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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都是认识了韦经行许久,对于他大喇喇地点评当今皇上,也是见怪不怪了。
就是当着皇上的面,老头说话都不怎么客气。
皇上还笑眯眯地,一副被韦大儒点评了,龙心大悦的样子。
被拉着走,太子也没有挣开的意思,反而爽朗道:“老师这话讲得偏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谦逊,是心怀天下的仁君所为。我嘛……”他笑了两声,“年纪尚轻,学业未成,只是怕话说得太满,到时候丢了脸罢了!”
除了秦烁一贯没什么表情,其他人都很配合的笑了起来。
韦经行跨过了门栏,态度亲昵、如同对待自家晚辈一样拍拍太子的肩膀:“这可是大大的不同。那一年南方发了大水,他奉先帝的旨意,前往赈灾。明明是干得十分漂亮,可不管谁称赞起来,他都是一味谦逊,说自己只是做了些很小的工作,更主要的都靠当地官员。”
闻言,太子和叶皓清都是一愣。
他们却是从来没听说过皇上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倒是秦烁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早已经心知肚明。
想来也是,秦英在皇上未登基时,就已经是他的心腹。这些陈年旧事,虽然被皇上刻意遮掩了,但秦烁若是知道,也不是不可理解。
只是韦经行可以毫不顾忌的评论皇上,太子却不能随便议论自己的父皇。
太子额头上当时就沁出一两滴冷汗来。
只好道:“父皇说得也是很对,毕竟没人比当地的官吏更了解灾情到了何种地步。若是没有他们鼎力相助,父皇虽然是天纵英才,只怕也难施展。”
韦经行却只是摇头,停下了脚步。
他眼睛扫了扫四周,沉下了嗓音,命令道:“都退远点。”
韦经行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包括秦烁和叶皓清在内的人,都知道这是有话要嘱咐太子。
见人都退开了去,韦经行才凑到太子耳边,压低嗓子道:“殿下记住我的话。太过谦逊,未必是什么好事。你父皇就因为谦虚太过,被人认定是心机深沉、惯会做表面功夫的虚伪小人。”
太子一惊,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环境允许的情况下,他当然可以表现的像个普通人。
但他贵为太子,未来的国君,自幼就被教导,深知在什么时候不可以让人从表情举动上揣摩出分毫。
韦经行接下来的话,更是像惊雷一样在太子耳边炸开。
“皇上就是因为这‘虚伪’两个字,最后被世人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我是知道他秉性的,可试问这世上,还能有几个人,了解真正的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韦经行意味深长地道,“难不成太子也想走这样的老路不成?”
虚伪小人、莫须有的罪名……这些平日里绝不被允许出现在皇帝身上的用词,却被韦经行□□裸地、接二连三地砸了出来。
他说的是九王之死、六王形同软禁于京中的事情,太子心中明白。
可九王的事情,毕竟在当年就是一桩无头公案,太子也是知道一点的。
当年九王暴毙,不要说是民间,就是诸位王公大臣私底下提起来,亦是众说纷纭。
要知道“暴病”向来是宫中掩盖某些蹊跷事的官方说辞。
大楚朝的皇位之争,永远充斥着味道如同铁锈般的腥风。
当年楚高祖就是诛杀自己了的亲生兄长,从而得以问鼎大宝。
楚高祖驾崩不过四十年之后,楚睿宗即位,时年不过五岁。睿宗生母懿圣太后王氏临朝称制,垂帘于幕后。
懿圣太后以手段酷烈而著名。
曾有两位侯爵在早朝时上奏,恳请太后还政于皇上。虽然两位侯爷平时言语间对太后颇有些不恭敬,但还是因为对皇室的一片忠心,担心太后专政,会令陈氏宗室日渐衰微。长此以往,只怕国将不国。
懿圣太后勃然作色,当即从珠帘后将奏章摔在了大殿之上
不过半月之后,这两个开国时受封侯爵的家族即被诛灭殆尽。
到了太宗时代,也将曾参与夺嫡的两名兄弟贬为庶人,圈禁于府中,至死不许踏出一步。
九王死得蹊跷,人人都怀疑是最终被立为太子的四皇子所为,毕竟九王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的四哥,陈恒。
偏偏在流言传得最盛,先帝又因为龙体不适卧病时,四皇子自己也没有任何的措施制止流言继续撒播下去。
直到后来,皇上才跟太子感慨道:对于宫廷之事,世人所有的不仅是一张嘴,一颗心,更有着隐约的反骨。若是他也像懿圣太后一样,使用酷吏压制民间风声,在世人心里,就是坐实了他做贼心虚。
相反的,只要放任不管,世人的注意力总会慢慢移到更感兴趣、有更多谈资可以讨论的事上去。京城永远不缺新鲜的八卦故事,这件事只会慢慢褪色。
等到时日隔得越来越长,往后再有人提起,得到了也不过是意味深长的几个眼神,还有因为对九五之尊与生俱来的敬畏,从而不敢多言罢了。
太子自幼跟在皇上身边,是皇上亲手栽培,自认对于父皇的心思,还是懂得几分。
再加上韦经行一直看中九王,如果九王真的是皇上害死的,依韦经行的脾气,怎么可能对着皇上还是有说有笑,无所顾忌?
可今天韦经行的这段话,却像是在太子头顶炸开了一记响雷。
他隐约间觉得自己像是琢磨到了些什么,可是因为那思路太过模糊,让他又捉不太住。
只有直觉告诉他,父皇的储位,九王之死,还有六王形同软禁于京中的事情,似乎都没有他们平日里所想的那么简单。
仿佛是冥冥之中,有只看不见的手隐藏在幕后,像是拨弄棋子一般,打乱了所有人的命运。
想到这一层,太子越发连课都听不进去了,脑海中只盘旋着几个熟悉的名字,却其实又什么都不敢想。
和太子一样,陈是也是无心听课的那一个。
他的心思从来就没放在课业上过,本来六王把他送进国子监,也算是变相的如了他的意。宫中颇多拘束,哪里有国子监这样自由?六王再恨铁不成钢,也没法派个人天天在国子监的学堂里盯着他读书——要是传出去,六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自从到了国子监,陈是如同鸟飞天空,又流入海,是再也没有一点顾忌,玩得不知道有多开心。
国子监的诸位翰林,也是听说过他的“美名”,再加上韦经行都被气走的光辉事迹,还有哪个愿意沾惹他?不离的远远地就是好的了。
结果没想到,韦经行居然又回了京,自己也因为皇伯父的恩旨,必须在这一个月里,跟着众人一起听讲。
这也太无聊了!
陈是在心里呐喊。
他得找些乐子!
公平的说,陈是其实生得很是好看。
他长得更像六王妃,面容颇有些女子的阴柔之感。再加上品味不怎么好,喜欢穿些花花哨哨的衣服,乍眼一看,倒像个女扮男装混进学堂的小姐。
这时候陈是低着头,做出一副正在沉思的样子,倒也有几分赏心悦目之感。
只可惜陈是可没有什么用来沉思的脑子,他低着头,只是在四处乱瞟。
也快陈是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就是,坐在他斜前方的薛嵩。
薛嵩可是陈是目前最想结交的人,没有之一。
他听说了,薛嵩这个人,有两大爱好:打马球和蹴鞠。
巧得很,陈是对马球的热衷,也仅次于仗势欺人。有些时候,仗势欺人赢得马球赛,可以算得上陈是最得意的事。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是在京城的马球圈子里,也很不受人欢迎。
但薛嵩就不一样了。