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温家九公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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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赢了。”眼见符锦已率先一步到达终点,颜砚干脆利落的认输。

    “承让。”符锦难得笑了起来。

    “说吧,要让我做什么事?”颜砚抛下马鞭,站在湖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夕阳的余晖照过他的身体,在地面上留下一道优雅的剪影。

    符锦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摇头道:“不用。”

    “真的不用?”颜砚眨眨眼,凑近他道,“暂时想不到可以留着,反正我也不会赖账。”前提是,他还在这个世界。

    由于刚刚运动过,符锦的脸颊变得红润起来,额头上微微起了汗渍,由于他的靠近,黝黑的眸子如同湖水般,荡起层层的涟漪。

    颜砚不觉瞧得愣神,停下了动作。

    对方纯男性的气息带着些许的汗味扑面而来,那双向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睛,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符锦没由来的心里一慌,偏过头侧开了对方的视线。

    晚风夹杂着湿气,从百子湖面徐徐的吹过来,太阳的余晖渐渐散尽,完全沉入西山之下。天黑了。

    “回去?”长久的沉默后,颜砚突然出声道。符锦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两人骑上马,往城内走去。

    临近城门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一个满脸尘土的士兵,一手高举着令牌,一边疾呼:“速速开门,边关告急!”

    战争,爆发了。

    宁王和廉王二人踏进侯府的时候,之岚正在安排下人收拾行李。他拉住忙得团团转的之岚问:“你们将军呢?”

    “书房里!”之岚从百忙中抬起头,瞅了他一眼,一边指挥着一个下人将大衣放进箱子里,一边道。

    明亮的书房里,巨大的大雍疆域图悬挂于墙上,上面用极细的笔,勾勒出边疆一带的山川河流,一人站立于地图前,手里拿着一只朱笔,将其中的几处地方特别圈了起来。

    颜砚端坐于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份信,正在细细研读。他看见两人进来,没有起身,对二人随意点了点头:“宁王,廉王。”

    二人见他神色平静,毫无大敌压迫的紧迫感,于是受他感染,进门前的紧张缓解了几分。

    “边关告急,蒙古人打过来了!”宁王开门见山道,“贺将军可有什么退敌对策?”

    颜砚伸出手指,对着宁王晃了晃:“稍安勿躁。”说话间,他将信的最后一部分看完,然后递给站在地图前,背对着三人的人:“你怎么看?”

    那人听见颜砚的问话,转过身来,眼神黝黑、眉目疏朗,正是符锦。

    “诱之以利、远交近攻、釜底抽薪、各个击破。”符锦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词。

    颜砚眼睛一亮,击掌道:“正合我意!”

    独留宁廉二王面面相觑,满头雾水道:“什么意思?”

    符锦往左走了一步,将墙上的地图露了出来。颜砚站起身,用食指指着地图上被符锦圈起来的一处,道:“看这里。”

    宁廉二王忙凑上前,看去。

    “这儿是大雍边境最大的草原——蒙科尔草原,是蒙古人的大本营。这里的大部分地区的土壤适合牧草生长,而且地势开阔,有利于行动敏捷的骑兵的训练。因此蒙古人的骑兵非常厉害。但大雍却没有这种先天优势,再加上重视不够,在骑兵这一块,是远远不及蒙古人的。”颜砚指着圆圈中的一大片片空白道,“而这里,”他指尖一转,指向离这里不远的另一个红圈:“是大漠与草原的边缘地带,居住着一群鞑靼人。由于生存的环境恶劣,鞑靼人几乎全民尚武,天性凶残而好斗。”

    “再看这里,”他指尖划过地图上一条狭长的地带,“这是达瓦江,顺着达瓦江往上,是蒙古人的地方,往下,则是鞑靼人的地方。沿着达瓦江这一带,水土肥沃,十分适合于放牧。为了争夺地盘,两族人常常发生冲突。”

    “贺将军的意思是,与鞑靼人结盟,一同对付蒙古人?”廉王想了想道,“但如果‘前驱狼后进虎’将蒙古人赶走了,鞑靼人不走了怎么办?”

