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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赌坊
钱九让杨二将满满一盘的银两递给罗君济:“罗掌门今天好运气。”
罗君济接过银子,笑道:“客气客气。”
钱九往二楼垂着的帘幕处扫了一眼,道:“罗掌门还要继续?”
罗君济兴致正高,闻言道:“当然!”
钱九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我了。
二楼角落里
颜砚坐在幕帘后,看着罗君济桌面上越来越多的银两,转身吩咐金堂主:“告诉林老板,可以开始了。”
金堂主领命下去。
木堂主冷冷地看着罗君济脸上近乎癫狂的喜悦,对颜砚道:“属下不明白,教主何不直接一刀宰了那个畜生。”
颜砚道:“你可知道罗君济是谁?”
木堂主双眼赤红,握拳道:“杀了五妹的凶手!”
颜砚摇头又点头:“他是现任青城派掌门人,如果我们贸然把罗君济杀了,青城派为了维护颜面,一定会彻查此事。”将事情解决后,他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回去他原来的世界,但这些属下还得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他不能给他们留个这么大一个隐患。
“何况,”颜砚的眼神淡然,“让一个人,从云端之上,跌至深渊泥沼,再一刀杀了他,不是更解气吗?”
杨二走近钱九,在他耳边道:“上头说,可以开始了。”
赌桌上的局势,瞬间翻转过来。
罗君济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骰子,自信道:“这把,还是大。”他今天已经赢了十几把,再多赢一把,就够足足一万两银子。自他当上掌门,从门派里挪用的那些救济孤寡的银子,今日回去就可以补上了。
罗君济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了。
钱九望了他一眼,慢悠悠的揭开竹筒:一、二、三,是小。
罗君济不在意的一笑:“再来。”
半个时辰后
罗君济望着桌面上的三枚骰子,嘴唇不断颤抖:“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连续十几把都是小?”
钱九笑得一脸和气,眼神却包含威胁:“赌桌上有输有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罗掌门,你看......”
罗君济将堆在桌面上,最后的一百两银子推过去,咬牙道:“再来!”
一、二、三点,还是小。
罗君济面色狰狞:“再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
罗君济眼珠暴起:“再来!”
钱九怜悯的看着罗君济走火入魔的神情,提醒道:“罗掌门,你没筹码了,到现在为止,你已经欠了本赌坊三万两白银。”
罗君济顿时回过神来,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会这么多?”
钱九将手上的借条竖起来给他看,白纸黑字,上面签名的地方,罗君济三个大字,正是他自己的笔迹。
罗君济腿一软,跌坐在地。
三日后,青城派掌门罗君济,因擅自变卖门派内剑法古籍,并私吞门派用以安抚弟子及家眷的银两,来偿还赌债一事,被其师弟刑明揭发,引得江湖各派纷纷侧目不已。
五日后,青城派长老一致同意,废除罗君济掌门人一职,并将其逐出师门。
丑儿巷是北江城最穷的地方,里面住满了玩耍卖艺走街串户做皮肉生意的下九流人物。
巷口城隍庙
颜砚推开摇摇欲坠的破旧木门,踩着枯枝稻草,一步一步的走向城隍老爷塑像下的人。
这间破庙有些年头了,塑像上的金漆也早不知被谁刮跑,房间四面漏风,只城隍老爷一个,孤零零的立在原地。
罗君济蜷缩着身体,不时地打颤。太冷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那天被逐出青城派后,他被那些平日里,他连眼神都吝啬的那些人,狠狠打了一顿。
这其中,有死了儿子,却没有赡养费的老妇人,有死了丈夫,却没赔偿,被人欺辱的孤儿寡母,还有更多的,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
罗君济听见脚步声,心里一喜,顺着眼前那双做工精致的靴子,扬起头望向来人。在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后,他失望了。
颜砚停下脚步:“罗掌门在等谁?欧阳盟主、柳庄主还是李掌门?”
罗君济警惕道:“你是谁?”
颜砚一脚踩在罗君济的胸口,碾了碾。他望着对方痛苦的面孔,弯下腰,轻声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他抬手将脸上的易容抹去,满意的看着罗君济的表情从茫然,变成惊愕,最后定格在恐惧,一字一顿道:“我是,地域里来得恶鬼。”
罗君济面色扭曲,一边喘息一边哆嗦着求饶道:“当初不是我杀得你,是柳长宁跟欧阳羽下得手,你去找他们。我求求你,风教主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一条小命。”
一股古怪的味道传来,颜砚视线下移,顿时无语:罗君济竟然吓得尿裤子了。
颜砚嫌弃的赶紧移开右脚,冷声道:“当初木堂主求你饶了五妹的命,你怎么对他说来着?”他的声音冷如冰渣,“我砍下去三十二刀,如果她能活下去,我就饶了她。”
颜砚慢慢道:“所以,如果你能在木堂主手下挺过三十二刀,我便饶了你。”
罗君济闻言顿时眼神灰败下来。
颜砚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补充道:“对了,我来这里时,你师弟特意求我,给你留个全尸。”
罗君济不是傻人,他立刻便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师弟刑明设计了,狂怒道:“刑明你个叛徒,我罗君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颜砚当然没有遇见刑明,刑明当然也不可能这么跟他说。不过,颜砚最后看了一眼满眼怨毒的罗君济,这些事情,他就没必要知道了。
寺庙外
颜砚和右护法、金堂主、水堂主四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听着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呼声,从高到低,再从低到高,最后戛然而止。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四人转过身,朝满身鲜血的木堂主望去。
“教主。”木堂主如释重负,嘴角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颜砚上前,无言的拍拍他的肩膀:“放下了就好。”
木堂主眨眨眼,干涩了很久的眼球,终于被泪水打湿。他狠狠地点了下头:“嗯。”
颜砚等木堂主心情平复后,才问道:“东西呢?”
