦渔的穴道解开。秦渔迅速坐起。她微微转动着手腕,问道:“那些小阵图信息的破解,你现在进行到哪儿了?”
陆启明随口道:“还没开始。”
“没开始?”秦渔脸色一变,连声问道:“都一个时辰了你还没开始?你这段时间到底干了些什么?……你不是说要救悦风么?我看你根本不是真心的!”
陆启明轻描淡写反问道:“破解那些信息有什么用?对救悦风有帮助?”
秦渔微滞,焦急道:“那你也不能不去做啊!你这不是让季牧他们抢了先?你刚刚到底干什么去了?”
“无可奉告。”陆启明冷冷回了一句,转身出门,“你不是要解阵图吗?来吧。”
秦渔跺了跺脚,强压着怒意跟了出去。
外面大雨渐息,但黑夜依旧。
……
……
秦悦风快要被逼疯了。
他很迷惑,为什么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还能保有着身为修行者的敏锐五感;或许还要更加强烈。
少女身周萦绕的芬芳是令他疯狂的诱惑,更是最致命的折磨,甚至胜于肉体上的痛苦。秦悦风本非懵懂少年,对男女之事早已食髓知味;正因如此,此时的压抑才愈发难以忍受。不知有多少次他的脑海都已被激烈的幻想与冲动充斥,再在最后关头堪堪被一线神志抢回。每次挣扎的过程,于他都好像是又死了一次。
然而坚持到现在,他却再不敢保证下一次的结果了。他已不敢再信誓旦旦任何。意志会有穷尽,而折磨没有。
秦悦风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渴望自己能昏死过去;事实也是他有无数次已濒临极限,但却不知为什么,今夜他周围的天地灵气异常活跃,总是吊着他一线生机,将断不断。
——但这并不值得有丝毫欣慰。一切都徒增痛苦。
身体犹如被烈火焚烧,又像跌入暗无天日的冰窟,反反复复,没有任何希望。秦悦风真的受不了了。
“季牧!”他崩溃地用头撞向墙壁,一下又一下,“你杀了我吧!季牧!求求你让我死吧……季牧!”
丁桃容胆战心惊地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闷响,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知在屋子另一个角落瑟瑟发抖。她熟悉的秦大哥是何等骄傲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坚持不下去了吗?那她又会如何?丁桃容心中愈发绝望。
不知是幸或不幸,他们没有等到季牧的回应;也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声音。丁桃容忍不住再次推动门窗,却依然如旧。刚生出的侥幸又一次破灭了。
而这时,深处角落骤然传出刺耳的碰撞声,旋即是瓷器摔碎在地面的一阵稀落响声。丁桃容一惊过后,心中倏然升起极度不好的预感,连忙向秦悦风的位置急赶过去;而出现在眼前的场面却令她浑身一僵,直觉一股寒意从脚直窜上了头——
她赫然看见秦悦风摸索着从地上抓紧一片锋利的瓷器碎片,用力刺向自己的脖颈!
“不要——”
丁桃容踉跄着飞扑过去,拼命把秦悦风手里的瓷片夺走,连扫带踢地把其余碎片尽数推远,再回头手忙脚乱地检查秦悦风情况。所幸他此时气力不继,出手也不稳,才没有伤及要害,只刺破了一层皮肉。
丁桃容流着泪用绢子压住他的伤口,哽咽着责怪道:“哥你做什么傻事!你是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吗?你说过保护我的你忘了吗?”
秦悦风动作声息毫无,若非看到他眼睛一直睁着,丁桃容一定以为他是安然睡去了。
被某一种特殊的平静所感染,丁桃容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她握起秦悦风的手,轻声劝道:“哥,你要是就这样放弃了,让伯伯伯母怎么办?还有悦容姐姐,她要是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难过。万一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救咱们了呢?”
许久许久,就在丁桃容心下愈发忐忑的时候,秦悦风终于开口说话了。
“放心。”他低声道,“不会再这样了。”
秦悦风再次闭上眼睛。
而这一次,他却尽力将注意集中与眉心识海——那里依稀有些温热,仿佛有一束光线存在。那是陆启明留给他的东西。
他依旧毫无头绪。但他必须逼自己参悟,在这个前所未有的绝望处境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