    颜砚肯定道:“蒙古军撤退后,鞑靼人一定会跟着撤退。”

    “为何?”宁王插嘴道。

    “因为到时正值三四月份,是草原上最适合放牧的时候。鞑靼的现任可汗,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且目光短浅、唯利是图。为己为利,鞑靼人绝不会将达瓦江拱手送于蒙古人。”符锦缓缓道。

    “不错。”颜砚点头,他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信,接着道:“而蒙古人之所以选择临近年关的时候攻打大雍,除了为获得过冬的物资粮食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老可汗死了。”

    他的嘴角挂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但死之前,却没有留下任何的遗书,确定下任继承人,导致蒙古的三个王子为汗位争斗不停,直到三天前,从暂时达成约定,当着王族众人的面,定下起誓,谁先攻入大雍,谁就是下任继承人。”

    “那釜底抽薪又作何解释?”廉王问道。

    颜砚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除了三个成年的王子之外,蒙古还有一个小王子。据说是老可汗生前一个十分宠爱的妃子生的,这位妃子生下儿子后就难产去世了。老可汗因爱生恨,对这位害死生母的小王子不理不睬。但掌握着蒙古三分之一兵权的左贤王,却似乎十分喜爱这位小王子。”

    “你是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正是如此,”颜砚道,“那位左贤王曾让人给黄怀士带了封信,委婉的表示,如果大雍能够帮助小王子夺得汗位,他愿意代替新可汗,接受大雍的册封。”

    沿着街道往西走,穿过两条街,再经过两条巷子,就到了位于京城西南角的鼎元山。被用来幽禁宗室罪人的元安宫,就处于鼎元山上。

    此时边关告急,京城里的百姓顿时变得惶惶不可终日起来,年关的喜悦被战争冲淡,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足不出户。

    因此一路行来,颜砚几乎连一个人也没见着。

    人烟稀少的鼎元山,在这深冬时节,显得格外冷清。一眼望去,黑乎乎的岩石□□在地表之外,山上树木稀少,草色枯黄,连山间小道,也因为缺少人烟,变得模糊不清。

    颜砚独自一人,沿着山道缓缓地走着。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符锦已于三日前,押送粮草去了边关。

    其实以符锦的身份,就算情况紧急,他也实属没必要亲自动身。更何况他是个文官,从京城到边关路途遥远,一路车马劳顿,连一般的武将都累得够呛,更何况一介书生?但他主意已决,任凭别人如何劝说,也毫不动摇。

    颜砚想起那日商议好对策后,符锦对他说得话:“很早就想跟你并肩作战,此次得以一偿心愿。”

    于是,颜砚什么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这是贺之靖欠符锦的一个承诺,哪怕他不是真正的贺之靖,也容不得他不偿还。

    三日前的清晨里,他站在城楼上,目送着符锦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恍惚感。

    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见刘管家想哭不敢哭的表情,颜砚大笑着拍拍刘管家的肩膀:“刘伯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会让他活着回来。”

    刘管家擦擦眼角的泪,道:“贺将军一向一言九鼎,这次也不要食言呀!一定要保护我家少爷的周全。”

    谁都没料到,颜砚终究还是食言了。

    “宗室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刚看见元安宫的影子,颜砚便被巡逻的士兵拦住了。

    他将令牌从怀里拿了出来,拦住他的士兵立刻跪倒在地:“贺将军恕罪!”

    话音刚落,刷刷刷,前前后后几百人跟着跪下。

    看来廉王是将一半的禁卫军都调来把守元安宫了,颜砚望着眼前齐刷刷的人头,心道。

    “本将要见皇上。”

    “将军这边请!”