木堂主从怀里掏出两件东西,递给颜砚:一张纸和一块白布。
颜砚看了一眼那张欠条,指尖微动,那张欠条便变成了一堆碎屑。他将白布揭开,上面是用鲜血写的四十二个名字。
颜砚扫视了一眼,转身将白布递给水堂主:“派人给刑掌门送去,就说,这是罗君济埋在青城派,打算将来东山再起的暗子。他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水堂主接过,猜测道:“这是......”
颜砚点头:“当初跟随罗君济一起攻入天狱教的青城派弟子。”
“这个,”颜砚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图,递给金堂主,“放在罗君济的衣服里。”
“是。”金堂主领命进了屋子。
颜砚交代完一切后,抬头望了望天色:“速度放快一点,御剑山庄的人,就快赶到了。”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小路,两旁是土黄色的土墙,颜砚几人顺着小道往北江城外走去。
突然,颜砚的脚步顿住,他指着灰不溜秋的墙角道:“那是?”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破败的小巷拐角处,躺着一个黑衣人。
木堂主上前两步,向颜砚请命:“容属下前去查看一二。”
颜砚点头:“小心行事。”
木堂主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朝那黑衣人走去,缓缓蹲下身,将背对着他躺着的黑衣人翻了过来。
“!”木堂主猛地睁大了眼,“白祁,怎么是你?”
颜砚跟金堂主相互看了一眼,下令道:“过去看看。”
只见木堂主轻手轻脚的抱着黑衣男人的上半身,将对方从地上小心的托起,拨开男人散在面颊上的碎发,扭头对跟上来的颜砚等人道:“是左护法。”
颜砚看去,男人眉头紧皱,嘴巴抿成了一道直线,显然是昏迷不醒。
“怎么回事?”颜砚记得那天夜探御剑山庄时,有一道熟悉的黑影从御剑山庄跑了出来,没想到竟然是白祁,难怪他当时觉得眼熟。
木堂主道:“当时教主死......失踪后,欧阳羽等人将我和左右护法、大哥、三弟囚禁在御剑山庄的地牢里,想从我们口中知道我教圣地所在。左护法身为教主的同门师弟,是最有可能知晓圣地的人。所以......”
颜砚皱眉:“他们动了刑?”他想起刚救出几人时,木堂主等人身上的伤。
金堂主接口道:“我们其实并没有受多少伤,但左护法......他告诉欧阳羽,他是天狱教的下一代教主。”
这样一来,欧阳羽等人的刑法,自然全往白祁身上招待了。
颜砚望了眼白祁苍白的唇:“他伤势如何?”
木堂主简单的查看了下,低声道:“断了三根肋骨,右腿骨折,鞭伤不计,后脑勺有血,估计是受过什么重创。最严重的是,”他顿了顿,沙哑了嗓子道:“右手,手筋被挑断了。”
颜砚一愣,视线缓缓地从白祁紧闭着的眼,移向他挺直的鼻梁,最后是紧闭着的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对一个剑客来讲,最残忍的事,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再也无法用剑。
是的,白祁是个剑客,一个非常出色的剑客。他跟风吟雅师出同门,皆是上任教主的徒弟。不同的是,风吟雅同时是上代教主的独子,而白祁则是上代教主风司秀在山脚下捡回来的孤儿。
风吟雅是百年的武学奇才,他学什么都很快,因此不局限于兵器,白祁没有那么高的天赋,他从小便对剑术情有独钟,二十多年来,也只练过剑术。两人虽然名义上是师兄弟,私下里的交流却非常少。
风吟雅一心痴迷武学,对其余事情漠不关心。白祁天性沉默,即使是长年累月的住在一起,两个人说话的次数,也少的可怜。
颜砚没想到,最后帮助风吟雅承担了教主职责的,会是这么一个从未被他放在心上的师弟。
金堂主心下怅然:“那天晚上,柳长宁将白祁从地牢带了出去,没过多久,便传来白祁逃跑的消息。我们当时都以为,白祁回了忘情崖,却没想到他伤势这么重,根本连北江城都没出去。”
颜砚心道:也不知那晚,白祁是如何从柳长宁手上逃脱的。他从白祁脸上收回视线,对木堂主点头:“此地不安全,先离开再说。”
崆峒山下
唐梦黄衫白马,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她随手折了一根柳枝,轻轻抽打着马背:“马儿,你说是不是有人特别傻,本姑娘请他骑马,他不来,硬是要用两条腿走路,你说,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对吧!”
宋靖闻言涨红了脸:“唐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唐梦斜了他一眼:“孤男寡女的,你跟着我做甚?”
宋靖结结巴巴道:“等你顺利回了唐门,我就走人。”
唐梦嗤笑:“稀罕!你要么上马跟我一道,要么立刻给我走人。”
宋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默不吭声的跟着马儿身后。
唐梦气结,抬手狠狠的抽了下马背。马儿吃痛,撒蹄跑了起来。
宋靖见此,提起轻功,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颜砚坐在山脚下的一间茶肆里,在他对面,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少年名叫夏泽,是崆峒派前任掌门夏易的儿子。
颜砚端起茶盏,轻轻将水面上的茶叶吹开,凑近杯沿,抿了一口香茗。在未来的400世纪,茶叶是少有的被保存下来的民间物质文化遗产,也是少有的能与咖啡媲美的饮品。
颜家是正宗的华夏家族,从颜爸到颜小妹,全家都十分钟爱茶饮。
坐在颜砚对面的夏泽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喝茶了,他不时的探出头往官道上张望:“颜公子,你说得哪个神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
‘噔噔噔’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颜砚望着马背上的黄色人影,放下茶盏轻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