    宫变之后,朱铭玟以弑母杀弟的罪名被幽禁,囚于元鼎山的元安宫。廉王以皇太弟的身份,与皇叔宁王一同摄政。

    昨日,廉王派人告诉颜砚,朱铭玟要见他。颜砚不清楚廉王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但他不日便要出征。此去大约不会回来了,他想着有些东西,当面交给朱铭玟也好。

    破旧的宫墙上,朱红色的漆掉的七七八八。推开门,一股霉味伴随着轴旋的吱呀声一同传来。

    “说了这是最后一点银子了!你们这样苛待圣上,就不怕廉王到时候怪罪?”魏公公的声音从门里面传来,看清楚来人,他

    惊得张大了嘴,随后愤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着?还想要我主仆二人的命不成?”

    不过短短的时间没见,魏公公苍老了一圈,圆圆的脸迅速的削减了下来。

    听见他的质问,颜砚冷哼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吗?难道你们主仆二人的命是命,贺之靖的命就不是命不成?当初将贺之靖发配边疆时,可不见你这么愤怒。”

    ”你!”魏公公的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你是臣,陛下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呵!”颜砚冷笑道,“别忘了,你家陛下很快就不是‘君’了。那到时,新任皇帝一道命令下来,朱铭玟是不是就该欣然赴死?”

    “老魏,你出去看看暖炉来了没有。”门内的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是!”魏公公狠狠地瞪了颜砚一眼,领命下去了。

    昏暗的屋子里,朱铭玟靠窗而立。斑驳错乱的树影从开着的窗子里照了进来,落在他脸上,让人一时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颜砚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株枯萎了的树枝。

    朱铭玟眼神温柔的看着手里的枯枝,良久,才抬头问颜砚:“蒙古人打来了?”

    颜砚点头。

    “你又要出征。”朱铭玟似叹非叹道,“可惜这次不能去城楼上送你了。”

    “没有必要。”他不是真正的贺之靖,所以也不需要朱铭玟来送他。

    闻言,朱铭玟神色一冷,似乎想发脾气,但又立刻忍住了:“好。但我会等你回来。”

    可惜你永远也等不到贺之靖回来了。颜砚在心里补充道。借着从窗户里射进来的光线,他注意到朱铭玟的手有些泛红,骨节变得浮肿,于是他道:“你的手冻伤了?”

    朱铭玟点头:“这里没有暖炉。”

    颜砚哦了一声,很随意的接了一句:“边疆一年四季用冷水洗漱,手脚冻了又好,好了又冻,是常有的事。”

    朱铭玟双唇紧抿:“当年我在昭明殿的日子,也不比今日好多少。”昭明殿是朱铭玟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

    颜砚点头:“我知道陛下是能吃苦的人。”他肃正了颜色,慢慢道:“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能吃苦是远远不够的。”

    朱铭玟深吸了口气,看着他道:“我知道!一个合格的皇帝,必须得明白贫穷的真正含义,才能治理好天下。除此之外,还的施仁政、轻徭役,不能穷兵黩武。”

    颜砚道:“知道不行,你必须得做到。”

    “因为我没做到,所以,你要废了我?”朱铭玟神色莫明道。

    听见他这样说,颜砚用一种十分奇特的眼神看着他,直到对方承受不了他的打量,调转开视线,他才点头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朱铭玟皱起眉头问道。

    颜砚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从怀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玉佩,递给朱铭玟。

    朱铭玟望着这枚做工粗糙的玉佩,愣住了,半响,才道:“你还留着。”

    颜砚道:“贺之靖舍不得。”哪怕是在最恨朱铭玟的时候,贺之靖也没想过丢掉它。

    朱铭玟突然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只好愣愣的看着颜砚。

    颜砚将最后一件事交代清楚:“半个月的辰时后,拿着这枚玉佩,到二里巷七十六号,找一个叫贺六的人。暗号是‘你登场来我谢幕,翻云覆雨转眼间。’记住,是半个月后的辰时,多一个时辰都不行。”

    “你一心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他最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